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偷偷瞅了眼苏君砚的表情，见面色无异才放下心来。
车内再次恢复安静。
开了车窗，风微微划过，能闻到女人身上的味道，淡淡的栀子花味，尾调却有一种更浓郁的神秘的味道，像一个隽永拉长的钩子，令人回味无穷又想探索。
路思凉又偷偷看了女人几眼，她知道这不太礼貌，但紧张的同时却沉醉于这种香味，心脏咚咚跳，不可控制的带上好奇去探索，觉得之后可能就没有这样近距离接触的机会了。
她看的很小心，却不知这副模样都被她一旁的后视镜收了去。
突然，女人轻轻启唇，打破了这道沉静：“为什么不交男朋友？”声音比之前轻了些。
差点以为自己的小心思被发现，路思凉猛的吸气，半刻后憋在喉头的气才缓缓吐出，坐直身子，眼珠转了转：现在不太想谈。”
总不能暴露自己是个深柜，苏君砚是有男朋友的，虽然她见多识广，但不知道接不接受的来。
好在女人也没有刨根问底，城市的光影打在女人身上，一个转弯，路旁低矮的树折下的阴影错落有致的落在女人半边身子，天空黑沉沉一片，夜里的味道伴着沉闷的喧嚣透了进来，让人都不自觉想停下来喟叹这时光浅浅，但瞧着车水马龙的街道，松散的情绪只是一瞬间。
女人开车很稳，基本感觉不到后坐力，等到车身停稳后，路思凉解了安全带，转过身子：“谢谢苏总。”
她确实没想到女人如此平易近人也这么照顾人，胆子大了些，笑容也真诚松弛了些，眉眼弯弯。
手握在门把上正准备下车，突然女人在身后唤她：“等等。”
疑惑的回过身去，女人的视线看向了她的手，眉头微不可查的皱了皱：“手怎么了？”
“噢，整理文件时不小心割了一下。”见女人的目光过于严肃，路思凉举了举手指，补了句：“回去贴个创口贴就行。”
她按安全带按钮时顿了顿，食指改为了后两根指头，没想到女人会注意到这么小的细节。
苏君砚盯着，按在方向盘上的手松了松，又捏紧。像是想探过身子瞧瞧，又克制的缩了回去。
路思凉见人不再说话，便起身出了车，谁知刚合上车门，女人也从另一端下了车：“我帮你处理。”
她连忙拒绝：“不用了，贴起来很方便的，这点小事我自己来就好，不麻烦苏总了。”怕女人依旧执着，她眼神诚挚，又补充道：“真的不用了。”
被女人一开始就展露出的过分热情惊得心颤颤，路思凉蜷了蜷指尖，十分莫名又有些抓住不思绪。
一开始她以为是女人性格使然只是自己先入为主了也没深想，老板体恤下属说不定还挺欣赏她，但这话一出口，她内心又犹疑起来。
就算再体恤下属，也不至于如此事无巨细吧。
女人看了她一眼，视线转向门栏后的栋栋楼房，眼尾弯了弯，让步：“我帮你贴完就走。”
什么意思？敢情还想上来坐坐？
路思凉呼出一口气，掩下心下莫名的悸动：“那就麻烦苏总了。”
花瑞小区建的早，没有翻新过，所以外面看上去有些老旧，但这里地段好，属于学区房，晚些的时候热热闹闹，过一条街就是个大型商场，交通也和方便。
林玲是在三十几年前买下的这套房，当时这边还没这么发达，房价也便宜，后来规划区改建，一幢幢高楼盖了起来，把她们这个小区掩的严严实实，算是赚到了。
女人走到她近旁，路思凉闻着靠过来的气息，心乱乱的，有些心不在焉，随手挑了盒创可贴。店里没有分散的，只有整装的。
女人从她手中接过，出药店时，听见女人在后头问店员有没有剪刀。
风拂过脸颊，路过的行人三三两两，小朋友在小区门口拍着皮球，追追打打，童稚的声音在一片嘈杂声中显得尤为清脆。
两人坐在树桩台边的石椅上，这里经常有人坐，也不担心会脏，但路思凉怕苏君砚不喜，还是用纸巾搽拭了一下。
女人拿出两端被剪了长条口的创口贴，路思凉将手伸了过去，女人手包裹住她的掌骨时，她心也跟着颤了颤。
耳前的鬓发被绕至耳后，白皙的耳顶露了出来，苏君砚握着她的手像是在细细端详，距离很近，路思凉讷讷的张张唇，有些慌乱，刚要说话，就见女人撕开了塑料纸，捏着两端覆了上去，将被剪开的四条边缘一条一条细致的压下，指甲盖小巧又莹润，透着淡淡的粉。
动作轻柔的不可思议。
感觉呼吸都要停住了，路思凉咬了咬唇，无措抬眼，一张完整的精致冷淡面庞就这样出现在眼前。
女人眼里的浮冰仿佛被春风化去，也微微愣了愣，而后眼眸中央漾出些许笑意：“这样就不会松了。”
第163章 总裁姐姐是我老婆（六）
路思凉怔住。
女人笑意不深, 但清浅的笑意带的整张脸都生动粲然，带着独属于她被岁月洗炼过的气质，糅在蕴蕴气场之中, 不是刻意练过的，但那种由内而外自然而然带出的感觉令人心驰神往。
大方、知性、高雅、沉稳。
她定定的盯了几瞬，微微有些失神。
有些不解为什么女人会对自己笑，又后知后觉原来女人是会笑的，而且笑起来这么好看。
在刚才停缓了几秒的心脏又砰砰狂跳起来。
路思凉飘开视线, 喉咙吞咽了一下。这女人真是行走的扳手，人间的姬达, 撩人而不自知。
不动声色的拉开距离, 抽回手，小声说了句谢谢。
苏君砚似乎看出了她的不好意思，勾了勾唇，突然出声：“你喜欢小孩？”路思凉视线总是会落到那群奔跑的小孩身上。
“也不是, 不喜欢也不讨厌吧，我其实挺怕小孩闹腾的。”身子往后靠了靠, 面上流露些怀念和向往：“只是看他们每天这样无忧无虑的，肩膀也会跟着松不少，感觉心里的某处焦躁也安静了。”
就类似于安抚剂的那种。
苏君砚就这样静静的听着，可能是因为舒适，路思凉不自觉说多了些：“我其实挺不喜欢城市里的生活的，想着存够了钱就带着我妈回老家，闲云野鹤, 看炊烟袅袅, 但可能住久了又会觉得不太方便，也没想象中的美好。”她有些苦恼的往后靠了靠：“所以就挺复杂的。”
女人眸中潋光轻涌, 声音带着笑意：“我觉得你挺好懂的。”
女人柔和的表情晃了她的眼，路思凉不好意思的移开视线，抿了抿唇，才反应过来自己情不自禁和女人说了这么多，有些不自在的站起身：“时候不早了，苏总也快些回去吧，今天很谢谢您，路上注意安全。”
苏君砚就这样抬眸看她，下巴仰起一个姣好的弧度，有一瞬间路思凉都以为女人要她扶她，指腹在大腿裤上搓了搓，下一秒就见女人站起身，面庞被夜光照的有些温柔：“今晚很开心，祝你有个好梦。”
如果她也能钻进去就好了。
女人的脸在熙攘的人群中十分清晰，秀发呼呼飘着，路思凉觉得是因为女人肤色过于冷白：“我也很开心。”
语气轻松真诚。
她看着女人上了车，黑色的车身融进浓浓夜色，从被车灯闪的模糊到拐入一个弯道再也看不见，路思凉才收回视线，呼出一口气，转身往小区走去。
输了密码，推开门，就见林玲坐在沙发上换着台，转头看了过来：“怎么这么晚回来？电饭煲里给你留了冰糖雪梨水。”
路思凉关上门，换了鞋，扑的一下躺倒在沙发上：“部门要季度总结，多做了一会表。”
“鞋子摆好，这么大的人了还要我跟在你屁股头后面捡。”
路思凉将脸陷在沙发里，声音闷闷的：“你都说我大了就别管我了，这鞋明天就回我脚上了，啊。”
“我也不想管你，可你也得让人省心。”林玲又道：“我就是个操心命，年轻时为你和你爸操心，现在老了还要为你操心，其他的我不指望，就指望着你什么时候可以早点成家，让我也享享清福哦。”
眼瞅着又要开始长篇大论，路思凉连忙打住：“得得得，我还是去喝雪梨水吧。”
林玲的声音还在后头追：“我说这些都是为你好，你们这些当孩子的要体会大人的苦心。”停顿了几秒：“对了，王阿姨家的孩子这几天从海外回来，和你年龄相仿，听王阿姨说提起了你，你们可以一起聚一聚。”
“不去。”路思凉严词拒绝。
林玲一脸不认同：“哎呀，就去见见，你们小时候还在一起玩过呢，高高瘦瘦的，人也看起来比较温柔。”
“你还看人家照片了？”
“就聊天的时候你王阿姨给我看了一眼。”林玲眼里的光一闪。
“不去。”路思凉坐下，将梨水喝尽：“再说了，你让我去见人家，人家还不一定看得上我呢。”
大腿被不轻不重拍了下，林玲没好气：“我家女儿这么漂亮怎么会看不上，要自信点，平时多拾掇拾掇自己，不要成天都穿你那双运动鞋。”
“你就当我不自信吧，哈，我想谈的时候会谈。”她端着碗起身走向厨房。
“那小伙子不错，看了照片感觉对你也有意思。”
“妈，你干嘛随便把我照片给人看啊！我都说了我会谈，只是现在不想谈！”路思凉腾的一下从厨房蹿出。
“你天天不与别人接触对象会上门找你啊。”林玲越说越硬气，直睨着她：“多去见见总不会错，你妈我还会害你？”
路思凉放下碗：“我不想去。”她皱着眉走进房，语气带着不满：“我又不是不找，你别再瞎掺合我的事了。”
…
这场对话最后也不欢而散。
路思凉洗完澡后郁闷的将自己蒙在被子里，听见电视声没了，探起身子，从门缝见客厅的光暗了下来，脚步声越来越近，在自己门口停了会，不久后对面的房门传来房门闭合的声音。
她烦躁的躺下，将脑袋上的头发抓的杂乱。
她知道她妈一个人照顾她不容易，也万事都基本做个乖宝宝，但林玲从来都不会把她的想法记在心里，两人就是聊不到一起去，可能这就是所谓的代沟吧，还是很深的那种。
她一直没告诉林玲自己喜欢女生，但随着年龄越来越大，林玲也越来越关心她的感情生活，从一开始的状若无意询问“有没有交男朋友？”“没有喜欢的吗？”到现在的“该找个男朋友了。”
还时不时讲今天哪个林阿姨女儿28岁终于找了个男朋友，还是军官，待遇优厚，林阿姨笑一天都笑的合不拢嘴。
她有时候都想直接告诉女人自己喜欢女生，但她知道只要没有将事实摆在眼前女人都还是会一笔带过或者不相信，她也怕女人会真的受不了，所以一直没坦白。
但找男朋友这个话题真的弄的她太烦，还绕不开，自己一个人过不是也挺好！
她烦躁的将手机从被褥里抽出，白茫一片将她的脸在黑暗中照亮，像一团惨白的圆灯泡，到枕边光线渐弱了下去，在模糊的分界线后彻底隐没黑暗中。
她刷刷点点，又漫无目的的翻着朋友圈，手指在屏幕上顿了顿，点到通讯录那一栏，下拉了一会，点进了一个人的个人主页。
里面是零星几条关于公司的推文，最一条已经是三个月以前，女人虽然设置的是半年可见，但朋友圈少的可怜。
路思凉抿了抿唇，默默调到自己的朋友圈页面，看着那刷刷的一摞，吸了口气，将朋友圈改成了三天可见。
她也说不明白为什么要这样做。
都说成熟的人在社交媒体上不会有那么多分享欲，明明清楚女人加了她或许就已经看过她的朋友圈了，但她莫名其妙就是怕女人会觉得她不成熟，太聒噪。
她想起女人晚上温柔的模样，盯着手机的目光无意识的飘向天花板，有些散。
与印象中大相径庭，可以说今晚彻底颠覆了她的想象。
人生有很多时刻，会遇到很多惊艳的人，但最初遇到的也最难以忘怀。哪怕知道就算这样也无法缩短自己与女人的差距，无异于掩耳盗铃图个心安，还是会无法掌控的——
想要靠近。
除了那莫名的亲近熟悉感，还有一些其他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路思凉调到对话框，停了几秒，指腹下意识的在女人头像上点了点。
突然手机震动了两下。
【我拍了拍“苏君砚”】
手机被捏紧，路思凉手足无措的盯着屏幕，想起可以撤回，长按的同时慌乱的发现对话框被顶了上去。
心脏在那瞬间悬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