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枝麻木地摇了摇头：“我想喝水。”
“出门左转，给我倒一杯。”
陈冬宜走到书桌旁，看到陈先果然是在翻她的日记，她抬手把电脑打开，电脑的界面停在输入密码，她按了几位数字，从硬盘里调出监控录像。
就在她津津有味看陈先进她房间做的事情时，手背一热，她抬眼，见是江枝，江枝拿了个一次性水杯，水接得有点烫，氤氲着水汽往上飘，沾湿了她的眼睫毛。
“这是什么？”江枝问。
陈冬宜把电脑往她那边挪了挪，喝了口水，解释道：“这监控我是早就安了，不过一直没开，我是今天查到陈先的航班才打开的。”
江枝这才反应过来陈冬宜是怕侵犯她的隐私。
她摇了摇头：“没事。”
她又看向陈冬宜，欲言又止。
她有太多的问题想问。
但是这样的事，陈冬宜不开口，她也没有立场问。犹豫了会儿，她抬起另一只手：“我拿了冰袋，敷下脸吧。”
冰袋覆上去的时候，陈冬宜抽了口气：“……冰。”
“得先消肿，忍一忍。”江枝帮她固定好冰袋，说：“下手好狠，他……他经常打你吗？”
陈冬宜嗯了一声。
“这都是轻的了。”陈冬宜垂着眼：“今天晚上发生的事太多，我都忘了他要回来了，这是我的疏忽，对不起。”
江枝的眼睛微微瞪大：“我没听错吧？陈冬宜在跟我道歉？”
陈冬宜听出她语气里的揶揄，当下耍赖：“不是，是江枝在跟陈冬宜道歉。”
江枝白她：“玩什么文字游戏。”
“不过你放心，只要有外人在他会演个好父亲。”陈冬宜说：“尽量别跟他单独相处，也不用给他好脸，要不是我妈……”
话说一半，陈冬宜却住了嘴，她轻声说：“还是早点换回来吧。”
她不想说，江枝也不逼她，看到桌上摊开的日记本，她转移话题：“你还有写日记的习惯啊？”
陈冬宜摇了摇头：“没有。”
她抬了抬下巴：“都是编来给他看的，你也可以随便看，不是我的日记。”
“编给他看？为什么要编给他看？”
陈冬宜不答反问：“班长大人，我们是什么关系你不会搞错了吧？别用这么怜悯的目光看着我，我不需要你的可怜。”
江枝问：“我可怜你了吗？”
陈冬宜轻眨了下左眼：“感觉下一秒就会把我搂在怀里说让我叫妈咪了呢。”
第14章
“……不识好歹！”江枝把冰袋往她脸上一怼：“你这种人就不能对你太好。我去客房睡，你自己待着吧！”
说完转身就走。
客房就在陈冬宜房间的隔壁，也是个带独立卫浴的房间，这一天发生了太多的事，江枝也是真的累了，但她动作向来慢，洗完澡已经将近一点半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陈先的那一巴掌吓到她了，还是这具身体被唤起了记忆，她竟然梦到陈冬宜的小时候。
五岁的陈冬宜也很拽很酷，穿一身黑色蕾丝公主裙，头顶小王冠，正在欺负人。
江枝：“……”
真是从小到大都在欺负人。
走近了才知道这小男孩被欺负不亏，一看就是被家长宠大的耀祖，一边被陈冬宜拧着脸流着眼泪一边不服输地嘴贱：“你妈妈就是疯子！是精神病！”
陈冬宜冷着小小的脸，手上的力气愈发重了，眸子像蒙上了一层黑雾：“你再说一遍？”
“你妈妈是疯子！是精神病！”
“你也是精神病！”
“你爸那么好的人怎么会有你们这样的妻子和女儿！”
“扑通”一声，小男孩掉进了游泳池里。
陈冬宜拍了拍手掌，对着小男孩露出堪称噩梦般的笑容：“我现在有点喜欢精神病这个身份啦，因为精神病杀人不用负责。”
她眺望远方畅想道：“也就是说，我妈把我爸杀了一切就都完美啦！”
她的语气活泼，任谁听了都觉得心寒战栗，可只有江枝能看到，眼泪正从小小的陈冬宜的眼中滑落，她忍不住上前了一步，空间却突然扭曲了起来。
陷入了一片黑暗。
她听到小女孩的抽泣声，然后被清脆的巴掌声打断，空气忽然变得窒息起来，然后又是一记巴掌，一记，又一记。
啪、啪、啪。
江枝觉得自己的心脏痉挛起来，她听到哭声又响了起来，整个人从梦中惊醒，猛地坐了起来，在黑暗中不知道坐了多久，才意识到哭声来自隔壁。
……陈冬宜在哭吗？
江枝听着属于陈冬宜的心脏在狂跳，她忍不住按了按，又忽然意识到这个动作不太好，脸颊烫了烫，才翻身下了床。
陈冬宜的房间没有关门，她住了几天，对里面的布局也都习惯，哪怕摸着黑也能精准地摸到床旁，她记得陈冬宜的床边有个拍怕灯。
她抬手，拍了拍灯。
橘黄色的光缓缓亮了起来。
她看到自己缩在被子里，小小的一只，眼眶红红地，不时有眼泪从侧边滑下来坠进柔软的枕头上，顷刻间洇湿一片，在她的注视下，陈冬宜慢慢地转着头，把脸埋进了被子里。
江枝：“……”
她友情提示：“陈冬宜同学，你这是掩耳盗铃。”
陈冬宜的声音闷在枕头里：“我文盲，听不懂。”
江枝被她逗笑了，忍不住揶揄她：“我想方点点她们肯定很不想听到，她们的老大把最讨厌的班长赶走，然后一个人躲在被窝里偷偷的哭。”
陈冬宜的哭声止了两秒，她从枕头上侧过脸，瞪江枝：“我光明正大地哭。”
江枝嗯了一声：“确实挺吵的，有点扰民。”
陈冬宜：“……这我家。”
江枝：“看看我们的脸再说这样的话呢。”
陈冬宜：“……”
眼泪果然是英雌的敌人，她居然说不过江枝了，江枝什么时候这么毒舌了？！
她纠结了会儿，决定能屈能伸：“别把今晚的事说出去。”
“什么事？”江枝问：“是挨了一巴掌的事，还是把我赶走的事，还是把我赶走后偷偷哭得很大声的事？”
陈冬宜微笑：“all……”
江枝默了默，没头没尾地说了句：“你不是文盲。”
陈冬宜黑脸：“我是在国外长大的。”
江枝哦了一声：“所以你为什么突然回国？不是跟女生谈恋爱，是因为打架？”
“嗯，”其实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江枝早晚都会知道，陈冬宜说：“我们数学老师骚扰班里的女生，我看不惯，直接把他揍了。”
“那你是见义勇为啊！”
“对啊，老师校长都要嘉奖我来着，但我爸觉得我在国外太不可控了，想把我放眼前盯着。”陈冬宜啧了一声：“不过在哪保护女生都没差。”
江枝说：“你人还挺好的，是同学们对你恶意揣测了。”
陈冬宜翻了个身，她坐起来：“不过班长，她们有件事说对了。”
江枝问：“什么？”
陈冬宜凑近她，梦中小小的陈冬宜和此刻的陈冬宜重叠，她恍了下神，就听到陈冬宜说：“她们说我喜欢女生，是对的。”
“所以班长，别对我那么好。”
“小心我爱上你哦。”
第15章
淅川第一中学对升旗仪式向来看重，只要不是特别极端的天气，每周一早上六点半，全校师生都会准时到操场参加升旗仪式。
升旗仪式分为三个部分：校长讲话二十分钟，学生检讨十分钟，升国旗三分钟。
所以一中的学生都认为，这个雷打不动的升旗仪式，只是校长为了能够发表一些爹味言论定的死规矩，然而校长讲话虽然乏味啰嗦，但检讨实在精彩，尤其是今天念检讨的还是陈冬宜。
“听说陈冬宜是欺负风纪委员，校外打群架，迟到早退数罪并罚！”
“我去，那检讨不得写十几页？”
“这你就不懂了吧，咱们陈老大自从转过来，那是违规违纪不知道多少次了，从没写过检讨，老师也拿她没办法，就等着瞧热闹吧！”
“好了，”在主持人小声地催促下，校长清了清嗓子：“下面是上周违规违纪的学生在全校面前做检讨。”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往高二三班看来。
只见“陈冬宜”笔直地站在那里，对看过来的无数目光熟视无睹，她的校服穿得整齐，一张漂亮干净的小脸上，表情认真诚恳，跟以往判若两人。
钱织跟方点点站得近，她咽了咽口水：“老大这样好吓人，她不会上台破口大骂吧？”
方点点心里也犯嘀咕：“应该……应该不会吧？”
她看了眼不远处的“江枝”，“江枝”也在看“陈冬宜”，不知道在想什么，面露担心，让方点点更不安了：“难道班长也管不了老大了？”
“破口大骂爽是挺爽的，”钱织说：“可万一校长挂不住面子劝退老大怎么办啊？”
方点点的成绩本来是上不了一中的，但她爸妈交了择校费，一大半的钱都进了校长老登的口袋，她烦校长烦得紧：“大不了鱼死网破，我们一起转校！”
两人说话间，“陈冬宜”已经走上了升旗台。
而真正的陈冬宜此刻心里有一万头草拟爸奔腾而过——想她自转到一中，迟到早退，染发打耳洞，打架逃课，那是违纪的事做尽，深受问题少年的崇拜和敬仰，以最快的速度成为这一片的大姐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