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煊去了厨房,很快端着已经做好的甜品回来。
江鹿尝了一口,绵密的甜奶油在舌尖化开,甜而不腻,还有淡淡的草莓香,本来就亮的眼睛更亮了:“好吃。”
“你怎么突然想起要做甜品了?”
“不知道。”林煊似乎思考了半晌,最后遗憾摇头,目光在暗红色的蛋糕胚上停留了两秒,蹙了下眉,“在看到你之前,我意识不是很清醒。”
……是因为那个时候在“犯病”吗?
江鹿舔了下勺子里的奶油,粉红的舌尖在唇瓣间一闪而过,见林煊目光停留在甜品上,歪了歪头,探头看了一圈,没发现什么不对劲,于是问林煊:“怎么了?”
林煊摇了摇头,眼底却藏着些许晦涩,他隐晦地瞥了眼掌心,很快又挪开。
半晌,他失血过多的手指抽动了一下,仿佛痉挛。
第38章
甜品只有一人份, 三两口就能吃完。江鹿低着头一口一口吃着甜品,面孔清丽,偶尔露出来的粉红舌尖裹着丝丝缕缕的白色奶油, 唇齿清香。
仗着低头林煊看不见他表情,他刚还稍微轻松的神色变得有些沉凝。
终于能够倾述和被林煊无条件信任的高兴, 以及江先生找上林煊的沉重同时压在他心上, 但他心里惦记着林煊手上的伤,没心思多想, 三两下吃完,刚流过泪的眼睛清凌凌的望着他:“走吧。”
“……嗯。”林煊目光在他嘴唇上停顿了一瞬, 牵住他的手。
暖热的掌心熨着江鹿。
江鹿刚和他分享藏在心底的秘密, 心里其实很想黏他, 仿佛这样才能获得慰藉,所以即使心情沉重复杂,但被林煊牵手还是高兴的,偷偷抿了下翘起来的唇角, 回握住他的手。
到小区门口的时候叫的网约车也到了。
网约车司机瞧见两个大男生牵着手上车, 见怪不怪,只问了手机尾号就踩下油门,送他们去了最近的一家医院。
缝针的时候林煊还是拉着他不肯放手,江鹿心疼他,便也顺着, 皱着眉看着医生给他缝针,不自觉收紧手指,握紧他的手, 没有出声打扰医生,微微垂着眸, 不知道在想什么。
等缝合完,他才回神,小心翼翼捧起林煊那只手,认真听医生说着注意事项,等回家的时候已经快凌晨了。
右手被林煊牵着,江鹿弯腰单手把换下来的鞋子放进鞋柜,捞起在门口迎接他们的布布。
时间太晚,两人随便洗漱之后准备睡觉。
江鹿没提回客卧,林煊也没提。
在床上躺了一会儿,江鹿听见林煊呼吸匀称,蹑手蹑脚撑起身,在黑暗中注视了他一会儿,刚准备下床,蓦地听见林煊低低开口:“小鹿同学刚才看起来好像不太开心。”
江鹿一怔。
“是被我吓到了吗?”林煊在黑暗中转头注视他,呼吸压抑,“抱歉,我保证下次不在你面前发病,你不要怕我。”
“没有,不是因为这个。”江鹿没想到林煊竟然在反思,连忙解释,“我只是因为,江先生找你谈话不高兴。”
他抿了下唇,声音放轻了许多,“如果不是我,你不会变成这样,都怪我。明明你的手这么重要,如果不是我,你就不会……”
他停下来不说了。
在医生给林煊缝合的时候,他就在想,如果不是他一味逃避和江家联系,没有处理好这些,江先生就不会找到林煊,林煊也不会这么没有安全感,也不会跪在他面前卑微乞爱,藏起来偷偷自残。
都怪他自以为是自欺欺人,以为远离就可以安稳度日。
明明以林煊的身份和地位,他注定不可能会在这段感情中处于弱势,明明会没有安全感的人应该是他才对。
林煊真的很爱他,他很高兴,却也因为无法提供对等的安全感而感到愧疚。
所以他迫不及待想去解决他们之间的隐患。
“小鹿同学没有错。”林煊平静说,握住他的指尖,捏捏指腹,“是我太敏感。”
他仿佛看透了江鹿的心思般,“不要和叔叔吵架。”
“没打算吵。”江鹿嘀咕,想了想还是重新在林煊身边躺下来,抱住他的腰,脑袋轻轻挨着他的胸膛。
林煊侧过身,将他完全纳入怀中,下颌擦过他的耳尖,紧接着是唇瓣。江鹿扭过头,嘴唇寻到了林煊,和他接了个吻。
“他们都觉得我有病。”江鹿搂着他的脖子,小猫似的,黏黏糊糊咬他的嘴唇,和他说悄悄话,“只有你相信我。”
林煊任由他咬着嘴唇,没受伤的那只手摩挲他的脖颈,黑暗中看不清眼底的情绪,将咬嘴唇变成了一个温情的吻。
唇齿交缠,浅浅的水声漾开浓稠的黑暗,呼吸炙烤浅薄的空气。
太温情了。
江鹿喜欢,却又受不了,轻轻推了下林煊,分开时舌尖还留在外面,微微张着唇呼吸,独属于林煊的气息却无孔不入般,流淌在空气中,钻入鼻腔肺腑。
林煊还要继续亲,江鹿连忙挡住他的唇,语调带着轻轻的喘:“快睡了吧。”
“……好。”林煊低哑回应,最后拿开他的手指吻了下他唇角,“晚安。”
“晚安。”江鹿说, “疼的话就叫我。”
“嗯。”
江鹿往林煊怀中靠了靠,脸埋在他的颈窝,被林煊暖热的体温包裹,安心闭上眼。但他心里有事,再加上傍晚睡了几个小时,这会儿没多少困意。
林煊似乎发现了,下颌压在他头顶,完好的那只手轻轻拍着他的背,像在哄觉。
江鹿唇瓣轻轻动了动,最后还是没说话,只是搂紧了他的腰,完全缩进了他怀中。
从记事起,没有人这样哄过他睡觉,保姆总是讨厌他给她添麻烦。
在这样的哄睡下,江鹿终于捕捉到了一缕睡意,呼吸渐缓。
就在即将陷入梦境之际,他突然听见林煊喃喃自语般叫他:“宝宝……”
江鹿下意识“嗯”了声,思维却被睡意拽入重重梦境,很快沉睡。
在他入睡后良久,林煊无声无息睁开了眼,注视了黑暗许久,轻轻放开他下床,坐在书桌前,取出右边抽屉中的一个老旧的日记本。
扉页上一笔一划,写着一个稚嫩端正的名字:江鹿。
书桌只亮了一盏昏暗护眼的台灯,日记本的内页破破烂烂,泛黄薄脆,每一次翻页都不得不打起十万分小心。
窸窣的翻页声几近了无。
内容与其说是日记,不如说是日记本主人从小到大的碎碎念。
[这是我第一次写日记。老师说,我可以在日记中写任何我想写的东西。我好像没什么想写的。想见爸爸妈妈算吗?]
[隔壁搬来了好看的小哥哥,我在家里偷看,小哥哥的妈妈发现了我,她叫我的时候引来了保姆阿姨,我被掐得好疼。我发现阿姨长得很像妈妈,我想喜欢她。]
[我和觉明哥哥成了好朋友。觉明哥哥说,他妈妈不是我妈妈,但我可以把他妈妈当成妈妈。他妈妈真的好好,身上好香,温柔,我好喜欢。我的妈妈也是这样的吧?]
……
[今天我生日!觉明哥哥送了我一个机器人,但晚上就找不到了,保姆说没见过,可能是我忘记带回家了,不开心。保姆还说,电视上那个给小朋友过生日的阿姨才是我妈妈。
好奇怪,她一点都不像觉明哥哥的妈妈。]
……
[今天觉明哥哥好奇怪,他没来找我上学,也没有打电话告诉我,我差点迟到,有点不开心。]
[觉明哥哥好像会忘记我,他生病了吗?我有点担心。]
[考试的时候橡皮擦掉了,但当我去捡却怎么也找不到,奇怪。]
[今天在路上遇到了几个朋友,但他们好像突然不认识我了,我确定他们当时看见我了,但都无视我。但我叫他们,他们又变得非常热情,就好像……刚才是我的错觉一样。是我的错觉吗?]
……
[有一种……被无视的次数好像越来越多的感觉。]
日记的时间跨度很大,笔迹幼稚,其中糅杂着不少拼音。随着越往后,拼音出现的频率越来越少,措辞和笔迹也越来越成熟。
最后一篇日记,是写得最长的一篇。
[2006年2月13日小雪
我确定不是我的错觉。
一周前,我和觉明哥哥他们去雪山玩儿,只有我被遗忘在那个山洞。觉明哥哥发誓说,他们当时清点了人数,确定没有少人才离开,谁也不知道我不在。
在雪山的一周,没有人知道我怎么活下来的,包括我自己,我手上有不少已经结痂的伤口,医生说我严重贫血。
我差点死了。
突然想起小时候有次保姆陪我在水盆边玩,不小心栽进水盆,险些溺死。保姆虽然喜欢偷懒,但绝对没有眼睁睁看着我去死的胆子。
小时候会觉得陆阿姨和我妈长得像,大概是因为我见她的次数太少产生的妄想。这次她和爸爸没有来看我,我早就知道他们不爱我,所以我不失望。]
林煊眼睫低垂,神情有些让人捉摸不透。
他曾经看了无数次这些日记,也对这些日记的内容产生过疑问。直到现在,所有的一切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为什么江鹿的朋友会忘记他的存在,他的父母鲜少回家——都是因为,他不是主角。
他的存在让原定的剧情线发生了偏移,导致世界线不得不采取行动强行扭正剧情,所以他的父母才不能爱他。
林煊下颌紧绷,转头,看向床上一无所觉熟睡的江鹿。
暗淡的光线下,江鹿睡出一脸娇憨相,微微启着湿红的唇瓣,睡衣领口滑落,露出大片莹白肌肤。
抽屉轻轻滑动。
金属制品相互碰撞发出窸窣清脆的声音,林煊站起身,居高临下站在床边。
·
江鹿是被渴醒的,睁眼的时候发现有点不对劲。
台灯暗淡的光线辐射到床边,显然有些有心无力。有道高大的影子坐在黑暗中,握着他的脚,他的脚踝传来冰凉的触感。
江鹿动了动脚,响起几声叮铃当啷的动静。
一个猜测划过脑海,江鹿眨了眨眼睛:“林煊。”
“你在干什么?”
第39章
林煊不知道在他身边坐了多久, 暗淡光线在黑暗中剪出一道僵坐的黑影,微微垂头,摸着江鹿的脚没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