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
耳朵里一片寂静,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应答,只有隐隐约约夹杂着电流声的呼吸声。
陈乐筝变得更紧张起来,轻声叫道:“你在吗,陆温乔。”
片刻之后,陆温乔终于开了口:“你现在在做什么?”
“我吗?”陈乐筝如临大敌,有些头疼地说,“我刚结束直播,打算睡了呢。不过我在冥冥之中就感觉自己还不能睡,果然等来了你的电话……你找我有什么事呀?”
他铺垫得很长,一连串马屁拍完,还觉得自己讲得特别的妙。
陆温乔似乎情绪不佳,声音听起来颇为冷漠:“没事就不能找你了?”
陈乐筝皱着脸,不知道自己今天怎么这么不走运,感觉接连被狠狠地教训了。
他刚张了张嘴,陆温乔却似乎没别的意思,接着说道:“下周我要提前过去出差,等工作结束才有空去度假村,到时候你得自己坐车过来,我会把度假村的地址发给你,在那边大概会待两到三天。”
“听明白了吗?”陆温乔问他。
虽然和想象中的双人游有一点点不同,但陈乐筝还是很高兴,自顾自地点头,说:“嗯,我这两天肯定提前把行李收拾好。”
眼看好像没什么话可以说了,他屈膝往窗台边靠去,立即又问道:“你现在在家吗?”
他用一只手用力地推开了窗子,稍稍探头出去,看见陆温乔家二楼的位置透出了些许亮光,但大多数地方还是黑黢黢的。
陆温乔从听筒里听见他那头的动静,不禁拧眉,走去了二楼的阳台上,问道:“怎么了?”
陈乐筝打开免提,将手机放到一边,然后拿来挂着的那只灯笼,放在窗户外拼命晃了晃:“你看见了吗?从你那里看得见我吗?”
他简直像个半夜闹鬼的神经病,对着漆黑空旷的夜色摇晃了好几下,发现灯笼的灯没亮,又立即按下开关。
暖黄色的柔光透过红纸,茸茸地映在了他的脸上。
黑夜里,圆圆的纸灯笼像个月亮,被陈乐筝抓在手里讨人欢心。
穿过层层树冠的遮挡,只看得见那边有团红光在动。陆温乔安静片刻,低声说:“看见灯笼了。”
陈乐筝高兴极了,说:“那就是看见我了啊,嘿嘿。”
虽然他自己其实什么也看不见,但如果有月亮代表我的心这回事,那此刻这个灯笼就代表着他的心。
陆温乔能明白自己的意思吗?
“你下播之后应该有很多事要做吧,”陆温乔说,“别拿着灯笼晃了,大半夜的,小心把自己晃下去。”
陈乐筝瞬间害怕,乖乖收手了,但还是要嘴硬:“不会的,而且也只是跟你打个电话,不影响我做别的事。”
陆温乔语气淡淡的,仿佛意有所指:“你很擅长一心二用。”
陈乐筝感觉不到,立即说:“对啊对啊,我上学的时候就这样,喜欢上数学课做语文作业,一心多用,哈哈哈!”
然后他就听见陆温乔夸奖了他:“这么厉害。”
“这算不上多厉害吧。”他小声说道。
佯装镇定地说完拜拜并听见电话已经挂断之后,陈乐筝才关掉灯笼,关上窗户,然后倒回了床上。
他心想,世界上再也没有比和陆温乔打电话更让人开心的事了。
不过他脑袋发昏地躺了一会儿,很快便想起了还有个大麻烦忘了解决。
他还没有回复someone。
陈乐筝捧着手机,瞬间又有点愁苦起来,打字说:“大哥,你怎么了[大哭][对手指]”
风筝飞飞:“我和学长……他跟我道歉了,我们说开了,他现在对我很好,我才想着告诉你的。”
风筝飞飞:“而且今天的直播,跟我之前在网上钓男人没有太大区别呀,可能是过分了一点,不过都是节目效果,你不是最清楚了。”
没多久,居然还没有睡的someone回复道:“你在网上说的所有话都是节目效果?”
陈乐筝晃了晃自己的脑袋,觉得自己最近是变聪明了,不会被绕进去,他否认说:“当然不是所有,不然我也太假了吧,大哥,你就是那个例外。”
s:“你恐怕对很多人都说过这句话。”
风筝飞飞:“没有啊[可怜],我是把你当好朋友了啊……原来友情也会有这样的占有欲啊。”
陈乐筝在网络世界是个对什么都无所谓的人,他很少有这样的时候,是真的在认真地剖白:“可是大哥,我……我没有什么朋友,你也看能看出来吧,所以我肯定不是重色轻友的人,希望你相信我。”
楼下已过花期的玉兰树随夜风轻轻摇晃着,四周一片漆黑寂静,院子里杂乱丛生的花花草草也凭添了许多阴影。
陆温乔靠着玉石栏杆,仍旧站在阳台上。
他从没有如此厌烦someone这个账号。
而陈乐筝究竟是如何把someone定义成一个可以诉说心事的好人的,也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陆温乔是个很受欢迎的人,财富和权势足以让他获得所有人的尊重和理解。
他很清楚,虽然自己一直试图脱离世家的光环,在学着做一个普通人,但他确实跟“和蔼可亲”、“善解人意”这样的字眼沾不上多少关系。
使用一个虚拟账号、虚假的身份,一直去听那些细枝末节和喜怒哀乐,并给予安慰——陆温乔觉得自己没有这种的耐心。
之前也许还有故意逗弄的心情,可现在他已经没兴趣这么分裂成另一个人,去跟陈乐筝做所谓的朋友。
陈乐筝很快收到了someone的回答。
s:“好,我相信你。”
s:“不过,你的学长知道你在网上这么骚吗?”
陈乐筝心中感动,觉得someone的态度有所和缓了,谁知道这话题突然又拐到了学长的身上。
他按住语音,悄声说:“嘘,虽然学长不看直播,你们也不会认识,但你也发誓,要帮我保守秘密好不好,不能让学长知道这些。”
陆温乔关上阳台的推拉门,走到床边解下手表,并听完了陈乐筝的语音。
他勾起一边嘴角,觉得对付陈乐筝这样谎话连篇又不老实的人,只当网络知心朋友当然是不够的。
所幸,他也不只是someone。
s:“为什么?”
陈乐筝心里莫名感到刺激,有种跟哥们吐槽自己老公的感觉:“他不许我在外面乱搞……”
s:“那你现在是背着他在外面乱搞啊。”
陈乐筝叹气:“没办法,生活所迫啊,虽然我只是在网上骚一点,可他是那种有洁癖的人,很死板的,当然也很高尚啦,接受不了直播间那种氛围。”
someone忽然问道:“你在现实里难道就不骚?”
陈乐筝看见之后忍不住遮了下脸,他真的开始思索了,自己和陆温乔待在一起的时候,明明如履薄冰,很小心谨慎来着,为什么还是会被说呢。
他从来都不懂,大家说的“度”到底该怎么把握。
所以有时候是太放肆了,显得自己像个特别不检点的人。
陈乐筝义正言辞地反驳了someone,然后关掉床头灯,彻底躺下来,陷入了睡前的沉思里。
然而沉思归沉思。
陈乐筝自己直播,做单人节目的时候,是可以减少强行撩骚的次数,转为专注对线骂人。
但他和伤痕的双人节目不是说停就能停的。
陈乐筝在直播圈子里本来就没有特别要好的朋友,一直都是一个人播,如今跟这么个小屁孩斗斗嘴、上上分,其实也没那么差。
虽然那小子私下里是个没情商又很臭屁的人,直播的时候为了吸他的流量,还会故意装成渣苏野王的模样,对他又撩又夸的。但无法否认,伤痕的游戏水平是好得有些夸张,技术高超,能让陈乐筝一路躺赢,上分如喝水般简单。
陈乐筝只是想不通,一个十九岁的小伙子,执着于让别人叫他老公,可以说是风流早熟惹的祸。
但他为什么这么执着于让别人叫他爸爸啊?他没有爸爸吗?
“你能不能别当复读机,打得好一点就要我夸你,叫你这个叫你那个,”这天陈乐筝再次拒绝了伤痕,“好了,今天的双排就到这里,我要去单排打对决赛了。”
“逐风哥,你怎么对我这么冷漠。”
“我哪里对你冷漠了,亲爱的小哥哥。”
伤痕低声笑了笑,用气泡音说:“我在网上刷到过你和你那个s1大哥的互动,逐风哥对金主爸爸就是不一样啊。”
陈乐筝干笑两声,抬眼瞄了一下后台,很不巧,someone真的又在。
“小哥哥,你无敌了,”陈乐筝说道,“你从我这里敲骨吸髓,都不来刷个企鹅1号,我还要对你更冷漠一点呢。”
说完,他就退出了房间。
那晚之后,someone对他继续和伤痕一起玩没再说过什么,不过也没再给陈乐筝刷过礼物——因为他以前刷得特别勤,陈乐筝能明显感觉出差异。
陈乐筝没办法向他解释,自己一连几天都是在和伤痕演戏。
他们的cp是假的!
他叹了口气,嘟嘟囔囔说着自己技术大涨,不用其他人带,以后会多多单排上分的,然后才继续直播。
在等待的间隙里,陈乐筝酝酿良久,再次宣布了自己的请假计划——他说家里出了点事,自己要回老家看爸妈,乡下信号不好,所以那两天很可能都播不了了。
尽管这样的理由无可指摘,弹幕仍然犹如暴风雨般蹿出屏幕,席卷向了陈乐筝。
【又请假,什么去看爸妈,以前一年到头也没见你去看过多少次爸妈】
【他和伤痕是同平台同公会的,是不是线下约炮去了?】
【今年怎么回事,让这个恶心人的小0钓到了这么多1】
【你是真飘了,请了多少假了?不想播就滚】
雪上加霜的是,someone居然也参与了:【?】
someone发着符合自己年龄的话语:【真孝顺,看爸妈可以多去几天】
陈乐筝提到嗓子眼的心终于落下,笑了笑说:“哎呀,就两三天就行了。还有你们其他人,少看我两天又不会死,我会想你们哒,别骂了。”
项目落成仪式明天就将举行,在所在地最高级别的六星酒店里,陆温乔正坐在VIP休息区的沙发里。轻薄的笔记本刚好搭在他的腿上,处理起工作中的突发情况时很方便。
他现在显然不在处理工作。
虽然神色平平,但看起来心情是愉悦的。
陈乐筝用自己离谱的言行举止逗乐了陆温乔,陆温乔挑了挑眉,手指按在触摸板上,轻点两下,便给这位主播打赏了一个企鹅1号。
比起从前是小气了不少,但依然能得到陈乐筝万分热情的感谢。
陆温乔随后退出了自己的账号,看着软件弹出登入界面,把直播间遮住了一大半。
明晚,所有与项目相关的工作都将结束。
这里离宁市并不远,就在省内,当地的度假村也开发成熟,服务很好。他已经让助理给陈乐筝买好了高铁票,陈乐筝过不了多久就将登上列车,来见他所谓的“爸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