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茧难缚 第8章

今天并没有什么收获,顾耀一路骑着车直接进了西麓。许晟在对面的咖啡厅坐了一个小时,没见他再出来,给外婆打包了一份抹茶千层,提着往家走。

“小晟,再吃点吧,长身体的时候呢。”外公外婆出门散步去了,阿姨热了饭菜给他,见他吃得少,有些担忧,“还是不合口味?有什么喜欢的和我说,几个菜系我都会一点的。”

“没有不合口味,我忌口也不多,只是不能吃花生,会过敏,别的都没有了。今天饭菜很好吃,只是我不太饿。”许晟笑了笑,“我先上楼了。”

卧室里,窗台下的梨花木桌上多了一瓶风铃草和鸢尾构成的插花,一看就是外婆的手艺。

旁边放着一个倒计时日历,第一页上写着九十七。

外婆昨天看见,问他是什么意思,许晟只道,这学期开学晚,估计到放暑假,差不多也就这么多天。

“我的乖孙,成绩这么好,也盼着放假呢?”外婆慈爱地替他理了理日历本边缘的褶皱,“暑假过了就高三了,今年怕是玩不成了……外婆到时候去给你请假好不好?”

许晟跟着她笑,微微扬起的唇角,像在心底撕开的一道口子,露出很多个和林逸一起经历过的暑期……泳池,蝉鸣,冰西瓜……那些他原本没有留心过的记忆,再平常不过,也再没有了……

林逸再也没有了。

从日记里第一次出现那个“他”,到自尽,短短九十七天……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样消失了。

许晟用力闭了闭眼睛,复又睁开,目光重新定格在面前的日历本上,抬手撕下第一页纸,在掌心里慢慢揉成一团,随手扔进了废纸篓里。

九十七天,他抿住唇,足够了。

作者有话说

这篇文严格意义上,是我第一篇主受视角的文,以往基本都是主攻。写法和故事结构也会有一些区别,虽然本质都是矫情的狗血故事......大家多多留言啦。

第6章 酒吧街

他跟了顾耀一周。

偶尔顾耀是一个人,大多数时候,那两个国际班的朋友会来找他。

平心而论,一行人在学校里作风并不算太高调,但顾安地产捐的楼就立在那里,风言风语传来传去,有心留意,总是能得到很多消息。

顾耀是顾安地产老板顾荣平的儿子,但顾安地产的安,是顾荣平发妻安玥的姓。而顾耀的母亲叫魏玫,他是个私生子——当然只是曾经,四年多前安玥病故,魏玫带着顾耀进了顾家的大门。

安玥身体不好,前头只给顾荣平留下了一个女儿。顾荣平靠岳家发家,岳父母过世后,不过一两年就露了原型,四处留情。安玥娇小姐出身受不了,一哭二闹,但久而久之,身体又不好,渐渐只能看开了。

顾荣平借了她娘家的东风,总归要顾忌她一点脸面,对顾溪一直很好,也没有再弄出别的孩子来,自己怎样就都无所谓了。

谁也没想到,她前脚撒手人寰,后脚顾荣平就领回一个马上要上初中的儿子。

从前顾荣平搞那些彩旗飘飘的把戏并不太避讳人,有几个情妇也不是秘密,但的确没有谁在此之前察觉过魏玫和顾耀的存在,足见顾荣平把这一双母子藏得多好。

有人传言,说其它的情妇,都是为了给魏玫打掩护。这当然是假话,魏玫做了顾太太之后,顾荣平的风流韵事只多不少,对魏玫也不算多上心,真正宝贝看重的,是顾耀这个儿子。

进了附中之后,顾耀一直念着最好的班,哪怕成绩次次垫底,把不学无术四个字演绎得淋漓尽致。初升高的毕业考他都没参加,听说是聚众打架去了,还踩断了人一根肋骨。可随着顾荣平给学校捐了实验楼,顾耀照样安安稳稳地在附中待了下来。

他自己是这样的二世祖背景,朋友自然也都是差不多的出身。宋一杭家里是做酒店管理的,至于贺延,家里似乎有长辈从政,具体什么官职,倒没有那么清楚。

几个人经常聚在一起也干不出什么好事来,吃喝玩乐,逃不开这些把戏。偶尔也会有些别的不认识的人,男男女女,乌烟瘴气,十天有八天不着家,随便找个地方睡一觉第二天去上学……只是许晟跟了这么多久,的确没有找到太多可以入手的地方。

许晟并不心急,也不能急。

从前他和林逸一起学棋的时候,带过他的每一任老师,都说他比林逸更有灵气,只是耐心差了许多。

现在林逸死了,他反而领会了这一点……只有足够耐得住,才能等到对手的漏洞......当倒计时开头的数字从九变成八的时候,他等到了一个粉红色头发的女生。

的确漂亮,许晟透过车窗玻璃看出去,想起贺延那天评价的话。只是看上去比他们要略微大一点,背后背着一把吉他,哭起来都是楚楚动人。

不过顾耀显然对这种场景见怪不怪已经免疫了,垂眼同她说了几句,毫不留情地抽出手转身就走。

隔了这么远,什么都听不清,想来不是好话,女孩哭得更厉害了。贺延似乎有点不忍心,停住脚转回头去看了一眼,被宋一杭拦了一把,就跟着上了车。

眼看他们的车一起步,司机立刻换了档要跟上去。

“等一下。”许晟叫住他,“不用管他们,跟着背吉他那个女孩,看见了吗?”

司机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换了对象,但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也只能依言又停了车,心中却不免有些八卦:“小伙子,那是你女朋友啊?”

从后视镜看见许晟手边放着的书包,又道,“你听叔叔一句劝,还是学习更重要,你是附中的学生吧,好学校啊,我儿子想进都进不去呢,年纪轻轻的,不要走歪了......”

可惜他的搭讪没有得到回应,许晟的注意力只放在对面的女孩身上。

校门口人来人往,她哭得可怜,路过的学生,难免都窃窃私语着,投去好奇的目光,倒让她更加难堪。半晌,用力地抹了抹脸上的泪水,转头又看了一眼顾耀离开的方向,走到路边拦下一辆出租车离开。

车子七拐八拐地开了二十分钟,到了酒吧街。应该是原来老街的遗迹改造而成,沿海一带,受宗教影响,装饰艳丽,琉璃瓦,女儿墙,满洲窗……充满了南洋风情,连带着墙上贴着的各种活动宣传海报也是色调饱和花花绿绿。

两边建筑的缝隙望出去,正对着就是Z大的图书馆,再远处依稀还能看见附中的教学楼,隔得倒不过几公里,只是有些绕,顾耀上周也和他那两个朋友来过这里两次,像是常客。

石板路歪歪扭扭,车开不进去,女孩下车,轻车熟路地进了左边一家酒吧,许晟摸出一个口罩带上,抬头看了一眼头顶的黑色招牌,提步走了进去。

七点刚过,酒吧才开始营业,零零星星,只有一两个客人。

吧台正在擦玻璃杯的酒保热情地同女孩打招呼:“灵灵来了。”

何灵只嗯了一声,垂下脸,飞快地从旁边的小门进了后台。

过道很窄也很深,灯光昏暗。两边架子上胡乱挂着些演出服,巾巾绕绕,带着酒气和脂粉的甜腻气息。许晟跟得远,一晃神何灵已经不见了。旁边敞开的房间里,几个小女生正笑嘻嘻地互相涂指甲油,又往前走了几步,忽然听见一个青年的声音:“哟,还以为你今天不回来了。”

许晟皱了皱眉,仔细辨认声音的来源是尽头处半掩着的门。

男人的话没有得到回答,许晟放轻脚步走过去,又听见他语气嘲讽道:“......说了人家就是玩玩你,上赶着倒贴,不嫌丢人。”

说话的人背对着门,缝隙里看过去瞧不到正脸,只能看见耳朵上一排的耳洞,挂着些亮晶晶的骷髅头。

“我丢什么人了?”似乎难以忍受这样的挖苦,何灵猛地转过头来,用力推了骷髅头一把,“关你什么事!你给我滚出!”

那人没动,何灵又推了他两把,后者似乎忍无可忍:“你他妈.....”

骂人的话没能说完,下一秒,何灵忽然卸力地蹲坐下去,毫无征兆地大声哭了出来。

“你做什么的?”

似乎是被这动静惊动,身后的门忽然推开了,出来一个四十来岁光着膀子的男人,看见许晟,愣了一愣。

“洗手间是在这边吗?”许晟挂上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

“走错了,这是后台,无关人士别进来。”

“不好意思,我马上走。”

“快走吧。”那男人摆了摆手,听见对面断断续续的哭声和争吵,不耐烦地低声嘀咕了两句:“一天天的......”提步走了进去:“别吵了你们......”

隔得远了,劝架的声音渐渐听不清,总之大意是说演出要开始了,别耽误了正事云云。

不过作用估计不大,八点乐队演出开始的时候,摇晃的灯光与浓妆之下,细看还是能够看见主唱一双画着亮片的眼睛有些发肿。

大概哭过嗓子不好,今晚都是些舒缓的慢歌,不过酒吧气氛还是很热烈,所以也没有太多观众留意到乐队演出者的魂不守舍。不止是主唱,贝斯手同样心不在焉,目光不时往舞台中央晃,耳朵上的骷髅头摇摇晃晃。错了好几个音。

许晟从角落的卡座站起身,穿过人潮走到吧台边:“一杯曼哈顿。”

“小弟弟,一个人来玩啊?”这个点点酒的人不多,女酒保还算悠闲,笑眯眯地打量他,“成年了没有呀?小孩子喝酒可不好。”

话是这样讲,手上动作却不含糊,很快把马天尼杯递到了许晟面前。

“刚成年,要看我身份证吗?”许晟笑了笑,面不改色地撒谎,酒杯往对面一推,“我不喝,这杯想请你。”

她掩嘴笑起来:“刚成年那也是小孩子,学人搭讪可不好呀。”却又拿过酒杯喝了一口,轻声问他,“你是Z大的学生?”

许晟含糊地嗯了一声:“你一直问我,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你说。”

“他们一直在这里驻唱吗?”他抬手指了指台上的乐队。

“原来又是打听灵灵的。”酒保撇了撇嘴,放下酒杯,“你是这周第九还是第十个了......哎呀,我记不清,看你长得好怎么也这么肤浅......你问我没用,他们十一点结束,你可以一会儿直接去问她。不过。”她玩味一笑,轻轻一抬下巴,“你们都没什么机会的。”

许晟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靠窗的桌边坐着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中年男人,一身的打头,看起来倒是不菲。

“灵灵是那个主唱吗?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不算肤浅。”许晟很快地衡量了一下,收回目光,“不过我不是想问她,我想问那个贝斯手。”

“章城?”酒保的眼神顿时变得有些难以言喻,就听许晟继续道:“下个月我们社团有演出,贝斯手前两天下楼梯手摔断了,一时半会儿好不了,想找个外援,酬劳都好商量,你方便给我一个联系方式吗?”

“真的?”酒保狐疑道。

“不然呢。”

酒保又笑出声来:“我就说嘛,还以为.....”她没有说完,语意却不言而喻。许晟假装没有察觉,抬眼看着她:“可以吗?”

酒保想了想,有些犹豫的样子:“要不你还是等会儿结束了,自己去问吧。毕竟也算隐私,我不太好把电话给你。”

“我明白,只是太晚了,会赶不上学校宵禁的。”许晟拿过一张酒单,写下一个号码,“那如果你方便,可以帮我问问吗?他要是愿意,可以打这个电话。”

酒保指尖夹着那张纸转了转:“.....我也可以给你打吗?”

许晟但笑不语。

“逗你的,我不和小弟弟玩,长得再好看也不行。不过喝了你的酒,我可以帮你问问,他联不联系,我不保证啊。”

“谢谢。”许晟站起身来,抽出几张钞票当作小费递过去,“祝你今晚开心。”

没喝酒,待得久了身上难免也沾了酒气,好在外公外婆早已经回了卧室。阿姨倒还在厨房炖燕窝,也只隔着门打了个招呼。上楼洗过头澡再把自己规定每天需要完成的练习题写完,看了眼表,十一点刚过。

许晟能熬夜,但无事总是早睡早起,现在已经到了他通常应该入睡的时间点,许晟想了想,又拿了一套卷子出来。

寂静无声,只有如水的月色落在单薄的纸张上,聊作陪伴。直到铃声响起,许晟拿起旁边林逸的手机,看着陌生的来电,按下了通话键。

“喂!”电话那头的章城声音听着醉醺醺的,身后的环境也异常吵闹,“......你们要找贝斯手?”

不到十二点,今天还没有结束。这个电话比他预料的来得更快一些,想来是他慷慨解囊的小费起了作用。

“我不找贝斯手。”许晟一面说话,拿过草稿纸演算,“你认识顾耀吗?”

仿佛一盆凉水泼过去,对方连带着酒意都清醒了几分,紧接着脚步声响起,喧闹声渐渐远了,到了一处略微僻静的地方,章城压着声音,警惕地问:“你刚说什么?”

“你听清楚了。”

“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许晟语气轻松,笔尖继续写着,沙沙作响,“他抢了我女朋友,我想给他点教训。看看你愿不愿意和我合作?”

“这关我什么事?”过了片刻,章城说,有些底气不足。

许晟一笑:“何灵很漂亮。”

章城登时像被点燃了的炸药一样:“你给我嘴巴放干净点!”

“我不知道这句话有什么不干净的。”许晟平淡地说,“我没有任何别的意思,谁有其它想法你比我清楚,你现在跟我发火有什么意义。”

“你是谁?”章程从愤怒中慢慢回过味来,“你怎么知道的。”

“这也是没有意义的问题,没有必要过多在意,你还是先回答我的问题比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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