夔铘呲着比旁边树干还粗的大白牙揉了揉脑袋,顿时亮晕了众人。眼前慢慢变得清明,待看清了女人后眼前顿时一亮,变回了小小的身躯蹿进了路思凉怀里,嗷呜了几声:“主人!”
主人不喜欢它嘴里有味道,所以它每天都在河边洗牙,然后拿着小毛刷刷的白白的,平时也喜欢用爪子剔牙。
随后从林中飞出的还有一个少年样的红眼妖怪,破烂的衣裳上沾了血迹,样子颇为狼狈,深深弯腰:“抱歉大人,我们无法战胜他。”
路思凉觑了怀中的小家伙一眼,夔铘腹部破开了一个巨大的口,贯穿了背部,这位置再偏一点点就能将妖丹撕个粉碎。
夔铘疼的呲牙咧嘴,可怜兮兮的抓着路思凉的衣裳,虽然有些不太情愿但还是小声的扭过脑袋对蔚苁道了声谢。
要不是他帮自己挡开那致命的攻击,它早都见不到主人了。
破开手指给人喂了一滴血,见伤口愈合如初,路思凉给了它脑袋一掌:“不是说发现不对就立刻通知我?”
她派夔铘去看住那个人,这小东西平时看起来嘻嘻哈哈的,没想到这种时候却如此在意输赢,都被打成这样了愣是不叫她。
夔铘僵硬的转过脑袋,怕被掐后脖的软肉,赶紧讨饶:“我不知道它这么强,心想不能丢了主人的脸,虽败犹荣嘛。”
其实是它在人家面前大放厥词,想硬抗过去,结果情况惨烈,又不好意思让路思凉知道。
路思凉看了它一眼,挑起眉头:“虽死犹尊?”
这一眼颇具威慑力,夔铘顿时眼珠乱瞟不敢说话了。
在夔铘砸向人群后,大家纷纷逃窜到了屋后,但担心洛槐衣打不赢,又探出个脑袋紧张的望向这边。
这妖兽感觉和之前入侵他们村庄的都不是一个等量级的,还是被打出来的,那少年也看起来深不可测,一下子要对付三只实力琢磨不透的妖怪,他们都一脸担忧。
熟料那庞大的妖怪竟突然变成了一小只跳入了巫女大人的朋友怀里软乎乎的撒娇,他们瞬间石化了。
这女子到底是谁?
除妖师们以最快的速度聚在了洛槐衣身后,山风最先反应过来,盯着路思凉的背影大惊失色:“你是妫帝梧!”
那头上有两个巨硕的角长的像牛的妖怪他不会认错,是这森林里的霸主夔铘。
早期行为嚣张,吃了不少人类。每任巫女都欲将其消灭皆未果,第四任巫女也葬身其腹,后来它行事日渐低调,似乎变懒了,出现在人前的时间也甚少,就渐渐随它去了。
听闻它孤僻自处,性格慕强,就是因为人类太弱才很少出现,不曾想现在竟愿意缩在一位女子怀里撒娇,还暴露出自己弱小的本体。
普天之下,也只有那一个人可以做到了。
“既然送礼远到,何不现身相迎?”路思凉没有回答男人,视线漫不经心的扫过森林的某处,轻飘飘道。
森林层层叠叠的阴影中,一道高大的身影慢慢从内踱出,暴露在阳光之下。
男人笑了笑,深深鞠了个躬:“大人,许久未见,不知属下做的饭菜可有让您想念?”
苍白的皮肤在阳光下异常透亮,脸上温和的笑容比之前那次都违和,却看的令人舒适,就好像现在的他才是真正的自己。
怀中的夔铘顿时呲牙低吼,路思凉揉着它背上的毛安抚,不偏不倚的对上男人的视线:“我从未想过是你,虺彧。”
第149章 妖怪也有心(四十七)
妖物的实力总体来说两极分化且势微, 她之前查探过,森林里可以做到此种事的妖物少之又少,如果不是蔚苁和夔铘, 那就很难不想到他…男人被她派去守护森林边界,有充分的作案时间,当然不排除因为她的出现有些妖兽大幅提升了力量的缘故,所以她让夔铘跟着虺彧,盯紧他的一举一动。
“那属下可是很感动呢。”他呵呵一笑:“原本属下也是打算不离不弃, 一直尽心辅佐您,但您空有一身力量, 却太过慈悲, 不仅不滥杀妖怪,甚至连人也不杀一个,这是何等的慈悲心啊!您简直是他们的神啊!”
“您的立场无疑将我们妖怪都钉在了耻辱柱上,若是跟着您, 我所求怕是一辈子都无法实现,所以我自跟随您的第五年将您看清后, 我便隔两日取一两个妖物的妖丹,为的就是今日。”
滔天的黑色妖气蔽日,腾云起月大势浩淼充斥在天地之间,血腥之气铺涌而来,像从地狱中勾起了无数怨魂,亮白的光辉下被骇人的血芒笼罩,阴森之气矗立而起, 逼仄的压抑感令人窒息。
大家从来没见过这种阵仗, 一时都被吓愣了神。洛槐衣向陆堇安使了个眼色,陆堇安接收到, 担忧的望着洛槐衣,视线移向她身旁的女人,咬咬牙还是带大家往相反的方向跑去。
等他!
狂风乱舞,如众神发怒的前夕,石飞树折,本就不坚固的房屋彻底被摧毁。
见山风等人还站在原地一脸肃穆,紧紧盯着面前的男人,洛槐衣转身道:“你们也退下。”
山风一脸愕然:“可是——”虽然敌人确实强到可怕,但他们除妖师断没有临阵脱逃的道理。
“相信我。”
淡淡的话语却莫名让他的心定了下来,山风愣了愣,犹疑的目光在一旁女人身上定了定,挣扎的出声:“可…她是妫帝梧。”
可以相信吗?
洛槐衣明白他的顾虑,轻声道:“她是我的娘子。”
她本就不欲再欺瞒大家,这次回去后,她便与路姐姐成亲,将两人的事情公之于众,一起在村子里生活下去。如果路姐姐腻了,她便陪她回暝渊森林。
见众人面上止不住的惊愕,但身旁两人还在对峙着,已不容得她多说,洛槐衣神情严肃:“你们的退守也会被嘉许,神明不会怪罪,道长,莫要逞强。”
山风合上嘴,抿了抿唇,视线拂过女人淡淡的眉眼,终是不再坚持:“老朽携村民在后方恭候大人归来。”说完便带着身后的众人转身离开。
在两人说话间,路思凉不动声色的挡在了洛槐衣身前,不急不缓的与男人对着话,只是还没勾出几句话男人便失去了耐心,一招攻了过来。
黑气将虺彧的眼仁完全染黑,感受到全身涌上来的无与伦比的力量,他笑的张狂:“妫帝梧,受死吧!”
黑色的气流包裹着中间的白光膨胀、碾碎,将妄图挤出的张开的各形各样的嘴巴挤压吞噬,以飓风之势扬沙而来。男人脸上的笑容愈发猖狂,似乎笃定她会被这一击贯穿胸膛,冷冷勾着唇信心满满。
路思凉勾唇一笑,抬手挥出一道绿色妖壁,轰的一声,黑绿相撞时顿时绽出激烈的光,嗡的一声,透明的壁幕上晕开小雨初下时平静湖面上相撞的水滴圈纹似的光华,一阵震动后,黑气消失的一瞬,妖壁轰然碎裂。
洛槐衣大惊失色,连忙上来扶住低头捂住胸口看不清神色的路思凉,着急道:“伤到哪了!”她焦急的撑着人的腋下想看清女人的脸,又害怕会拉到女人的伤口,不敢使力。
中途夔铘见状也冲上来帮忙却被女人一把拍开:“嗷呜~”
夔铘瞪着圆眼看着路思凉。
主人拍走她时还不着痕迹的薅了一把它肚子上的毛,力气大到根本不像受伤。
男人嗤笑一声:“这种时候还要逞强?啧,你也不过如此。”他慢慢踱步,眉梢都染上了好心情,又有所顾虑的盯了她几眼,见女人连撑起身体都困难,一直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我本不欲与你作对,但今日你是非死不可。”
他抬手又要掷出一击,谁知一直低着头的女人却面色狰狞的撑起身子,气喘吁吁:“你要杀我也不急在这一时,话还没说完呢。”
见男人愣住,她扯过要挡上前的洛槐衣,将人拉至身后,自顾自开口:“这一天想必你等了很久吧?”
“这是自然!既然你无法带领我们走向高处,那我便另立新主!”他现在也不急着将女人杀死了,蝼蚁而已,旁边的巫女他甚至不屑分她一个眼神。方才他只用了七成力量就把女人打成这样,倒也不介意让她死个明白。
他本想等时机成熟再谋定而后动,没想到却被夔铘这小子发现了,只能将计划提前,不过现在也是大差不差。
“何为高处?”
男人眼睛瞪大,黑色的眼珠震颤的凸起:“自然是将这大陆变成我们主宰!我们在黑暗中已压抑太久,你身负重任,身上流的血可打通人妖壁垒却不将它用到正途!所以我日夜吞噬其他妖怪,又在你被刺之时得到了你的血,如今我已集齐了八百妖丹,以肉身为容唤出了这离魂幡,不日便能逆转这乾坤!”
有女人的血为引,离魂幡便可将人变成妖,从此这世上只会有妖。他之前偷偷在人类村庄做过两次试验,第一次的小胖墩发挥不出效用,第二次的男人又太弱无法承载,但现在不急于这一时,女人死了便没有任何人再能阻碍他。
“妫帝梧,你错就错在与我作对。”
他眯着眼说的投入,视线慢慢转向路思凉那个方向,见女人不知何时已直起身,表情还带着笑,心里一咯噔:“你在耍我?”
路思凉拍拍手:“你的努力让我不自觉直起身为你喝彩。”
男人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感受到羞辱,蓄起一击投了过来。路思凉刚要迎上去,突然屁股被不轻不重的拍了一下。
瞬间周身的妖气如断电的灯泡滋啦溃散,她浑身一抖,突然后腰一股力量将她拉至身后,洛槐衣从她身旁经过时淡淡的觑了她一眼:“我来。”
看出了小姑娘在生气,她忙不迭点头。
洛槐衣生气女人假装受伤却不告诉她,她知道是为了让对方放松警惕,但见躲到一边去的夔铘都一副发现了的表情,只有她还蒙在鼓里瞎担心,顿时就有些憋闷,一掌打在了那还在得瑟的女人翘臀上。
见是洛槐衣,男人原本还有些惧怕的表情彻底消失的无影无踪,加快速度:“既然你赶着送死,那我成全你!”
嘭!
霎那间,男人快要接触到女人的身子被从天而降的一只紫色巨脚踩进了泥里,两只手和一个脑袋分别一一个怪异的姿势不同程度的高过地面,青色的面容十分扭曲,样子颇为狼狈。
“鎩雷公,杀了他。”
路思凉看着那个青色身披巨铠的庞然大物,本来因为被打屁股有些不好意思的情绪顷刻间化为了震惊。
鎩雷公好像比初遇时还壮了数倍,一身快要爆出来的肌肉紫电缠绕,雷声轰鸣,乌云滚滚,不断往中间流滚吞滞,像是有呼吸般一张一缩,仿佛在吞吐酝酿着什么。动作间一道道天雷在它身边劈下,白光鸣闪,所过之地一片焦糊。
虺彧被猛踏几脚后身躯不断膨胀,目眦欲裂喷出几口血后黑气大涨将鎩雷公的脚弹了出去。
男人全身已变成了一团没有皮的肉,不住的咕咕往外冒着泡,像一滩烂到发臭的肉聚合成的圆球。
他难以置信:“不可能,你怎会有如此强大的力量!”
男人刚站起身,又被一掌重重拍下,鎩雷公不屑的睨着他,鼻头发出一声厚嗤,吞吐的乌云慢慢平息,他甚至都不屑去拿他的武器。
路思凉站在洛槐衣身旁,就这样看着男人像个被扎破的气球到处乱窜,最后变成了一张纸片皮彻底爬不起来,轻轻叹了口气。
不是他太菜,只是这鬼蜮伎俩确实不够在两人面前班门弄斧。
成王败寇,无非是立场不同,说到底他还是挺敬佩虺彧这个人的,为了光复妖族,可以在他身边蛰伏这么久,静候机遇。其实他有很多机会可以向自己要血液,害怕被察觉一丝一毫则一直默默隐忍,先不论心智,但就这忍耐力,她就挺佩服。
其实他大可以赏赐之名问她要血液,这些年她也给了夔铘不少,她这迟钝脑袋发现不了什么。
默默看了眼一旁的夔铘,果然还是这种经常一副天真烂漫又情绪外露的令人一眼就可以看透。
夔铘:…
感觉自己莫名被鄙视了。
男人气息奄奄的躺在地上,鎩雷公收了脚,静静立在一旁。
见洛槐衣走了过来,虺彧身上肌肉一颤一颤,脸上黯淡的不见任何光亮:“杀了我罢。”
对女人恐怖的实力有了更加深刻的认识,既然复兴无望,不如死了痛快。
“我会杀了你。”洛槐衣淡淡道。
离魂幡不能离开活体,否则其力量会不受控制,自动进行未完成的仪式。路思凉立在她身旁,沉默异常,洛槐衣只当她是看到往日的下属这幅模样心情不佳捏了捏她的手心。
拿出符纸刚要布下阵法,就见刚刚一直不动的人突然低下身体将离魂幡吸入体内,然后利落的杀了男人。
洛槐衣面色一变,沉声开口:“你在做什么?”她只要布下法阵,在离魂幡防守薄弱之时用除秽剑携穗火刺入,便能将其在活体中消灭。
路思凉的做法让她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离魂幡是妖族的法宝,路姐姐应该比她更清楚消除之法。
视线紧紧盯着面前人,只见女人摸摸脑袋,看着她:“我知道一个把它清除的法子,我们里应外合,我用妖力在体内与你配合,你用剑刺入我胸腔。”
路思凉指了指左胸膛的位置:“这里离我的妖丹最远,我将它放在这了。”
暖阳被乌云遮蔽,洛槐衣就这样看着面前人纤薄的嘴唇一张一合,女人眼里还带着笑意,吐出的话却令她觉得残酷寒冷异常。
“你在说谎。”
在女人开口的前一刻,她分明看见了,女人的左胸膛里有一颗灼热的心脏鲜活的跳动,还未待她因为女人的是心脏而欣喜半刻,轻柔的话语便将她打入了地狱。
路思凉表情一僵,见人转头就走,连忙伸手拉住人胳膊,熟料脸上却挨了火辣辣的一巴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