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里等着我,不要乱跑。”
街角传来几声狗叫,四周再次安静如死,苏乙再次站起身。
苏乙带着梁宁来到台球馆,另外一边王家明推开了一间房间,用目光示意他把人带进去。
“哦?还有包间?”
苏乙说:“是,你先进去吧,我去买瓶水。”
“你屁事儿比我还多,赶紧来。”
梁宁往前走,原本是要走进安排好的房间,没想到看走眼了,打开了旁边的房间,那里是游戏室,梁宁从没来过这样袖珍的游戏室,好奇地坐下来,玩起了泡泡龙。
苏乙在外面站了一会儿,本来以来再次回来一切都该收尾了,没想到王家明一看见他,就骂骂咧咧地吼道:“梁宁人呢?”
“他不是进去了吗?”
“放屁,我们连个人影都没看见。”
“怎么会这样?”
王家明气急败坏,“叫你做个事情什么都做不好,你这个瘸子有什么作用?”
“我真的把他带过来了,你等我找一下!”
“你知道我们等了多久了吗?你是不是找死啊!”
王家明说着说着就揪着苏乙的衣领到一边的墙上,“严哥生气的后果很严重,你自己滚进去交代吧。”
苏乙最怕交代这两个字了。
“不…不是,哥,我今天真把人带过来的。”王家明快把人提起来了,苏乙头晕目眩,心想就不该贪嘴吃那些牛排。
苏乙真感觉今晚要遭罪的时候,王家明的后背冷不丁狠狠被人踹了一脚,他疼得跪下来,正想骂人的时候,又被人按住脖子贴脸在地上。
苏乙这才喘了口气,他抬起头,便看见一脸阴鸷的谢斯聿。
王家明这边动静并不小,他看向谢斯聿,压着声音说道:“人都死哪里去了?”
话一说完,就围过来了几个凶神恶煞、脸挂横肉的壮汉,把门口堵住了。这群人都是严炜的人,根本惹不起。
苏乙万分慌忙之下,立马攥住了谢斯聿的手腕,一开始还拉不动,他慌忙地说:“走啊,我们打不过他们的。”
谢斯聿这才动了动,苏乙拉着他往一边的窗户跑去,一脚踹下去。
那砸的好像不单是易碎的玻璃,更像是窗玻璃上面他和苏乙的影子,几秒之内,对面人影崩塌了,碎成一地。
二人碰倒了居民摆在外面的切菜台,向着东边——唯一有光线的地方逃命。玻璃碎掉的声音惊落了电线杆上的一排灰鸽,风里有不远处河流的鱼腥味,然而这一切都远远地化成飘渺了。
再到后面,几乎是谢斯聿拽着他往前跑了,苏乙一提一拐地努力跟上他,心里却砰砰作响,和那摔在地上的破铜烂铁发出的声音毫无区别,只不过仅限在心里反复摔打。
他看着谢斯聿的后脑勺,思绪化成了飘然的云。
这时一辆大货车飞驰而过,谢斯聿紧紧地拽着苏乙的手臂往右边的巷子跑。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却觉得十分漫长,车喇叭和风声一并砸在两人耳边。
两人跑不了多远,谢斯聿带着他拐进一个窄道,这里前面是木块堆,后面就是河。
刚蹲下来,王家明那群人就急匆匆地从他们身前跑过。
苏乙和谢斯聿贴得很近,两人膝盖稍微碰了一下,苏乙马上把腿收回去。
在晦暗的光线下,谢斯聿突然伸过来手,拿起苏乙的手腕,“这里流血了。”
谢斯聿的手很凉,像冰块一样。
苏乙气息不稳,还处于百米冲刺后的状态——有点想吐,他这才发现自己的手腕上划了一道口子,血慢慢流了出来。
谢斯聿突然站起来,苏乙赶紧拉住他,“喂,你…你干什么?”
“你这里得止血。”
“没事,一会儿就不流了。”
以前跟着严炜混在一起,身上也会有大大小小的伤口,苏乙并不觉得有什么。
谢斯聿松开他的手,“在这里等着我。”
“谢斯聿!”苏乙喊住他。
“没事的。”谢斯聿说完就移开面前的木板走出去了。
可能只有几分钟,苏乙却觉得十分漫长。这样的等待让苏乙心里越来越急。
万一谢斯聿被那群人发现了呢?
苏乙刚推开面前的木板,便看见谢斯聿提着一包药袋回来了,里面装着绷带和碘伏。
第11章
四周静得甚至可以听见隔壁楼房里面的人声。
苏乙的脑袋刚转回去,谢斯聿对他说:“把手伸出来。”
于是苏乙伸出了之前不小心被玻璃划到的手,伤口不大,但是鲜血流出来的样子还是有点吓人。
不知道刚刚逃跑摸过了什么东西,手掌上还有黑灰,猛然发现后,苏乙又打算把手收回去,谢斯聿却抓住了他的手臂。
“躲什么。”
和苏乙相比,谢斯聿一身还是干干净净。
谢斯聿俯下身,很熟练地给他止血,绷带包扎好后,还能闻到一点消毒喷雾的味道。
只是苏乙完全没看自己的手腕,他呆滞地望向谢斯聿。
谢斯聿略低着头,不时有风吹拂人的头发,带着暑气的余温。他不说话的时候给人一种很不耐烦的错觉,嘴唇时常是紧抿着,但细细观察,苏乙发现谢斯聿的脖子上有两颗很小的痣。
已经很久没有人这样对待他了。
苏乙以前觉得楼下的流浪狗叫唤的声音吵闹又刺耳,现下他砰砰乱跳的心脏声音也一样大声,明明是日落时分,苏乙却觉得脸上很热,他再次把手收了回来。
“很疼?”
苏乙一直缩着身体,他埋着头没有说话,谢斯聿便问了他一句。
“没有,不疼。”这点小伤不算什么,苏乙立马回过神,从谢斯聿的脖子对上他深色的眼,然后对他说:“谢谢。”
两人并没有马上离开,严炜那群人可能还在附近。所在的地方并不是很宽阔,相反空间狭窄,得贴着墙才不会碰到人。
黄昏里的光线一会儿直射进来,一会儿又膨胀着晕散开,苏乙又悄悄看向谢斯聿,视线不稳定地聚焦为一点,逐渐又放大,在谢斯聿侧过脸的顷刻间,苏乙立马回过头。
他不知道他的耳朵很奇怪,又薄又红。
到目前为止,苏乙一点也不关心梁宁的消息,可是谢斯聿突然问他:“你见到梁宁了吗?”
苏乙给出了一种假意诧异的表情,但是他演技非常糟糕,“我不..不知道。”
谢斯聿拿出手机,给梁宁打了一个电话,估计梁宁还在和游戏机恶战,没有功夫理会,谢斯聿这才露出了一丝担忧的表情,苏乙才说:“或许他还在台球馆。”
两人便不再停留,调整方向再次去了台球馆。
“严炜那群人真的不太好惹。”苏乙觉得应该告诉谢斯聿这件事。
不知道为什么梁宁那么重要,让谢斯聿冒着入虎口的风险还是要去,如果回去的路上再次撞见那些家伙,那就直接躺在地上装死算了,反正他已然没有更多力气跑来跑去了。
而刚出窄巷走出来,梁宁打过来一个风风火火的电话,里面混杂着游戏城的杂音,苏乙听了几句,只知道梁宁没有什么事,以及他叫嚷的断断续续声音,“哥,我好饿,好想吃菠萝咕唠肉,还想吃龙虾”“这破地方不好玩,又臭又烂”“我在,嗯,什么张记杂货铺…买了瓶饮料…你快来接我”
苏乙皱着鼻子听了一堆话,也不算是他偷听,即使谢斯聿没有开外放,但是梁宁的声音非常聒噪。
梁宁还在摆弄着手机上的地图,看了好久都没看出一条可以回家的路,不一会儿,他便看到他哥的身影了,惊悚的是,他哥身后的人疑似是他同桌的形状。
“苏乙!”梁宁哀怨地怒吼着,有种暴走的边缘。
“你带我来的是什么破地方!我真是信了你的鬼话!”
和谢斯聿做朋友似乎和从前没有什么区别,只是在周末的时候,谢斯聿问他要不要去红街看展览。
是关于保护自然的免费展览。
苏乙没有拒绝。
前来打卡的人不少。展览厅特意设置了稍许昏暗的光影,从头到尾,谢斯聿看的很认真,他今天戴了一顶黑色的帽子,穿的是灰色T恤,整个人显得很疏离闲散。苏乙对于保护自然什么的没有任何兴趣,只是紧紧跟在他身后。
有一张照片是死去的大象,上面的象牙被拔掉了,秃鹫盘旋在周围。打光束直逼那鲜血淋漓的伤口,透明玻璃的后面,便是百无聊赖的苏乙,正在盯着一张在蔚蓝海面捕食的北极燕鸽。
走向下一个区域,苏乙突然很小声地对他说,这还是他看到了展览区专门摆放的“禁止闪光灯和喧嚣”后降低了自己的音量,“我觉得刚刚有一点血腥。”
谢斯聿没有什么感觉,只是问:“出去吗?”
两个高中生从展览厅挤出来,红街上有人在演奏,还有店家宣传的背影音乐,他们一前一后地走着,像在另外一处无声的世界里。慢慢地边走向了旁边的南湖,人慢慢变少,喧嚣也逐渐退散。
有卖冰淇淋的,因为苏乙多看了几眼,谢斯聿便买了一个,递给了眼巴巴看着他的苏乙。
“你不吃吗?”苏乙问他。
“我不喜欢吃。”
“哦,谢…谢谢你。”苏乙接了过去。
原本准备去南湖大桥附近坐地铁回去,却不知不觉走到了桥边。
这里离水面还不算远,波光粼粼映照之下,苏乙再次回头看向谢斯聿,发现他的整个人影都有些模糊,他搓了搓眼睛,谢斯聿的面孔又再次清晰起来。
谢斯聿毫无情绪地看着远处的湖面,眼睛似乎盛着淡蓝色的湖水,白日如今最为长久,湖边的芦苇越长越高,郁郁葱葱,像极了草海。风从湖对岸刮过来,芦苇都倒了半截。
谢斯聿似乎是想把帽子拿下来,刚摸着帽檐,一阵大风袭了过来,随后帽子不小心被吹进了湖里。
帽子很轻,不一会儿又从水里涌出来,飘在了湖面。
还是苏乙最为震惊,他半个身体都快要钻出围栏的空隙里了,直直地紧盯着谢斯聿的帽子,唯恐它消失不见。
并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东西,谢斯聿对他说:“算了。”
在苏乙眼里,谢斯聿的所有东西都很重要。
他把最后一点的冰淇淋赶紧吃掉了,对谢斯聿说:“我帮你捡!”
他那样热心、善良,于是谢斯聿提醒他要小心。
帽子所在的水域并不是很深,还在岸边,只是南湖面积很大,这顶帽子随着波浪越飘越远。苏乙从桥上跑下去,把鞋子脱掉,又把裤子卷起来,便小心翼翼地下水了。
远处的光线过于晃眼,苏乙不得不用手挡住一点视线往前走。即使是夏天,湖里的水冰凉刺骨,他绕过零零散散的芦苇丛,很缓慢地一步一步往东边走去。
现下变成苏乙走在波光粼粼的地方,成了毒辣光线的附庸品,乌云压过来的一瞬,这方湖面彻底灰寂。谢斯聿观望着,目光和看那张死掉的大象毫无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