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鹿写字的手微顿,“不回。”
“你不也是燕市人吗?怎么不回去。”师嘉玉疑惑。
他们宿舍除了谢遇都是本地人,谢遇父母已经去世,没地方回。
江鹿抿了下唇,头也没抬,捏了捏指尖,闷闷说,“不想回。”
没人会欢迎他回去。
回去也是自找苦吃。
“不回也行。”他背对着所有人,谢遇看不见他的神色,一锤定音说,“正好我录国庆vlog找不到搭子,到时候小鹿陪哥出去走走看看。”
谢遇虽然是游戏主播,但他长得好,在粉丝量超50w的时候,粉丝们强烈要求他录一期露脸的vlog。
江鹿答应了。
联谊的事还为时尚早,但江鹿还是告诉了林煊,问他会不会参加。
林煊稍微思考了几分钟:[小鹿同学会参加吗?]
江鹿:[应该会。]
林煊:[好的。]
江鹿:[?]
江鹿有点没弄懂林煊的意思,但林煊很快发来一张新画转移了话题。
还是他之前看见过的卧在地板上的少年,只是这次少年的五官比起上次来说,有点不自然,不像兴奋,有点狰狞。
江鹿对着这幅画沉默了半分钟,确信林煊真的不擅长画表情。
明明五官单拎出来都很漂亮。
他没说话,林煊发来消息问:[是不是没画好?]
江鹿回得很委婉:[一点点。]
林煊:[伤心萨摩耶.jpg]
“……”江鹿有点被林煊可爱到了。
他安慰林煊:[其实仔细看也还好啦,不是你没画好。]
江鹿:[小豆泥贴贴.gif]
林煊发来一条语音,隐隐含着笑意, “小鹿同学,你怎么这么可爱。”
江鹿戴着耳机,林煊清和温柔的声线直抵耳膜,如春风轻拂,让他耳根微微发麻。
“和谁聊天呢?”江鹿的耳垂冷不丁被人捏了下,湿漉漉的指骨蹭过他的脸颊,“耳朵这么烫。”
江鹿抬头看见谢遇,笑眼弯弯摘了耳机,“你想好vlog的内容了吗?”
另外两人已经回家了,宿舍只有他和谢遇两人。
“想好了。”谢遇在他对面坐下,说了个闻名遐迩的燕市山名, “后天去爬山,然后到山顶的灵禅寺去看看。你觉得可以的话,我就定登山设备。你说呢,小鹿?”
他决定好了时间,又负责去买登山的装备,江鹿只消点头。
江鹿没有异议,“好。”
谢遇掐了掐他的脸颊肉,“明天好好休息,别累半山腰要哥背。”
江鹿小声哎呀一声,往后仰,躲开谢遇的手,说,“知道了。”
手机轻轻震动两声,他又转开眼看手机去了,谢遇也放过了他。
林煊:[小鹿同学假期来看布布吗?^_^]
江鹿想了想回:[再过两天吧。]
林煊:[有安排了?]
江鹿:[嗯。后天要和室友去爬山,明天打算休息。]
林煊:[好的^_^]
林煊眸色沉沉,指尖抚着三花猫柔软的脖颈,目光扫过短信页面。
很快,新短信跳了出来。
未知名联系人发来一段文字,赫然就是刚才江鹿和谢遇的对话。
林煊眼神微动,嗓音近似低喃,“……燕山,灵禅寺。”
·
燕山的灵禅寺远近闻名,听说在那里求的姻缘都很准,所以即使要步行上千级台阶,也吸引了不少慕名而来的游客。
江鹿和谢遇出发的时间很早,谢遇背着登山包举着GoPro,一路上走走停停,中午的时候才到半山腰,出了太阳,游客也越来越多。
“累了?”谢遇拍摄的间隙看见江鹿挑了块儿石头坐下来,脸颊被热得通红。
谢遇拧开保温杯,凑到江鹿唇边。
他出发前在保温杯里加了好几块冰,现在冰还没化完。
江鹿双手撑着石头,抬眸看了他一眼,想接过来,但累得抬手都有点困难。
谢遇乐了,见他还想伸手来拿,于是躲了下他的手,说,“行了。累成这样,就这样喝吧。”
江鹿露出了个欲哭无泪的表情,低着头,就着他的手喝了两口水。歇了会儿,终于缓过来,嘟嘟囔囔的,“累死了……”
谢遇倒像个没事人一样,囫囵抹了下杯口,也灌了两口水,把保温杯往背包里一丢,在江鹿面前蹲下,揉了把他的小腿,“你以前是不一直在教室里坐着呢?没事儿,都是刚毕业的高中生通病了。我帮你揉揉。”
江鹿被揉得倒抽一口气,嘶了一声,扶着登山棍,刚要说话,忽然听见一道陌生,又有点儿耳熟的声音由远及近。
“你这段时间心情都不好,我当然知道,你是我哥啊!”少年和同伴说着话,带着爬山的微喘,“这十七年都是你陪在觉明哥和爸妈身边,而且你和觉明哥都要订婚了,凭什么他回来就要你让位?”
“他说他是江鹿他就是了?世界之大,无奇不有,长得一模一样的两个人也不是没有。十七年过去他还长这样,玩儿呢?拍时空旅行呢?”
“再说了,亲子鉴定又不是不能作假,咱们以前见过多少了?谁知道他到底有什么目的,谁知道他是从哪儿来的看到咱们家有钱,上咱们家招摇撞骗的骗子,我给你说,哥,其实咱爸妈私底下都在怀疑他。”
“而且,就算他就是那个人,一个在所有人记忆里都只剩下灰扑扑影子的陌生人,想抢你的东西,我他妈第一个不同意——”
江鹿听到自己的名字,下意识转头,正好撞进旁边从山路上上来的少年的眼睛,愣了愣。
少年身旁并肩走着个二十岁出头模样的温和青年,和他有三四分相似,但眼睛倒和生得江鹿一模一样,是一双漂亮的鹿眼。
来人是江年和江鸣。江鹿和这两个人两个月没见面了,没想到这么巧,这样也能撞见他们。
这两人穿着同款登山服,看见江鹿时都同时微微一愣,显然也没想到。
江鸣率先反应过来,脸色微白,看起来摇摇欲坠,“小鹿,不是你听到的这样……”
“嗤。”江年原本还有点说坏话被当事人听到的心虚,听见江鸣这么低声下气跟江鹿说话,就厌恶皱起眉嗤了声,小声嘀咕,“真晦气,这都能遇见。”
他目光嫌弃刮过帮江鹿揉小腿的谢遇,“啧。”
江鸣轻叹,“小年。不要这样和你哥哥说话,哥哥会伤心的。”
“我管他伤不伤心。”江年翻了个白眼,拉着江鸣的手腕,将他拖走了,“看他做什么,走了哥,爸妈和觉明哥都在前面等着我们呢。”
“有的人看到你读燕大商科也跟着读,可惜咯,学人精讨不了别人喜欢。”
“小年,别这样。”江鸣语气无奈,担忧地转头看了眼江鹿,却还是被拉走了。
谢遇一脸莫名其妙看着这两个自说自话的陌生人,跟看了场戏似的,转头问江鹿,“这俩你认识?”
江鹿却没有看那两个人,也没有回答谢遇的话。
他低着头,已经有些长长的头发垂落,唇角紧抿,侧脸平静到近乎死寂。
他的家人原来是这样想他的。
是剧情的作用。还是他们本身就是这么想的?
如果是……,那真可怕。
江鹿绷着唇线心想,阳光穿过树梢叶隙,竟然冰冷得如冬日寒冰,让他不自觉发起抖来。
“你怎么了?”谢遇感受到手掌下的轻颤,微微皱眉,“小鹿!”
江鹿抬眸看着谢遇,脸色有些发白。
谢遇眉心紧皱,“你怎么了?”
江鹿重新低垂下眉眼,从他手中抽出腿,不太想解释,深吸了口气,提起唇角,和他商量,“谢遇,能不能再休息一会儿再走?”
谢遇看着他,忽然福至心灵猜到为什么他是本市人,放假却不回家,眸色微沉,却没点明,“好。”
“谢谢。”江鹿轻声说。
谢遇揉了揉他的头发,没说什么。
刚才那股寒意几乎深入骨髓,江鹿身体的每寸骨头缝都被冻得隐隐作疼。他浑身冰凉,压着发抖,瞥了眼自己的手,却突然头皮发麻。
他看见他整只左手都消失了。
从手腕开始,他的手就好像在无知无觉间被人用橡皮擦抹去,连一点痕迹都没剩下。他试着控制蜷起手指,却没有任何知觉。
江鹿心脏紧缩,睁大眼,瞳孔也随之缩紧了,一颗眼泪,不受控制地掉了下来。
“谢遇。”他求助地,带着泣音,恐慌地,下意识攥紧了谢遇的衣角,“谢遇,我……我的手……”
·
山脚下,唐源瞥了眼后视镜。
后视镜中,青年穿着一身黑色登山服,拉链拉到下颌,棒球帽压得极低,只露出了瘦削下巴和淡色薄唇,漂亮的三花猫卧在他膝上。
“你对自己这么狠,对他也这么狠。”唐源手指敲着方向盘,突然说,“真能看着他对别的男人投怀送抱?”
后座的青年不语,许久开口,“人安排好了?”
“嗯哼。”唐源扬眉轻笑,“当然。我办事你还不放心?Rivet那小子都被我生拉硬拽拖来了。”
沉默在车厢内蔓延。
很快,青年微凉的嗓音响起,“用不着。”
唐源:“?”
“掉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