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以看吗?”许晟唇角一勾。顾耀被他这个笑容晃得有些心虚,勉强镇定道,“查岗啊?”
“查不得了?”许晟语气平淡,叫顾耀一时分不清真假,又听他问,“你今早去哪儿了?”
顾耀背僵了一瞬:“在家。”
许晟抿抿唇,不置可否。
“……真想看?”犹豫了一会儿,顾耀问。
他没什么不敢给许晟看的,但的确不太想让许晟知道自己家这些烂事。好在涉及到沈锐锋的事,似乎也没有信息发过什么。他脑子里转得飞快,许晟却默默把手又收回去了。
“看吧看吧,有什么你不能看的。”顾耀见状立刻把手机递了过去。这下许晟却不接了:“我开玩笑的。”
“我没开玩笑。”顾耀也并不真的认为许晟是怀疑自己,可早上的确是他失约在先,又不能给他任何解释,索性站起身,绕过桌子坐到了他身边去,“先查什么?电话还是微信?”
见许晟不回答,想了想,索性按了几下屏幕,又抓过了许晟的手。
许晟下意识缩了一下:“做什么?”
“录个指纹。”顾耀按着他手不放,压着他的拇指,在屏幕上点了半天,好一会儿才把指纹录进去。
“好了。”他松开手,笑眯眯道,“要看什么,你随便翻,随时翻都行。”
许晟却没有看屏幕,只是盯着顾耀的脸,好一会儿又垂下眼睛:“你别这样。”
“我怎样?”顾耀凑过去看他,两人离得近,手也还没有放开,交缠的手指不知不觉晕开一点薄薄的汗意,“讲讲道理,你自己说要看的呀。”
“不想看了。”许晟心里愈发地乱。
顾耀被他弄得摸不着头脑,无奈道:“到底怎么了……早上是我不好,我真在家……”
“我不是怀疑你。”许晟仓促地打断他。
“我知道。”顾耀耸耸肩,“是什么都没关系。”
怎么会没有关系?
许晟喉结动了动,是他担心他,关心他,可这却是他不应该也不能做的事情。
对面顾耀仍然没心没肺地冲他笑,唯有眼下很淡的一点青色显出了疲惫。
“你……”许晟正要开口,手机铃声不合时宜地在桌上震动起来,是舒琴打来的电话。
“喂,妈。”许晟走到外头去接,透过玻璃窗,看见顾耀仍然靠在沙发上,只是脸上刻意的笑容已经黯淡下去。
“……晟晟?”
舒琴叫了他两遍,许晟才回过神来:“妈,我在听,什么事?”
“也没什么。”舒琴语气温和,“就是忽然想起了,打个电话问问……在干嘛呢?”
“吃饭。”
“一个人?”
“还有同学。”
“这样……”
舒琴又随意同他聊了几句,问的也不过是些生活上的琐事,也没谈多久。许晟听见那头有人敲门,似乎是叫舒琴开会,她说了句稍等,便对许晟道:“你听外公外婆的话,好好照顾自己。妈妈还有事,先挂了。”
许晟说了句好,回餐厅的同时,看了眼通话时间,不过五六分钟。
他回想舒琴对他说过的每一个字,每一个标点符号都显得很正常,但这个时候来电,本身就是一件不太正常的事情。
她是很疼爱孩子的母亲,但她和许启君一贯希望许晟独立,所以疼爱也是很克制的。很少会专程打电话来只是为了说几句闲话,还是在上课的中午。
母亲在不安。许晟想,尽管她掩饰得很好,但她打这个电话过来,一定是因为不安。那些闲谈的话语,是为了确认许晟一切无恙过得好,也告诉他,父母都好——尽管他们没有明确地谈论过任何事。
“怎么了?”顾耀见他接过电话回来有些出神,抬手打了个响指。
许晟抬起眼睛,顾耀面对他时,又是那种轻松笑着的神色,目光很专注地看着他。
怎么了,许晟也想知道怎么了。所有的事情似乎都偏离了他既定的轨迹。
然而此刻,他既不在父母身边,一切都只能靠猜测……却又连自己为什么要离开家来到Z市的原因,也有些看不清了。
又或者其实是清楚的,看不透的,只是自己的心不知不觉间走错了方向。
“没什么。”许晟拿过杯子,喝了一口冰水,让自己理智一些。
喝得太急了,有些呛,他咳嗽了一下。看见还扔在自己面前的手机,拿起来塞进了顾耀的外套兜里,若无其事道,“吃饭吧,再晚,上课真要迟到了。”
作者有话说
后天见!
第33章 猫
踩着点到教室,老师还没来。
第一节是政治课,七班基本已经确定了是理科班,期末考试一结束,就会正式分科,所以文科的老师都管得松散,课程内容也早已经讲完了,课上大都自习为主。
许晟从抽屉里翻出物理卷子来写,这本来是他上午安排给自己的功课,只是早晨身边的位置一直空着,竟然题也写得心神不宁,现在一看,几个很简单的空都填错了。
他握笔的手紧了一紧,忽然想要看顾耀一眼。却又在偏头之前,强迫自己调整了视线,垂下眼,用力把错误的地方全都划掉,从头再来写。
顾耀没有察觉到他的动作,回教室之后,他趴在桌子上又睡了一会儿,没再能睡着。
打开游戏软件,埋着头,第一局没打完就关掉了,退出来点开票务网站,看了一眼航班信息。如果没有延误,此刻魏玫应该已经启航去了亚热带的某座小城。
知名的旅游城市,但对魏玫来说,这并不会是个悠闲的假期。
对顾耀也一样。
票务网站的搜索栏自动为他匹配推荐定位附近的酒店,随意扫过一眼,好几家都带着顾安集团的标志,顾耀抿抿唇,按灭了屏幕。
然而下一秒,手机又亮了一下。提示栏跳出一个头像有些陌生的对话框——是刚刚宋明推给他的人。
“我姓朱,叫我老朱就行。”那人自以为讲了个谐音笑话,还哈哈地笑了两声,没等到顾耀的反应,颇为尴尬地停住了。
“我的要求,你这边清楚吗?”顾耀站在楼道的窗台边,对面是初中部的教学楼,几个低年级的学生,打打闹闹地抱着作业往教室走。
“宋总说了。你放心,我嘴紧得很,不该问的不会乱问,不该说的更不会乱说……”面试一样哐哐一通介绍,末了道,“只是,宋总没说,找到了人,具体是要我做什么?”
“和他尽快混熟就行了。”顾耀语气平平,“每天和我说一下当天的情况。”
老朱连连应好,表示记下了,说这个我擅长,又着问:“……然后呢?”
“没了。”
这答案显然在他意料之外,倒也没多问,犹豫了一下才道:“那要盯多久?”
“赌场你比我熟。”顾耀轻声道,“再多的钱,又能撑多久呢。”
沈锐锋撑的时间,实际比顾耀预想的更短。当天深夜他就接到了一个来自外地的号码。
完全陌生一串数字,此前他从来没有见过,但看见归属地的瞬间,顾耀还是知道了对面是谁。
非常遥远的地址,几乎快到国界的边界,他地理曾经学得很好,但在地图上胡乱指出这个小城的时候,其实也丝毫没有概念。
铃声停了,很快又再度响了起来。顾耀轻轻滑下接听键。
“魏玫那个贱人呢!她敢不接老子电话……她人去哪儿了?!”
沈锐锋像是喝了酒,用非常难听的字眼来辱骂她。
顾耀平静地听着,发现心里并没有什么泛起波澜。有些无聊地按着面前的台灯,开了又关,明明灭灭。
一直到沈锐锋大概是骂累了,他才开口道,语气比自己预想的还要平和:“你联系不上她,你要联系她也没有任何意义……能给的条件我都给了,你尽快离开Z市,钱我会给你。”
“你个婊子生的杂种叫我走?!钱钱钱!给多少钱给我都是应该的!老子这辈子都被你们母子两个毁了……”
他情绪愈发激动之下,咳嗽起来,声音沙哑得听不清楚,紧接着又是一阵干呕声,那头一个中年女声惊慌地喊起来:“哎哎!干嘛呢!喝醉了不能在我店门口吐啊……”
顾耀默默地挂断了电话。
或许是魏玫的失联惹怒了他,接下来的几天,沈锐锋不时就会打电话过来。顾耀全部都没有再接过。但每天的情况,老朱都会兢兢业业地汇报给他——宋明给他介绍的人还算是靠谱,非常油滑地已经和沈锐锋混了个脸熟。
“撒钱跟水一样啊。”他语气夸张道,“我在这一行也混了这么多年了,见过的人不说上万,至少也上千了,每天输这么多的真是……”
话他没说完,只是啧啧两声,非常老道的继续道:“这种时候,就应该停一停,拜拜财神转转运……”
顾耀听得可笑,抬腕看了一眼表,快到上课时间。许晟去老师办公室拿昨天晚自习的测试卷也应该回教室了,截断他:“还有别的事吗?没有今天就这样,你继续跟。”
“有有有。”老朱忽然想起正事来,语气也郑重了几分,“我估计他钱应该是用得差不多了。”
“什么意思?”顾耀原本靠着墙,闻言慢慢站直了身体,他没有告诉过老朱沈锐锋手里有多少钱,要凭借每天输了多少来计算,大抵也没这么容易。
“我早上听见他跟人打听高炮来着......这都要借钱了,可不就是没了吗?”老朱神神秘秘地说,“他联系那家我认识,那马钱高着呢……专盯大鱼下手。”
大抵觉得跟了这么小半周,总算有了个不一样的消息,语气中,不免有了几分自得。然而半晌却没听到顾耀的下文,不免有些慌了,意识到什么,连忙道:“这可不是我给他介绍的,.......上次我说找两个鬼手,两三局就能把血放完,本来嘛,十赌九诈,你不是不同意嘛......你既然都说了,那我可不敢乱来,这点规矩,我还是懂的。这次真是我听见他自个儿在找人打听......”
“借了吗?”顾耀抿了抿唇。
“今天没有。”老朱斟酌着说,“不过这种人我见多了,只要起了这个念头.......”
话外之音不言而喻。顾耀截断他:“知道了。”
上课铃响了。或许大多数的学校都用这一种声音,急促的,催促的。但顾耀不太想动,他想着刚刚得到的消息,继而又想起了顾溪。
昨天夜里她突然出现在了西麓,很嫌弃似地,门也没有进。从她回国,算上顾荣平安排的那场,所有人都不甚愉快的家宴,这也不过是他们第三次见面。
“你知道爸爸去外地了吗?”她问顾耀,是难得心平气和的状态。见顾耀皱眉,又笑了一下,“半个多月了。不知道也没关系,下周一他就要回来了。”
拢共没留五分钟就走了,来去匆匆。高跟鞋踩得很响,和现在耳边不停回荡的铃声很像。
顾耀不太愿意去揣测她的用意,嘲笑也好,提醒也罢。总之顾溪一早说过,他们的关系,做不成正常的姐弟是要做仇人的,多想无益。但她的话并不是全无用处,如果顾荣平下周要回来,那么留给他处理这件事情的时间并不多了。
上课铃终于停了。刚刚还喧闹的校园一下子变得空落落。他应该回教室去了,走了两步,又停住了脚。光滑的栏杆映出他的脸,不用看,顾耀也知道面色一定很糟糕。他在原地站了片刻,转身下了楼。
附中有两个食堂,他去了靠近国际部那一个。还没有到吃饭的点,食堂里的档口基本都没开,只有角落的小超市在营业。顾耀进去付了钱,老板鬼鬼祟祟地从仓库里拿了一包烟出来。
这里能买烟还是贺延说的,顾耀不愿意宋一杭再掺和这一堆破事,最近刻意没有联络过,连带着贺延也有好些日子没有见过,后者倒是始终没心没肺,隔三差五约着要出去玩,顾耀都说忙,拒绝了。次数多了,贺延都好奇,说忙什么。
怎么回答呢。忙什么,为什么,顾耀自己也说不清楚。
他无声地叹了口气,靠着天台的栏杆抽出一根烟来点燃。风有些大,点了好几遍才点燃,他没有烟瘾,抽得其实也很少,上一次是什么时候都记不清楚,总也有个小半年了。
但当尼古丁和焦油的气息从肺里慢慢过出去,顾耀觉得还算不错,至少神经能够有短暂的一瞬麻痹。
一连抽了两根,正在点第三支的时候,打火机喀嚓的声音中,忽然夹杂进了非常轻的一声喵呜。顾耀低下头,看见了一只尾巴尖带着一点白的黑猫。
“这里这么高,你怎么到这儿来了。”顾耀换了只手拿烟,蹲下身,在兜里摸了一圈,也没有找到任何可以投喂的食物,只好无奈地耸耸肩,“真的没有,下次喂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