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之死 第32章

“不能。”

“你就打算要走你爸的老路?”

“我和他不是一样的人。”忽然谢斯聿也提高声量。

“混账!”梁厉铭忍无可忍,将桌前的书砸向他,“滚出去!我不想看见你!”

沈怡已经站在门口等候已久,看着谢斯聿走了出来,赶紧上去说道:“唉哟,跟你舅舅又闹什么脾气,你知道他喝了酒……”

而站在她对面的人很冷淡地看着她,好似在打量她出色的演技:“舅妈,我先走了。”

“唉,晚上注意安全。”

谢斯聿一离开,沈怡就赶紧给她儿子分享:“你是不知道有多么荒唐…..你哥哦….”

然后发出一阵笑声。这也导致了还在国外的梁宁直接买了飞机票杀回了罗市。

和沈怡排斥谢斯聿一样,梁宁更为厌恶苏乙。

他们眼里都容不得任何沙子,但梁宁后面糟糕地发现,苏乙就是一个又臭又烦的苍蝇,一个劲儿地飞到了他哥周边。

第二日下了场太阳雨,阳光直刺刺地穿透人的脊背,在阴凉地走了好一会儿,还能感觉到烫热。因为苏乙所谓的要挟,谢斯聿和他一同出现在市医院。

“是要干什么?”闷热的天气,谢斯聿明显表现出一丝不耐烦。

“小事,陪我去拿药。”苏乙对他说道。

正好是周末,人很多,到之后排队取号拿药都是谢斯聿的事情,苏乙坐在一边的板凳上,安静地等待着。谢斯聿拿药回来,苏乙便对他稍稍招了一个手势,好像皇上吩咐奴才般。

“还有什么事情。”

“送我回家。”

这次谢斯聿开的是一辆黑色小轿车,大概是之前的跑车送去修理了,苏乙这样想着,又对谢斯聿吩咐道:“开慢一点,我头有点晕。”

能感受到那人视线放在自己脸上,苏乙便开始闭眼养神。

又去了楼下的农贸市场买一些衣服和食材。买拖鞋的时候,谢斯聿不禁问道:“买这个干什么。”

“家里没有拖鞋了。”

“这么大的外套?”

“我就喜欢大一点的衣服又怎么了!”苏乙觉得谢斯聿话是很多的,于是蹬了他一眼。

从拥挤肮脏的菜市场走出来,还去旁边的商店批发了两箱啤酒,这些东西全都让谢斯聿一个人搬上楼。苏乙什么都没有干便气喘吁吁。

夏天的下午,热得人心烦气躁。

桌上放置着一杯温水,苏乙倒了另外一杯递给谢斯聿,“喝一口吧。”

看着谢斯聿喝了一口,于是苏乙打开电视机,随意地选了一个嘈杂的节目。

“你拿照片要挟我就是为了做这些事情。”谢斯聿问道。

“不然呢!我可没有你那么卑鄙无耻!”苏乙斜眼看向他,眼里还带着残存的恨意。

谢斯聿站在他旁边,直直盯着苏乙的后脑勺。

“你站着让我也觉得很累!坐下来!”苏乙今天脾气不是一般大。

谢斯聿不知道为什么头一阵一阵地不舒服,苏乙的面孔在自己眼里一会儿大一会儿小。他莫名其妙就听从了苏乙的命令,坐在了沙发上。

电视节目还在继续,砰的一声,苏乙听见旁边的人倒了下来。

第28章

阴影如黑暗的浪潮覆盖在谢斯聿的脸上,偏执和愤恨从心理蔓延开来,像蛇一般,盘绕在昏睡不醒的人身上。

苏乙站起来,他弯下腰从沙发柜下掏出了一个不小的锤子,又简单地在谢斯聿身上比划着。

非常完美。只需狠心一点,在谢斯聿腿上也砸了一个洞,弄坏他的腿骨,他就会变成跟我一样的人了!这样想着,他布满血丝的双眼越来越激进,进而连身体里的血液也兴奋不已。

先给谢斯聿戴上了提前准备好的锁链,不是很好的材质但胜在稳固,并打算谢斯聿换了一套皮囊,那便是之前在市集买来的廉价衣服。

谢斯聿的药劲还没有完全过去,偶尔眼睛会睁开几秒,盯着给他换衣服的人,在此时都保持着警惕性:“苏乙。”

苏乙一瞬间停滞住了,拿着锤子的手都晃了晃,但还很有底气地问道:“干嘛!”

“蠢货。”依旧很轻蔑无理的语气。

听到这里,苏乙彻底暴躁了,他目眦欲裂地吼道:“你都这样了还敢说我?你才是蠢货。”

“笨蛋。”

“?你才笨。”

过了一会儿,谢斯聿又沉沉睡去,房间又恢复了死寂。

苏乙又拎起锤子,尽管对谢斯聿怀恨在心,但始终心里还在打鼓,拿着锤子的手还会微微震颤。

只是一会儿的事情,就跟打针一样,疼一下就好了。

谢斯聿又算是很好的人吗,值得他可纠结的?

谢斯聿可真不是什么好东西。

一旦犹豫不决,思绪就飘向之前的种种,谢斯聿这个虚伪无情的家伙,一开始就是在骗他,把他当傻子一样骗得团团转。也只有他这个傻子才相信谢斯聿的假话。

难道谢斯聿不应该得到惩罚吗。

可是苏乙手中的锤子又重重地掉在地上,发出沉重的声音。在这一刻,苏乙又对自己生气,气自己始终下不了手,气自己还在余情未了。

“该死!”一想就气,他忍不住伸出拳头往谢斯聿身上砸了一拳。

谢斯聿醒来后,必然是大闹了一番。

苏乙不明白他有什么可闹的,除去生活质量是下降了许多,但在这里有吃有喝,自己也没少给他差一顿饭。

也不知道谢斯聿闷闷不乐的点在哪里,有人伺候他吃喝穿住,他只要不被风吹雨淋,在家好好呆着就好。

谢斯聿还真是不知好歹。

而苏乙,每天还得坚持早起去打两份工,有时一想起治疗费用,全身上下就像被抽掉了魂气,变成了一具已经整装待发可以睡进棺材的预备尸体。

钱和爱都很难得到。但人生必然不会什么都得到,总是有失有得。他想,下辈子老天爷可得赐予他好一点的运气,一时半会便想着一些虚头巴脑的东西,但不及晚上回到家,看见家里有一个或许在等着他回家做饭的大活人真实。

比如一起坐着吃一顿简单的晚饭,谢斯聿依旧是不会和他说话的,沉默不语时其形成的低气压让打完一天工的苏乙很不爽。但苏乙有着自言自语的能力,和他抱怨宣泄一下今天的心情,然后两人各坐一边看会儿电视,最后洗澡睡觉。

原本谢斯聿睡得离他很远,但偶尔半夜醒来,微微睁开眼,也能看到谢斯聿侧身对着他,即使睡觉他也很不耐烦的样子,但一只手虚虚地靠在苏乙的肩膀边。

至少有人陪在苏乙身边。

或者像大暴雨这种极端天气,谢斯聿就不会明白,苏乙这样的人会有一些被生命威胁的危机感。但是谢斯聿四肢健全,是不会明白他的心理状态,甚至觉得他是矫情找事儿。

谢斯聿对他不闻不问的样子,不在乎任何人死活的平静感,苏乙便很想把柜底的锤子再一次找出来,或者又给谢斯聿的水杯倒一点助眠的东西。

大家都成为瘸子就好了!

有时也是不孤独的,两人同在一个屋子下,相互都不说话,但对于苏乙来说,这样也挺好。这俨然是很少的情况。

谢斯聿可真是一个复杂的家伙,像被拼拼凑凑而成的毫无温度的铁制品,即使苏乙狠狠告诉自己,谢斯聿根本不喜欢他,可是看到谢斯聿胸前那一片淤血——大概是那日在山上撞车弄的,这给予苏乙一种,谢斯聿可能有一点点在意他。

而这些才是苏乙当下所能掌控的真实感。

那时候苏乙也处于一种活一天过一天的厌世又怕死的状态,如果哪天双腿彻底烂掉了,反正烂命一条,苏乙已经在考虑另外一些适合自身发展的社会职业,比如有时马戏团会来社区表演节目,里面就不妨会出现一些身残志坚的残疾人表演一些别人看着很疼、但本人觉得无感的刺激项目。但其实苏乙不太喜欢那些猴子、蛇。

这时候苏乙又想质问谢斯聿,为什么要随心所欲地玩弄他一个可悲的瘸子。

很少情况下,几乎是只有那么一次,谢斯聿吻了他。可能是那天弄得过分,苏乙哭得很厉害,他无意间对谢斯聿说:“我可能不会活那么久的。”那个吻,以及谢斯聿眼底一如既往的冷淡,苏乙认为是带着一丝施舍的可能性。

可是他无法自拔地,抱紧了谢斯聿的脖子,体温是有实质性的暖意,他的眼泪和鼻涕都挂在谢斯聿的身上了。当时想着,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活在当下就好了。

也总是会吵架。

谢斯聿说话永远难听刻薄,在他眼里,似乎全世界就他一个正常的人类,而在对立面的苏乙才是一个跟草履虫般的单细胞生物。四肢不发达就算了,脑袋也空空,毫无法律常识,对于把人关在家里这件事尚未意识到严重性……苏乙总是说不过他,有时在家里地板上气到跺脚,没有什么气势地告诉他:“我觉得你说话可以不那么难听。”

结果可见,这对于谢斯聿毫无威胁性。

不得已,苏乙只好拿一瓶啤酒下楼,坐在有猫出没的单元门口,一个人对着伤感的夕阳喝会儿闷酒。

最终还是得回家煮饭的。

但其实苏乙会有很多奇奇怪怪的小脾气,一生气就爱把鞋踹很远,把门变得很大声,无限期推迟做饭时间,将身边的电子产品(但也只有电视和手机)开得很大声,说着喜欢他但还是很爱和漂亮女生玩…….让人摸不着头脑,一旦跟山火般爆发起来,一个劲儿地把怒火在房间里熊熊燃烧,谢斯聿会主动选择拿着枕头去睡沙发。

这样做也并不会有什么巨大的作用。因为过了一会儿,苏乙又会跟恶魔一样来把他吵醒。

即使如此,苏乙还是无可避免地,习惯上家里有谢斯聿的存在。他犹豫不决,又重蹈覆辙。苏乙没能狠心把谢斯聿彻底毁灭,只是两人不那么太平地过了接近50天的日子。

谢斯聿离开的那天,日历上的夏天彻底结束,再也看不见底。但其热意跟车尾气般,往后一直纠缠到九月。

九月,倒也没有那般金桂飘香硕果累累,而是上班上学都很累的月份。

F大在S市算是一个末流211,苏乙考上了这里的计算机专业。姜绵也考上了在S市比较好的大学,不过离F大有点远,苏乙看了一下,两人大学坐地铁要两个小时。

沈素当然是很高兴的,并且开学前叫他去江家吃饭。江家,除了沈素,从头到尾对于苏乙都是倒胃口的。即使如此,苏乙还是把自己打扮得整洁得体。

隔阂感还是很强,苏乙融入不了,并且他也不喜欢江月月抱着沈素哭闹的样子。

都多大了,为什么她一哭就去吵我妈呢,为什么不能去找他爸他奶奶。

江月月真烦。

可他始终妒忌着江月月。

去S市那天罗市高铁站人满为患,姜绵他爸也来了,帮姜绵提着行李箱,在安检外目送着两人离开,一个壮汉眼睛还红红的。

姜绵和苏乙的位置挨在一起,当高铁往前开得那一刻,窗外的风景一直往后退,苏乙才突然意识到,他真的要开启另外一段新生活了。

坐了将近两个小时才到站,高铁站外是一个酸奶的广告牌,特别显眼。

这便到了S市。

开学军训,因为身体原因,苏乙只需要坐在看台上,他的室友付予初也坐在旁边,他是对紫外线过敏,戴着一顶浅蓝色帽子在看书。不能玩手机,苏乙便干坐着看操场上的方队和远处的云,然后视线转回付予初。

付予初很白,脸蛋很小,喜欢喷点香水,总是安安静静的,不大喜欢说话。

六人寝,另外四个人多多少少对苏乙和付予初有些意见。凭什么我们在操场上受苦般晒太阳训练,你们就能安逸地坐在看台上玩。

好似从军训那一刻,寝室就分割成两大派。对于室友们的意见,苏乙平时也总会回怼几句,没办法,要是没让那群人不舒服,晚上睡觉前不舒服郁闷的便是苏乙。

而付予初总是不搭理他们,不在意任何纷争,总沉浸于自己的世界里。

大学和从前的日子没有什么区别,只是多了一些空闲时间,也不用上晚自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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