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美人剑修他声名狼藉 第60章

他有点想笑,喉咙却发涩得不象话,仿佛身体背叛意志,自作主张地想替他嚎啕痛哭。

可是一具枯骨,怎么会流泪呢

熔岩洞就要塌了。

镜楚瞥了眼奄奄一息的钟瓒,对凌怀苏道: “走吧。”

不禁从镜楚手中直直甩出,扎实地钉在了洞顶尚且牢固的部分,镜楚借着琴弦,身形一跃,敏捷地攀上了洞口,分别将陆祺与谈初然拽了上去。

凌怀苏心里百感交集,对上走火入魔般的钟瓒,却是无从说起。

最终,他闭了闭眼,一言不发地转过身,忽然听到钟瓒哑声说: “后天巽位。”

第57章 木剑

地壳塌陷时爆发出经久不息的轰鸣,阵法终于撑到了极限,与洞穴同时土崩瓦解。巨大的石块与泥沙俱下,砸进尚未来得及凝固的岩浆里,熔岩洞中的一切,罪恶与遗憾,偏执与妄念……悉数掩埋其中。

凌怀苏站在不远处,熔岩明明灭灭的火光倒映在他瞳孔。

那没头没尾的一句说完,钟瓒再没了下文€€€€共生契带来的白骨化覆盖过他全身,凌怀苏回头时,他已经彻底化作了骷髅,仍保持着倚靠在祭坛边的姿态,与石台上另一具骸骨头抵着头,隔着咫尺的距离,一同归于沉寂。

也将一同长埋于黄土之下。

他们循着不见天日的星宿门而来,眼下离开熔岩洞,才发现临近拂晓,地表是一片鸟不拉屎的荒原。镜楚用移动终端给总部发送了位置,没过多久,特调处专机兵贵神速地降落在他们面前。

程延第一个拉开舱门,跳下直升机,先是被人事不知的谈初然结结实实吓了一跳,目光移到抱着她的陆祺脸上时,又吓了第二跳。

这俩人在鬼门关前摸爬滚打一遭,身上都挂了彩,作战服被挠成了乞丐装,海带似的黑色布条在风中直打颤。而陆祺不知经历了什么,脸色比晕倒的谈初然还差,活像见了鬼。

医疗队仔细检查了谈初然的情况,将她抬进了机舱内。趁陆祺龇牙咧嘴地接受上药时,程延在他身边坐下,问: “发生什么了”

陆祺心力交瘁地抬起头,看了他一眼,满脸写着怀疑人生: “程延哥,你先告诉我,你是人,对吧”

程延: “”

他被这骂人似的问法弄得莫名其妙,用一种“你在胡言乱语什么”的眼神上下打量了陆祺好几遍,还伸手摸了摸这小孩的额头。

没烧啊

陆祺眼珠红血丝遍布,目光空洞地自顾自道: “货真价实,如假包换的人类,肉体凡胎,活到一定岁数就嗝屁,出生在社会主义新大地,接受九年义务教育,只在解高中数学题时怀疑自己被外星人掉包过……快告诉我,你是不是!”

程延被他绕了进去,一头雾水地应和: “对,百分百纯种人类,三十三岁还找不到对象的平平无奇凡夫俗子一位,除了没怀疑过被外星人掉包,本人高考数学满分……不是,这都什么跟什么”

“没什么。”陆祺梦呓似的咕哝道, “突然觉得人是个稀缺物种。”

程延: “……镜处他们呢”

陆祺没吭声,两眼发直地看过来。

程延: “……”

被盯得心里发毛,程延举手投降: “好好好,我自己找去,尊贵的稀缺物种您好生歇息着哈。”

***

镜楚找到凌怀苏时,他正倚在一块巨石旁,一缕头发挣脱了束缚,在额角随意地垂落下来,凌怀苏这个整理仪容狂魔居然没搭理,拿着祝邪,旁若无人地削着一块木头。

那木头在他手里渐渐成型,镜楚一眼便看出了他的意图。

镜楚没有多问,悄无声息地一旁站定,凌怀苏削了多久,镜楚就看了多久。

直升机的噪声在上空响起,凌怀苏将手里的东西往地面一戳: “过来,让我靠一会。”

像凌怀苏这种人,哪怕世界末日,他都能望着塌陷的天地,淡定地呷上一口茶,任谁也瞧不出他风轻云淡的面皮底下,藏着多少打碎牙齿和血吞。此刻虽然包着颐指气使的壳,镜楚还是敏锐捕捉到了他话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镜楚的肩膀宽阔,肌肉软韧,靠上去格外踏实稳当,还有一点心旷神怡的因素加持,凌怀苏将头埋在他肩窝,没过多久,呼吸便平缓了下去。

确认他已经睡熟,镜楚这才冲一边的直升机招招手,召唤出一只翘首以待老半天的程延。

程延十分有自觉地控制自己的目光不乱瞟,看见镜楚一手揽着凌怀苏的肩,一手竖在嘴边,朝他比划了个“小点声”的手势。

镜楚压低声音问: “他们两个身体情况如何”

程延也放轻了声气,汇报道: “没有大碍,都是皮外伤,医疗队已经消毒包扎过了,初然生命体征稳定,只是应该一时半会醒不了。”

“塌陷的熔岩洞里有扩散物质,你安排人手把这一带封锁起来,布置好煞气净化装置,再调几批速冻液氮,对塌陷区进行降温,记得全程做好防护措施。”镜楚扫了眼不远处的医疗队, “他们两个送医院,谈初然醒了,或是有任何情况,随时通知我。”

程延听出他的弦外之音: “头儿,你不跟我们一起回去”

镜楚小心翼翼地侧过身子,把凌怀苏抱了起来。这人比看起来轻得多,宽敞的衣服底下一捞都是空的,身形单薄,一把腰窄得让人心惊。

“不了。”镜楚垂头看了眼怀里安睡的人, “我回家一趟。”

说完,他单手掐了个障眼手诀,掠了出去。不及程延反应,两人的身形已经在一闪之后不见了。

一时间, “会原地消失就是炫酷!”和“处长这个工作狂居然回家了!”两个念头弹幕似的在程延脑子里跳出来,分不出谁更炸裂一些。

直到镜楚带起的风也偃息,程延才乍然回神。

他如梦初醒的目光落在原地,这才注意到,巨石边,地上插了一把木剑。

迎风不动,像一块茕茕孑立的无字碑。

***

镜楚抱着凌怀苏,一路飞回了落脚的二层小楼。

在此之前,他从来不把那里叫“家”。天生灵物生来如无根浮萍,无家可归,想来只有凌怀苏在的地方,他才愿意冠以“家”这个字眼。

他轻手轻脚地把凌怀苏安放在床铺上,看着熟睡的人那张苍白而越发如玉的脸,心里总有一种错觉,仿佛凌怀苏是个玉雕的,看似一掰就碎,实则经历过千锤百炼,坚韧异常。

不仅如此,还冷得惊心。

镜楚叹了口气,缓缓抽回手,几乎感觉不到凌怀苏的体温。他时常会想起凌怀苏在摇光山上的模样,那时候他是不务正业的大师兄,整日带着师弟师妹们招猫逗狗,眉间没有一丝阴霾。

这些深恩负尽,死生师友的哀痛与刻骨铭心的血海深仇,为什么偏偏落在了他头上呢

一时间,镜楚心里生出无限酸涩。

注视着凌怀苏的睡颜,他弯下腰,克制不住地吻了下凌怀苏的眉心。

***

凌怀苏又梦到了摇光山。

那是他第一次踏进摇光山,被母亲牵着,一步步迈上山石青阶。

那时他还没有成人腰高,却已现出了拿腔作势的端倪。小孩故作骄矜地压下眼里的新奇,将初来乍到的局促藏掖得滴水不漏,漫不经心地在台阶上卡着鞋底的泥。

莫问真人笑眯眯地摸了摸他的脑袋,说了些“这孩子根骨奇佳,定当是修行练剑的可造之材”之类极度疑似坑蒙拐骗的经典话术。

他那时候分辨不出客套场面话,只知道马屁被拍得十分舒爽,美滋滋地准备认领“剑修神童”的身份,结果被老头领上主峰砺剑台,做的第一件事,居然是学习怎么削木剑。

后来他才知道,摇光派所有入门的修士,也不论修的哪一道,不论资质境界如何,修习的第一课都是亲手削一把木剑。

这大概是摇光派的特色,被问及这样做的意义,莫问真人又打起了哑谜,只说修道先修心,削造木剑,就是在削除心头的杂念。

然而木刺扎进皮里,凌怀苏心里更烦躁了,完全参不透“木剑”和“心”有哪门子联系,一个月下来,剑术没学到一点,木工倒是精进不少。以至于后来很长一段时间,凌怀苏开始质疑这野鸡门派的靠谱性,合理怀疑这是为了能让他们将来学艺不精被人打得屁滚尿流,流落街头时能有一门讨饭吃的手艺,不至于饿死。

再往后,摇光山里的一幕幕走马观花般掠过€€€€

一会是讲经堂,在莫问真人催眠效果奇佳的诵经声中,云幼屏昏昏欲睡,一颗小石子从钟瓒手里飞出,正中她小鸡啄米般的后脑勺……然后俩人就在众目睽睽下,被一起请上台扎马步,凌怀苏看戏看得津津有味,谢胧则不忍直视地扶额捂眼。

一会又是清静峰,凌怀苏下山时总会顺带捎回几坛梨花酿,喊上谢胧他们偷偷过把酒瘾,结果莫问真人突然造访,他们手忙脚乱地藏好罪证,若无其事地应付掌门笑里藏刀的审视,本以为能瞒天过海,直到有个倒霉家伙打了个酒嗝……

凌怀苏身为大师兄,又是罪魁祸首,自然少不了一顿训,莫问真人那个老没正经的,也不知道哪来的老脸嫌弃他游手好闲,说凌怀苏整日吊儿郎当,嬉皮笑脸,没有个剑修的样子。

梦境里的一切越来越远,所有人一个接一个消失,凌怀苏一个恍惚,睁开眼,发现自己孤身躺在寂冷的露华浓里。

摇光山的种种,都是一场物是人非的春秋大梦,他成了睥睨天下的魔君,令人望而生畏,再也没人敢对他说半个“不”字。

杀伐果断,冷血无情的鬼样子终于合了剑修的气质,只是那个数落他的长辈再也回不来了。

大概唯一的慰藉是,镜楚还在他身边。

镜楚……

这两个字像是一颗小石子,倏然投下,在凌怀苏心里敲起经久不散的涟漪。

凌怀苏缓缓睁开眼睛,还陷在那不可名状的怅然里,呆呆地盯着小楼的天花板,不知今夕何夕。

他微一转头,梦里名字的主人就在眼前。

镜楚坐在床边,胳膊支着额角打盹,也不知守了多久。他似乎睡得不怎么熟,长而密的睫毛不时轻颤,给深邃的眉目投下一圈浓墨重彩的阴影。

说不出的赏心悦目。

当此时,低垂的月色越过窗棂,映得镜楚侧影如画。不知哪颗树上的知了拖长调子叫着,但这方寸之地却极度安静,仿佛连风都不忍心惊扰。

一看到镜楚,凌怀苏的心里便如此生别无所求了一般,嘴角不由得翘了起来。

下一刻,元神受损的疲惫排山倒海般袭来,凌怀苏忙伸手撑了一下,那点心猿意马也成了苦笑。

一只手伸过来,覆上了他的脉门。镜楚还是被这丁点大的风吹草动惊醒了: “感觉怎样有哪里不舒服么”

对于自己江河日下的身体状况,凌怀苏心里十分有数,因此在镜楚摸出什么前,他已经不动神色地拨开那只手,为了防止对方乱动,还先发制人,顺势紧紧锁进了指缝。

凌怀苏撩起眼皮: “有。”

镜楚一瞬间紧张起来: “哪里”

“我饿了。”

镜楚一愣。

凌怀苏少年修为有成,很小就辟谷了,食物成了酸甜苦辣的调剂,他本就不重口腹之欲,饥饿于他而言更是不常有的事。

但镜楚向来对这人百依百顺,更何况此时凌怀苏还有伤在身,别说是做顿饭,哪怕他想要天上的月亮,镜楚也会毫不犹豫给他摘,当下便起身道: “我去准备。”

谁知凌怀苏没撒手,把人拉了回来,十指交握,将镜楚的手凑到唇边,轻而又轻地碰了一下。

凌怀苏低声说: “……小狐狸,我想吃的不是这个。”

他说着,目光意有所指地在镜楚身上游了一圈,所落之处全都是非礼勿视的地方,凤眼抬起时蒙着潋滟的水光,适时轻轻舔了一下嘴唇。

镜楚: “……”

反应过来后,镜处长的脸“腾”地一下熟了。

第58章 烟火

对于镜楚这个“大宝贝”,凌怀苏本想默默在心里垂涎三尺,未曾想计划赶不上变化,稀里胡涂发展到了这一步,顺水推舟,被推上了一条不归路。

既然无法回头,那这便宜……就不占白不占了。

如果说,之前他因记忆不全限制了发挥,或是因最后一点“良知”未泯,时不时蹦出的三言两语的调戏还算有所收敛的话,如今彼此心思都明朗后,凌怀苏的本性便暴露无遗,明目张胆地越发不要脸起来。

暧昧地扫过镜楚通红的脖颈,凌怀苏忍不住轻笑一声: “看来,大调查官明白我的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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