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此处,她又见两人欢好,不由得落下泪来。
那孩子抬手替他断尾的母亲擦掉眼泪:“妈妈不哭。”
凤清韵见状不禁有些揪心。
丘樱却连忙擦了擦眼泪,强撑出一个笑容道:“让两位见笑了,妾身修行低微,此次前来只是为了给孩儿要一个说法,绝无害人之意,还请二位恩公放心。”
“姑娘不必自证。”凤清韵友善地一笑,“我们既保了你,便一定相信你。”
几人说话间,马车缓缓驶入金鳞国内,外面繁华一片,凤清韵却陡然感到了一股死气。
丘樱还想说什么,凤清韵却止住话头,掀开窗帘面色凝重地看向皇城所在之地,却见那皇城之上,竟然隐约笼罩着一团黑气。
凤清韵一怔,当即和龙隐道:“你来看看那是怎么回事?”
龙隐掀开帘子一瞧,眯了眯眼道:“有人在窃取国运。”
听到这里,那没什么心眼的狐女总算听出了两人来历的不凡,当即怔了一下。
凤清韵微微蹙眉,正陷于思考时,马车却在一处地方停下了。
按照先前编纂出来的假身份,凤清韵是来探望亲友的,只不过这些都是龙隐安排的,具体到亲友到底是谁,凤清韵本人也不知道。
他其实还有些好奇龙隐会怎么安排,于是拢着手里一样好奇的蛋,在龙隐的搀扶下,下了马车。
狐女带着她的儿子也跟着小心翼翼地下了车,可刚一抬头,她便看见了一座富丽堂皇的大宅子,便是她们山的妖王恐怕也没住过这种地方,一下子感觉有些说不出的相形见绌。
厚重的正门徐徐拉开,早就候在门口的侍从低头恭迎他们进府。
凤清韵正准备进门时,脚步却一顿,他扭头狐疑地看向门口的两个石狮子——两个狮子和他对视了半晌后,竟有些尴尬地移开视线。
——这竟然是两个石狮子精!
不是说金鳞国严禁修士入内吗?堂堂天子脚下都是这样,那国师哪来的颜面谈什么狐祸?
凤清韵只觉得有些无语,但见那两只石狮子身上气息异常纯净,也不好在大街上多说什么,只能扭头,带着一众人进了院子。
府邸的主人早早等在了院子中,由于一应事务都是龙隐操办的,他说已经安排妥当了,凤清韵便信以为真,但他一直在思考到底是个怎么安排好法。
毕竟金鳞国内的皇亲国戚有限,龙隐难不成能硬生生造一个人出来?
这个疑问一直持续到眼下,终于迎刃而解了。
只见华丽典雅的庭院内,站着一男一女两个人。
那男人看起来刚刚弱冠,面容清秀,见到凤清韵后立刻笑着迎了上来:“这位便是表哥吧?听内子提及多时了,久仰大名久仰大名。”
凤清韵扭头一看,却见他名义上那个正掩着唇笑的表妹竟然是——月锦书!
凤清韵:“……”
怪不得龙隐这么有恃无恐,这金鳞国都快被渗透上筛子了,也没人来管管。
“夫君。”月锦书连演都不带演一下的,扭头和她的便宜丈夫道,“你且回屋休息,有事了喊你出来,听话。”
而后那人偶一样的青年果真听话地一行礼,转身便向屋内走去。
月锦书笑盈盈地目送他回去,在此期间她根本没收实力,堂堂万圣魔皇的威压,吓得那断了尾巴的狐女眼泪都快出来了。
在她眼中,只见凤清韵这“表妹”身后的巨大黑影几乎凝成了实质,便是在她们那一代的妖王身上也没看到过这种威压。
然而如此可怕的存在,目送完她“丈夫”回屋后,收回视线后的第一件事竟上低头向凤清韵一拜:“属下恭迎二位。”
狐女闻言震惊地看向两人,一时间差点给他们跪下。
以她原本不过筑基的实力,如今断了一尾后基本相当于炼气大圆满,方才见个化神国师都快把她吓死了,更不用说眼下这种情况了。
“不必拘礼。”凤清韵托着好奇不已的鲛人蛋,点了点头道,“坐下讲吧。”
此院子端的是亭台楼阁,美不胜收。
众人走到湖上的亭子中,那狐女看起来快吓得昏过去了,根本不敢落座,月锦书见状拿了个梨塞到她儿子手中,抬眸和她笑道:“妹妹不必拘束,能得陛下与殿下相助,可见你是个有福之人,全当这里是自己家就好,尽管坐。”
说着又塞了一瓶丹药给她,那狐女见她如此实力却和自己这么说话,一时间吓得再不敢多言,连忙坐了下来。
月锦书还要给他们倒茶,凤清韵道:“让他倒,你且说说近些日子的见闻。”
龙隐堂堂魔尊,闻言倒真的从位置上起身,拿过茶壶便开始倒水。
月锦书见状眨了眨眼,似是习惯了凤清韵如此使唤龙隐一样,当即坐下道:“属下来此地已有月余,身份暂为定远侯新娶过门的王妃。”
“我来的时候,这刚死了爹娘的小侯爷也被人残害了,而且杀他的人似乎很害怕有人通过他的魂魄看到凶手的脸,于是把他的魂魄糟蹋得不成样子,我求爷爷告奶奶才保住他的魂魄,于是这小侯爷便答应让我伪装成他的王妃,只是希望我能替他找到杀害他的真凶。”
“我嫁过来不到三日,就这条街的尽头处也出了一起人命官司,死的是当朝太师的儿子。”
凤清韵闻言微微蹙眉:“我们进城时,那守城的士兵说,金鳞国内近期发生了几起命案。”
“是有这事。”月锦书点了点头,剥着荔枝道,“皇城之内几日连死了七八人,都是暴毙惨死在家中,屋内的妆奁衣柜被翻得洒了一地,那凶手似是在翻找什么东西。”
那不怕生的小半妖在他娘欲哭无泪的目光中,巴巴地站在月锦书身旁,仰着脸看向她。
月锦书笑着把荔枝塞进了他的嘴里。
凤清韵眉心一跳:“难道有人在找青龙之心……?”
“有可能。”龙隐道,“但太师之子和青龙之心有什么关系?难道除了那太师之子,剩下死的都是些皇亲国戚?”
“那倒不是。”月锦书摇了摇头,“死的只有一个誉王,不算这院子里的那个小侯爷,剩下死的则都是与皇室不相干的人。”
“誉王……”凤清韵忖度道,“他是什么来历?”
“这我就不知道了。”月锦书摇了摇头道,“他们似乎对誉王的身份讳莫如深,哪怕是死了,也没什么人胆敢议论。我找的这小侯爷,魂魄被拼到一起后本就是个傻的,从他口中也问不出什么来。”
凤清韵点了点头,却忍不住蹙了蹙眉,就在此刻,一旁的丘樱小心翼翼道:“妾身……隐约知道一些关于誉王的事。”
众人的目光瞬间投了过来,她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连忙道:“是这孩子的父亲告诉我的……”
凤清韵温和道:“没事,你说。”
“好的……”她犹豫了一下道,“现在的皇帝应该叫慕重岳,死的那个誉王本名慕重岚,是元后嫡出,他头上还有个一母同胞的废太子,现在正在宫中幽禁。”
“皇帝慕重岳是继后所出,似是因为夺嫡一事,和废太子一党不慕。”
丘樱说到这里,小心翼翼地补充了一句:“我知道的就这么多了。”
如此看来,此事和青龙之心的关系似乎也不大,更像是皇帝在借机清除之前太子的党羽。
凤清韵正沉思着,龙隐剥了个荔枝递到他嘴边,扭头和月锦书道:“除了这事之位,还有什么别的线索没有?”
“没有了。”月锦书有些惭愧道,“感觉青龙之心应该在皇宫中,因为那些王爷家我都翻遍了,一点影子都没有。”
“而且整座金鳞国都快被妖族穿成筛子了,那青龙之心在不在皇族手中还真不一定。”月锦书想到了和凤清韵一样的问题,“妖气最重的就是那国师府上,偏偏他区区一个化神,不知道哪来的东西——我在隐匿踪迹不大动干戈的情况下,竟然进不去他的宅邸。”
听到这里,凤清韵摸着手中的蛋眯了眯眼,心下对那皇宫上的黑雾和那古怪的国师升起了一个猜测。
“至于皇宫——那得靠殿下了。”月锦书两手一摊道,“门口设有当年剑尊留下的剑意,眼下就是姓慕的那条狗来了恐怕也破不了,普天之下恐怕只有殿下能破了。”
龙隐听到这里一顿,但并未露出什么意外之情。
凤清韵原本还奇怪他怎么一点都不惊讶,但转头一想,天道权柄拿回一半,知道什么恐怕都不稀奇。
其实剑尊钟御兰本就是金鳞国屠夫的女儿,慕寒阳则是千年之前那场狐祸之乱中唯二幸存的皇子,他因此对妖族深恶痛绝。
至于当年那场狐祸之乱,凤清韵其实从钟御兰口中隐约知道一些。
一只公狐狸化作女身被皇帝——也就是慕寒阳的父亲看中,说什么都要带回宫中,一时间堪称盛宠。
奈何公狐狸是生不出孩子的,为此它又在夜间变回原本的男子模样,与原本的宠妃,后来因他的到来而一朝失宠的良妃私通到了一起。
后来良妃诞下一子,狐妖杀了接生者,用妖术掩盖了他与良妃之子的半妖特征。
而良妃受狐妖蛊惑,执意要让她与狐妖的儿子继承大统,为此不惜残害其余皇子公主,最终甚至把矛头对准了她亲生的皇六子——慕寒阳。
后来,那时还不是剑尊的钟御兰回金鳞国寻找她父母的遗物,刚好察觉到皇宫妖气阵阵。
那时老皇帝已经被狐妖伙同良妃折腾得行将就木了。
钟御兰得知此事后,毅然决然地杀了妖狐。
她原本要在皇长女和皇六子之间选一个继承人,可皇六子慕寒阳对皇位深恶痛绝,为此不顾金鳞国禁止皇族修仙的禁令,执意拜入了彼时还不是剑尊的钟御兰门下,而后他在生母良妃的哭喊中,亲手杀了他的半妖弟弟。
良妃因此被气得吐血,不出半月,也死在了病榻之上。
之后慕寒阳便在明面上因为修真之事被金鳞的玉碟除名了,也因此,修真界很少有人知道他金鳞皇族的身份。
但据凤清韵所知,数百年来,慕寒阳一直在庇护金鳞国,甚至还把当年剑尊留下的剑符改做剑阵设在了皇宫之前。
……难道这次金鳞国内接连死人之事,和慕寒阳有关系?
凤清韵一边摩挲着蛋壳,一边思索着这个猜测的可能性。
月锦书早就看见他拿了颗蛋在手里,原本她只是以为那是个玩具或者装饰,不过眼下靠得近了,他才发现那蛋上不但透着生机,而且生机之中,尽是凤清韵自己的妖气。
她愣了一下后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道:“殿下,这、这这难道是你生——”
凤清韵被她一句话说得回了神,没等他说完便立刻打断道:“——这是鲛人蛋!”
“哦哦——”月锦书也不知道听进去还是没听进去,哦了两声后便肉眼可见地欣喜起来,“是小公主吧?”
凤清韵听闻此话,却忍不住想起了幻境之中,他抱着那团臆想出来的女儿,在月锦书的注视中胸口一湿的情况。
在龙隐似笑非笑的目光中,他不由得沉默了三分,随即道:“鲛人无性别,据说只有在成年之后,才会根据情况选择自己的性别。”
月锦书闻言眨了眨眼:“这么厉害啊?”
听到有人夸自己,蛋蛋立刻挺直了腰杆表示自己的厉害。
“哎哟哟,小殿下真可爱,”月锦书,“有名字了吗,宝宝?”
凤清韵抿了抿唇道:“……北辰。”
他总感觉给一颗蛋取名叫北辰的怪异程度,不亚于给一只奶猫取名叫破军,故而鲜少喊它的大名。
好不容易听到爹爹喊自己名字,蛋蛋立刻跳了起来,昂首挺胸地蹭了蹭凤清韵的手心。
月锦书见状更加两眼放光了,她刚想开口请求抱一抱小殿下,凤清韵便拍了拍蛋壳,冷酷无情道:“先说正事,等到晚上我和龙隐去国师府看一眼,不过今日我和他进城时可能有些高调,那国师或许会派人来府外盯着,你记得处理一下那些人。”
月锦书立刻道:“属下明白。”
丘樱闻言则下意识替她的两位恩公担心道:“那位国师可是化神修为,照此夫人的话看,国师府外尚有禁制,二位恩公——”
然而她话未说完,月锦书却略显古怪地看向她,丘樱话音一顿:“……夫人,怎么了?”
“你没听说过…呃……”月锦书瞟了一眼凤清韵,见他在此坐镇,便大大方方地直呼魔尊名讳,“龙隐这个名字?”
丘樱眨了眨眼:“没有啊。”
……行,傻子克高手,月锦书想拿两人的名头炫耀一下都没门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