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他,江年倒没有像之前那样恶语相向,眼神也少了攻击性,看起来倒是成熟不少。
林煊被他的专业课教授单独留下来谈话,江鹿正要去找他,没想和他打招呼,但出乎意料的是在两人擦肩而过的瞬间,江年主动叫住他:“江……哥。”
江鹿脚步微顿,拉了拉围巾挡住被寒风吹得泛红的鼻尖,望向他的眼神很淡,没有为他这声难得的哥动容。
“爸妈不知道我来这里。”江年说,“江鸣哥出国了。”
江鹿有些不明所以,但他没有立刻走开:“还有别的事吗?”
“有。”江年深吸了口气,“你早就知道江鸣哥是这个世界的主角了,对不对?”他自言自语般低喃,“所以我们才会毫无理由、毫无理智偏心他。”
“我本来不相信,但这段时间我问遍每个曾经和他待在一起的人,每个人都说每次江鸣哥和他们分开的时候他们都会对自己说过的话、做过的事感到陌生……他们总感觉那不是自己,就好像……背后有人在操纵他们。”
江鹿下意识摸摸耳垂,盯着江年一开一合的嘴唇出了会神,没有打断他。
“但我来找你,不是打算为我之前做过的事开脱。你把我们都拉黑了,我只有来这里找你。我只是想当年和你说……”
江年注意到他的动作,说话速度慢下来,皱起眉:“你是不是听不见我说话?”
他之前皱眉更多是不耐烦,现在更多的却是担忧。
江鹿不会唇语,脑仁被尖锐的耳鸣搅得发涨,惨白着脸摆了摆手,刚准备离开,手里却被塞了一样东西,是江年一直拿在手里的手提袋。
他转头看向江年。
江年却抿着唇扭过头大步走了,没给他还回去的机会。
江鹿脚下微微一顿,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走去,到底还是没扔掉它。
到林煊上课的教学楼下时,林煊刚好和教授一起走出来。
教授认识江鹿,知道两人之间的关系,笑了笑,偏头和林煊说了两句话,背着手走了。
林煊快步走过来接过他手中东西,摸到他手心的冰凉,握紧他的手,目光在他脸上逡巡,温柔关切,“脸色这么难看,怎么了?”
“耳鸣,耳膜好疼。”江鹿叹了口气,是撒娇的口吻,被他牵着走,耳朵已经好得差不多,想了想说,“刚才遇到江年了。”
林煊提前启动了车,这会儿车内已经热起来了,江鹿关上车门才脱掉臃肿的外套和围巾,递给林煊放在车后面。
手提袋也被放在了后面,江鹿回身瞧了眼,思索了片刻还是没忍住拿起来打算看看里面有什么东西。
重量很轻,因为手提袋里只装了一个陈旧的日记本。
林煊这时也上了车,江鹿没顾得上管他,日记本没有署名,扉页只有简单的一句话:
“谨以此日记献与我们的□□。——1990.2.1”
字迹很熟悉,是属于秋漪女士的笔迹。很奇怪的,他有两个字无论如何也看不清。
1990年,是他出生那一年。江鹿忽然听见了心脏的砰砰声,心脏的颤动带动手指轻颤,翻开——
——空白。
江鹿心脏悬起来,又轻轻落下。
意料之中。
他什么都看不见,再定睛一看,连扉页的那行字也都看不清了。
江鹿缓缓吐出一口气。
大概是他呼吸声有点重,引得林煊看过来。
江鹿合上日记本放回了手提袋,察觉到林煊关心的视线,他轻声猜测:“应该是江先生和秋女士在我出生之前写的日记。”
说是猜测,但其实他心里已经知道了答案。
谢遇既然知道他从十七年前穿过来,肯定和江先生与秋女士有过接触,他原本以为他给谢遇说的那些话可能也会传到他们那里。
但现在看来好像并非如此。
他虽然不知道江年为什么要把这个日记本交给他,但很遗憾,他看不见写了什么。
“晚上吃什么?”江鹿转移话题,“听说市中心开了家小火锅自助很好吃,待会要不要去吃?”
林煊说:“好。”
今天难得没下雪,街道上的积雪都被环卫工人扫开了,路边还有几个缺胳膊少腿的雪人。
小火锅自助开张没两天,在网上营销了不少,来往的人多。
两人到的时候刚好有最后两个挨着的空位,被服务员领进去的时候江鹿注意到后面来的人在外面等号。跟着服务员进去,却意外见到了几个熟人。
就坐在他们对面。
对方见到他显然也很意外,欲言又止了好久,但江鹿很快就移开目光,偏头和林煊说:“不想吃了。”
很任性的要求,但林煊没有拒绝:“那换一家。”
江鹿点头,牵起林煊的手一起走了。
等走出火锅店,江鹿才趁林煊不注意摸了摸尖锐耳鸣的耳朵。
好像……越来越严重了。
之前本来想的是如果不影响日常生活就不管的。
但现在,他似乎应该去看看医生了。
·
“我曾经看见过我的手变透明。”
心理医生一边认真倾听病人的陈述一边偶尔低头在病历本上写字。
江鹿垂着眼皮看着他的笔尖在纸张上跃动,平静陈述他认为可能的病状,“……经常会耳鸣,听不见他们说话,看不见他们写的字。”
他来看心理医生的事没有瞒着林煊,这个医生是林煊帮他找的,他在网上查过,是国内有名的心理医生之一。
穿越和主角的事太过惊世骇俗,为了避免干扰医生的判断,他选择隐瞒了这部分。
开门出去的时候,林煊就站在门外,听见开门声看过来,眼底隐忧:“怎么样?”
“可能是以前过得太惨了。”江鹿朝他弯了弯唇,轻声说,“医生说是之前的心理创伤,所以才会产生幻觉。”他看了眼单子,“唔,要吃药。”
林煊收紧了握着他的手,江鹿以为他是在心疼他,刚想安慰他,结果抬头却发现他眼底的情绪除了心疼他以外,还悄悄藏着另一种潮湿的阴暗。
江鹿太熟悉他这种眼神了。
在每一次林煊忍不住犯病,毫无安全感的时候,他就喜欢用这样的眼神看他。
是在担心他现在接受他的所作所为是因为生病,怕他想起来之后就离开他……吗?
江鹿几乎瞬间就猜中了林煊心思,对此早就轻车熟路,无奈回握住林煊的手,没打算戳穿他,也没有打算解释他从始至终都没想过要离开他。
语言总是单薄的,只有行动才能让他安心。
时间很快就到了期末,这个学期快结束了。
江鹿乖乖按时吃医生给他开的药,也会每周接受一次心理辅导,但再也没有打开过江年送过来的日记本。
陈风和师嘉玉不是本地人,在考完试当天就回家了,谢遇也不是燕市人,却没有申请留校,而是在学校附近租了套小居室,打算趁假期多直播赚点钱。
三人在宿舍群里聊得嗨,陈风和师嘉玉偶尔会上线和谢遇连麦水直播,江鹿只和他们聊天,没和他们连麦打过游戏。
心理医生建议江鹿多出去走走,快过年的时候,他和林煊决定去暖和点的地方过年。
过年那天,他收到了几个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新年快乐。]
很难说是谁。
江鹿眼睫轻轻一颤,他没有无视任何一条祝他新年快乐的消息:[谢谢,你也是。祝你新年快乐。]
第57章
天气稍微暖和点的时候, 江鹿才和林煊一起回燕市。
回燕市的那天天气正好,司机来接机,接过他们的行李走在前面, 从通道出来的时候,江鹿余光忽然瞥见了什么, 转头看又什么都没看到。
“怎么了?”林煊问他。
“看花眼了。”江鹿摇了摇头, 刚才他看到的那个人很像他以前认识的朋友。
林煊安抚捏捏他的手背。
直到两人都上了车之后,隐没在人群中的几个人才小心翼翼走到人群前方, 目送他们的车离开。
几人都穿得不算低调,却也不算时髦, 在这个每天人流量都巨大的国际机场里算不上出众, 属于丢进人群中就会立马消失的程度。
盛成雪不满摘下墨镜嘀咕:“姓白的刚才差点就被小鹿发现了。”
“喂, ”白遥拉着脸,“小鹿眼神本来就好使,而且现在他还这么年轻,我娃都两个了……这能怪我?”
“别吵。”
两人一起转头看向和稀泥的孔晗。
孔晗:“……?”
“好了。”王然无奈说, “先回去吧。联系到陆觉明了吗?”
“还没。”盛成雪看了眼手机, 陆觉明的聊天框毫无动静,“他爹的,不会真陪那小替身去了吧?”
——小替身指的是谁,在场的几人都清楚。
她声音不低,已经惹得周围的人看过来了——毕竟用替身形容人, 属实是有点劲爆了。
白遥立马捂住她的嘴:“嘘! 小点声!这难道很光彩吗?”
几人在路人的注视下低着头强行低调离开了。
“还有你上次想的什么破办法,把小鹿都搞应激了。”盛成雪小声指责孔晗,“江叔和秋姨都说了不要去刺激他。”
她指的是上次庄舒苒突然找到江鹿的事。
“还有王然, 说什么让谢遇去说,有用吗?”
王然无力辩解:“我……他……我这不是看他是真的想帮小鹿……”
上次王然去江氏集团办事的时候刚好碰见被前台拦下来的谢遇, 从他口中听到了江鹿的名字,所以才找到他选择性告诉了他一些事。
但谁也没想到江鹿直接将所有真相都避之门外,宁愿做一个一辈子都被蒙在鼓里的胆小鬼。
“你也别指责别人了。”白遥小声逼逼,“说得好像你不在那个群里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