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苏乙有一点怕自己养不活谢斯聿,但是仅有一点担心。最开始的时候,谢斯聿都不吃饭,苏乙生怕他饿死了,但也可能是自己做饭水平太好,过了几天,谢斯聿终于肯握上了筷子。
谢斯聿家里挺有钱的,至少是比自己好很多,如今的生活质量大概是降到了谷底里。
苏乙把家里最后的鸡蛋放在他的手边,自己则一碗干了白粥,便拿起包出门了。
他刚推开门,谢斯聿就叫住了他。
“苏乙,你还要玩多久?”是很冷静又极力压抑着情绪的声音。
苏乙回过头,在气势上虽然谢斯聿压他一头,但是言语上他是不输的,他说道:“我还没玩够呢。”
——
除了谢斯聿,苏乙的生活也有相当美好的期待,一个是每月一次去城东看他妈沈素,另外是他的邻居女孩姜绵。
苏乙对姜绵有不一样的情感,是喜欢,但是仅限于妹妹的喜欢。
他们算是青梅竹马,苏乙刚瘸腿那会儿,巷子的男孩都不怎么来找苏乙玩了,还会一直热衷于给苏乙取难听的外号,但是姜绵不一样,不仅跟他一起上下学,还经常找他玩。
姜绵不和他一个高中,但两人平时经常在一起玩。她家里有两个弟弟。她爸的理念是生一个也是穷,生两个也是穷,便以此想法稳定地贫穷生活着。
还记得当初他妈沈素不死心带他去看江湖郎中。
江湖郎中相当有自信,墙上还挂着“专治各种偏难癖症”,这个瞎了半只眼的郎中给苏乙开了一副气味难闻带着蟑螂壳的药,信誓旦旦地说这腿能好。
他们的生意很好,大多数是老幼病残,这类人也很好受骗。一张座椅上有三个人,苏乙坐在最右边,沈素坐在最中间,最左边是一个耳疾的老妇人。
苏乙吃着糖,沈素背对着他和老妇人聊天,逐渐的,他看不见她的脸了,但是老妇人一直在给她递纸巾。
沈素哭起来是没有声音的。
苏乙低下头看着江湖郎中开的药包,觉得也可以忍受这难闻的味道。
他们坐公交车回去了。沈素暂时把苏乙放在了家附近面店外的木凳上,自己便去了附近的农贸市场。
下午的面店空空无人,老板将蒜苗摆出来,于是一股刺鼻的味道传来,还有打不死的大苍蝇,蜂窝煤的气味也过于浓重,一种苦秋悲凉的气息扑面而来。
这时一群街上的孩子风风火火地跑了过来,他们拿着风筝打算去后街的河边玩。
直到这群人和风筝一起消失在了长街,跑了很远很远,还能听见他们的嬉笑声。
是和苏乙年纪差不多大的同龄人。
“跑快一点啊!”
“慢点,我追不上….”
苏乙从此刻产生了一种不属于他这个年龄段极度的嫉恨和憎恶,并且觉得老天爷是非常不公平的,是非常可恶的存在。
他开始回想起自己短暂的小半生。那么一想,他还真是罪有应得。
奶奶曾经说青蛙是很有灵性的动物,但是他还是抱着桶去抓它们玩了。他也不爱吃蔬菜,就喜欢吃肉。会说谎话,不爱写功课,比如暑假作业偷偷地撕了好几张以此应付检查。
他还常常去菩萨观里拿上面的苹果吃,这可能是现下最大的罪行了。
苏乙又哭又恨,以往犯的错误太多了,所以罪有应得了。
姜绵那个时候比苏乙高一点,麻花辫松了一边,头发乱糟糟的,她嘴里含着棒棒糖,问苏乙为什么哭。
可能每个人的烦恼都不一样,姜绵很羡慕苏乙有一个对他那么好的妈妈,什么好东西都留给苏乙,并且苏乙很白,比很多女孩都白,不像她皮肤黑黑的。
因为瘸腿的原因,苏乙还可以不用在学校跑步,特别是早操,她跑得满头大汗的时候,便看见教室里坐着写作业的干干净净的苏乙。
“喂,你怎么那么爱哭?”姜绵坐在他的旁边,她只有一根棒棒糖,自然不能分享,所以苏乙只能一边抽泣一边看着她吃。
沈素说在苏乙双腿旁边烧点东西,会除去晦气和病痛。这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听来的。
她找来了苏乙用过的旧物,划着柴火,在一片寂静的黑暗里,那些所谓晦气的东西慢慢开始燃起来,直至越来越大,耳边,沈素一直念叨着:“保佑我们小乙。”
而后苏乙父亲在工地去世,孤儿寡母这样艰难地度过了一段时间,沈素认识了现在的丈夫江河。
苏乙能感觉到江河不是很喜欢自己,尽管江河对他的厌恶没有那么明显。江河挺有钱的,以至于每月沈素都能得到一笔不小的零花钱,钱大部分都给苏乙当生活费了。
沈素生下江月月后,苏乙便一个人从江家搬出来了。原因大概是江月月奶奶对自己嫌恶的目光,还有江河剧增的防备,以及他不想再给沈素增加烦恼了,他希望沈素能在江家过的更好一点。
他觉得江奶奶真是一个邪恶的坏婆婆,沈素做什么她都要碎碎念念,苏乙多夹几块肉都要在那里说几句闲话,好像是苏乙在吃她身上的肉一样。江月月也是倒霉,随他爸一个眯眯眼的模样,不像他苏乙继承了沈素的好五官。
苏乙奶奶时常会来看一看苏乙,但是离不开她的田她的地,农田是她全部的深爱,她大多数时候从乡下来到城市都会带很多特产。
就这样苏乙一个人孤独地生活了很久,直到高中遇到了谢斯聿。在高考后的八月初,他终于用尽伎俩把谢斯聿锁在了自己家里。
——
苏乙坐着17路公交车,跨了半座城去看沈素。
他穿的是自己最好的一身衣服,短袖长裤以及跑鞋都是沈素给他买的牌子货,好好打扮过确实是好看些。
沈素约他的地方是在一家私人餐厅,这还得要预约,苏乙给店员报了沈素,才被人带进一间包厢。整个餐厅的装修偏日式,苏乙刚坐下不久,沈素就来了。
距离上次看到妈妈已经过去了两个月,苏乙是压抑不住的高兴,等店员走后,把早已攒好的话——一些他自己觉得有趣的事情,给沈素分享着。
沈素笑眯眯的,“儿子你想吃什么?”
苏乙说:“妈妈吃什么我就吃什么。”
“好,妈妈来点。”
吃饭的过程大多是苏乙在喋喋不休,沈素静静地听着,只是今天沈素不怎么在状态,不时看着时间。
“姜绵现在变得可漂亮了,追她的人很多,都要排队了。”
沈素笑了笑,说:“那小姑娘性格也好。”
她又看了一下时间,这个动作很频繁,苏乙有点着急,然后讲了提前准备的笑话,“妈妈你知道土豆捅了包子一刀,变成了什么吗?”
沈素笑着问:“是什么啊?”
“是豆沙包!”
沈素捂着脸哈哈大笑,苏乙又想剪个了一个冷笑话的时候,沈素却委婉地打断了他,说:“小乙,妈妈待会儿还要回去看妹妹,今天家里阿姨请假了,她和她奶奶在一起我不太放心….”
苏乙只好把一连串的冷笑话憋进肚子里,问:“妈妈,你现在得离开了吗?”
“对,下次我挑一个好时间带你去更好玩的地方,好不好?”
“好,妈妈你先回家吧,我待会儿自己就坐车回去了。”苏乙装作爽快地说道,又夹了一块天妇罗说:“这个好好吃!”
沈素问他:“你卡里的钱还够不够?”
苏乙连点头说:“已经够用了,妈妈你别担心。”
沈素又给儿子点了许多吃的,叫他吃不完就打包,结完账后便匆匆离开了。
17公交车到此时人还不少,苏乙站了六个站后,终于有空位子了才赶紧坐上去。窗外的风还是很热,苏乙侧着头静静地看着窗外。
今天到烧烤店有点早,苏乙把收银台稍微收拾了一下。到了饭点,人越来越多,忙得人想分身。
门口突然响起了动静。
苏乙很随意地瞥了一眼,便认出了是严炜那群人。
“哦哟,这不是苏乙嘛,怎么干起收银了?”
“不和我们一起玩了,也没见到你有什么好出息。”王家明阴阳怪气地说道。
苏乙闷着脸不说话,站在边上给他们点单。
“人家能和你一样吗?”
“苏乙,去给我们拿啤酒。”依旧是和从前一样的命令语气。
“对了,苏乙,帮我们把瓶盖打开。”
苏乙就当倒霉,忍气吞声地站在他们身边,直到收钱的时候,严炜朝他递过来一张银行卡,苏乙划了划再次递给他的时候,严炜捏着那张卡目光带着嫌弃。
从烧烤店回到了家,苏乙找了好一会儿钥匙才打开门。今天他回来的晚了一些,谢斯聿正站在饮水机前,听到动静,侧过头看了他一眼。
苏乙是撅着嘴的表情,一脸不爽,也不讲究干净卫生,没换衣服就直奔到卧室的床上去了。
他四仰八叉地躺着,觉得很热,把空调开了,又再次把头埋在被子里睡觉。
以往他会稍微在意一下谢斯聿的洁癖,现下他只想不管不顾地睡大觉。
谢斯聿不知道他在外怎么了,他看着门口苏乙踢开的鞋子,有一只鞋子还被苏乙踹到了餐桌下了,谢斯聿走不过去,就只能很不舒服地干看着。
卧室的门大开着,所以可以直接目睹到苏乙发泄情绪的样子。
“你不洗澡?”谢斯聿靠在门口问他。
苏乙知道谢斯聿是嫌他了,但是他也不在意了,不耐烦地说:“我不想洗了,你要是觉得恶心就去睡沙发吧。”
他半张脸露出来,红红的。
“为什么不想洗澡?”谢斯聿还在问。
“我不想动,你不要再问了。”
这话说完,余下的时间谢斯聿还真没理他,一直坐在外面,可能是觉得苏乙情绪就是这样,一会儿一会儿的,他走去卧室拿了自己的枕头就去睡沙发了。
苏乙耳朵听着身旁的声音,心里更难受了,谢斯聿一点也不想理他了,意识到这里,苏乙又撑起身子去衣柜拿了自己的睡衣。
去洗澡的时候,他看到沙发上已然躺下的身影。
厕所传来水声,还有瓶瓶罐罐的碰撞声,谢斯聿闭着眼睛眯了一会儿,没过多久,就闻到身边了淡淡的清香,是他们一直用的沐浴露的味道,从远而近。
不用睁开眼睛都知道苏乙又挨过来了。
瞧着谢斯聿没有怎么睡,苏乙攥起他的大拇指说:“你不要睡在这里了,陪我去卧室睡。”
苏乙还是穿着小背心,遮不到什么肉,那条蓝白色的格子短裤只到膝盖,露出白净的小腿肉,整个人眼睛红红的,不知道怎么了。
谢斯聿翻过身,是不想理他的态度。
苏乙倒也不嫌沙发挤,睡到谢斯聿旁边,前身贴着后背,两人挨得很近,他念叨了一句:“好热。”
“那你别挨着我睡。”谢斯聿回应了他。
“不要。”苏乙把卧室的风扇搬过来吹。
狭窄的小沙发,时时刻刻都能感受到身边人的动静。
没过一会儿,谢斯聿就感觉到苏乙翻坐起来了,再是他带着凉意的手摸到自己脸上。
“谢斯聿,你先别睡了,我想做。”
身后传来闷闷不乐的声音。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