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未湫也笑:“以前不知道,不过以后可以知道,既然来了,不如这一顿我请?”
锦衣青年莫名在这一笑中嗅到了同类的气息,或者说是臭味相投,这时候小二和掌柜的才满头大汗的上来道歉,正想说没拦住,惊扰了贵客,没想到锦衣青年已经吆五喝六的去坐姬未湫那张桌儿了。
完了完了,这莫不是要打起来?
姬未湫点了点案几,眠鹤上前为那锦衣公子倒了一杯酒,姬未湫率先举杯,一饮而尽,那锦衣青年见状不服输,也跟着一口干了,眼神如狼一般,紧紧盯着姬未湫:“本来还想找你晦气的,什么来路?”
姬未湫眉目微扬:“外地路过。”
“我猜我信吗?”锦衣青年抬了抬下颚,示意姬未湫去看那几桌精壮的青玄卫。
姬未湫低低地笑了笑:“我说了我是外地来的,再问就没有意思了。我们这种身份,真亮了出来盯着的人就多了,我可不想给家里招祸。”
锦衣青年眼睛微亮:“姓邹?”
“姓张。”姬未湫道;“行三。”
张二,你家的名号借本少爷用一用!
第10章
姓张,那就是顾相的幼弟了,至于是张二还是张三又有什么区别呢?锦衣青年折扇一扬,笑道:“我姓钱,行四,你叫我老四就行。”
这钱四肯定也不是那个四郎,不是老大就是老二,毕竟能摆出这么一副嚣张架势的,整个泉州府估摸着也就只有钱家的那两位‘太子’了。
不过大家都是出来玩儿的,心领神会就行了,知道得那么清楚做什么?姬未湫也佯装不知,露出一个别有所指地笑容:“原来是老四,听说你两个堂哥抱恙,你兴致倒高,也不怕叫家中训斥?”
钱四得意洋洋地扇了扇扇子,别说,这个天气扇扇子真的怪冷的。他道:“他们病他们的,我玩我的,这有什么干系?家里抓到我再说,再说了,就算抓到了又能怎么样?”
姬未湫会心一笑,钱四的意思就是明目张胆的装病,就算‘瑞王’派了太医去,也有办法糊弄过去,实在是糊弄不过去,抓了个现行也不是什么大事儿。
姬未湫心道他这个太平王爷当得还挺成功的。
钱四凑了过来,调笑道:“张三哥难得来我泉州一趟,这一顿三哥做东,我不抢,后头就交给我吧!这泉州城里头好吃好玩谁能比我清楚?保准三哥尽兴而归!”
姬未湫眉目微动:“有功夫带我玩儿,为何不去王爷那儿?”
“嗐,得了吧。”钱四一收扇子,在掌心中不耐烦地敲了敲:“都说了伴君如伴虎,王爷也算是半个君了……那是玩儿吗?本少爷可不耐烦给人当小厮赔着笑脸鞍前马后呼来喝去的……咱们能不能不提那扫兴的人?”
姬未湫举杯浅浅抿了一口酒,悠悠地说:“你就不怕我告诉王爷?”
“你说我可以不认账啊!”钱四嬉笑着说:“总不能因为这种小事就砍了地方要员之子吧?”
各府知府品阶按照州府纳税分为三等,泉州府为上等,知府为从三品,这个品阶放到燕京里倒也不算是打眼,但是搁在地方上就顶天了,手中握着实权,进了京也要被人高看一眼。
姬未湫笑了笑,换了个话题:“有什么地方好玩儿?”
“看三哥喜欢玩什么?”钱四道:“要是不知道玩什么……我倒是有个好去处,不如三哥随我去?”
“先说地方。”姬未湫睇了一眼给一旁的青玄卫。
钱四犹然未觉:“说了就没那么有意思了。”
“那我就去不了。”姬未湫扬了扬下巴:“看见没有,都是管着我的,得先去踩点,否则叫我哥知道了我没好果子吃。”
钱四顺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嗤笑道:“张三哥身份不一般嘛,应该的。”
这么一说,他也无所谓什么的报了个地址:“长柳巷进入第二户……算了,让我小厮带着他们先去看看。”
他说罢,略带着恶意地问道:“张三哥,你要是嫖个妓,他们是不是还得帮你剥光了卷着被子送进来?”
姬未湫的指尖下意识点了点案几,面上还是一片云淡风轻:“那还不至于。”
钱四有一句没一句跟姬未湫搭着话,多是在打听燕京里有什么好玩的,姬未湫玩得开,自然没有说不上的地方。钱四突然道:“张三哥,听说燕京里有个暗标是不是真的?你去过吗?”
所谓暗标,就是卖一切不能光明正大卖的东西的地方。现下这等社会,人都可以正大光明地卖,能专门搞个场子卖的可想而知是什么东西。
姬未湫有所耳闻,还收到过几次明里暗里的请帖,不过那种地方他懒得去,也不知道他哥留着那地方做什么。
“暗标倒是有。”姬未湫接了眠鲤送来的帕子擦了擦手,:“里头太混乱了,家里不让去。”
钱四眼睛动了动,含糊道:“……那可惜了。”
“怎么,你去过?”姬未湫略有些好奇。
“哪里,我们这种小地方哪里办得起来!”钱四随口说完,又说起哪个青楼的头牌好看,哪个赌坊玩得花样百出,一顿饭不知不觉吃完,青玄卫也回来了,姬未湫见对方微微点头,便道:“差不多了,走吧。”
马车吱呦,进了巷子后又换了轿子,七拐八弯地将姬未湫带到了一处坊市中,而且是在一处雕梁画栋的后院中。这一片大概全是青楼,看模样就是,连空气中都弥漫着糜烂的脂粉的气味。
钱四刚推开院子,里头就迎出来四五美貌娘子,娇笑着簇拥过来,钱四毫不客气的左拥右抱,侧脸看姬未湫:“三哥,别客气,看上哪个你说!”
“就这?”姬未湫双手拢在袖中,“瞧着一般。”
“三哥眼界高!”钱四不以为意地道:“下回抽了空子,我去燕京!三哥带我开开眼界!”
姬未湫既然来了,也不会做出当面转身就走的事情来,跟着钱四进了去,里头果然是美女如云,对着钱四亲密异常,一个个看着钱四的眼神仿佛钱四是她们的夫郎一般。
俗话说得好,鸨儿爱钞,姐儿爱俏。姬未湫这般人品,站在钱四身边时都快将他比到地下去了,却硬是没有一个花娘主动凑到姬未湫身边来,有两个陪在身边的,还是被钱四给指过来的,那眼神仿佛是在逼良为娼一般。
钱四似是也看出了他的疑惑来:“三哥勿怪,这些小娘们都叫我给宠坏了!这些小娘们都是我废了大功夫调-教出……”
他说着说着外头响起了敲门声,他不耐烦地‘啧’了一声:“进来!”
一个小厮打扮的人进了来,见姬未湫在他便止了声,钱四喝道:“说话!少给我磨磨唧唧的!”
小厮浑身一颤,这才说道:“公子,您要的那个止水姑娘小的们已经给你带回来了!”
钱四一下子就有了精神,“真的?这也能被你们抓到?”
小厮讪笑说:“公子要的人,小的们就是上刀山下火海也要给您带回来啊!”
钱四有些坐立难安,转头看向了姬未湫,道:“三哥,有没有兴趣去见赏一赏我们泉州府第一美人?”
别说,姬未湫还当真关注过,毕竟他哥发了话,要‘好好办差’,他要回去交差总不能‘一问三不知’吧?还得给母后交差呢!他疑惑地道:“第一美人?我听说泉州第一美人是皇商之女?她怎么会在这里?”
“这你就别管了!只说去不去吧!”钱四一手摆在桌上不住地敲击着桌面,仿佛姬未湫说不去,他就立刻告辞离开一样。
“自然去,这样好的机会可难得。”姬未湫应了,两人就当即跟着小厮去了三楼,三楼不同于下面两层,每个房间门口都有精壮打手看护,钱四道:“这里都是头牌,怕客人闹事伤了花魁,三哥别怕!”
姬未湫随意点了点头,还未近呢,就听见一阵隐隐约约地呵斥声:“快放开我!你们可知道我父亲是谁?……放肆……放开……”
钱四推开了门,却是进了隔壁的房间,他在房间墙壁上摆弄了几下,就引着姬未湫来看,姬未湫顺着暗眼看过去,只见确实是个难得的美人,色若春花,宜喜宜嗔,如今那姑娘被两个嬷嬷一左一右的扭着在绑手,她气得脸颊通红,别有一番风情。
姬未湫让开了位置,钱四就急不可耐地凑上去,一边发出怪笑:“嘿,总算是落到了我的手上!三哥,你不知道这小娘们多难抓!等了一年了,总算是叫下头的人抓到了机会!”
姬未湫道:“你这般抓了她,也不怕她父兄来寻你麻烦?”
“怕什么?”钱四紧紧地盯着对面:“都被我抓到这儿来了,她父兄就是知道又能怎么办?不过就是报个暴毙,难道还大张旗鼓来救人?”
姬未湫缓缓地道:“总会有麻烦。”
钱四这才别开眼来看姬未湫,道:“三哥,你喜欢么?喜欢的话我就把她送你了,你放心,绝对给你处理得干干净净,没有半点麻烦。”
姬未湫看着他,没有说话,钱四被他看得不知为何游戏毛骨悚然,他讪讪地说:“三哥要是不喜欢,当我没说!”
姬未湫忽地道:“你是不是在等我问你?”
“……你说什么呢!”钱四的眼角垂了下来:“我好心带你来玩儿,玩不到一处你就走呗!我又没有强留你!”
“美人可贵,此等暴殄天物之事我是看不惯的。”姬未湫爽快地道:“我与你玩不到一处,你慢慢玩,我先走了。”
说罢,姬未湫拂袖而走,钱四目光陡然阴冷了下来,却又快步追了上去:“三哥,是我一句话没说好!哎哎哎……张三哥,你留步!”
钱四一直追到了大门口,阁外有马车候着,他见姬未湫头也不回地挑帘上了车,马车缓缓行驶起来,他又喊了几声,这才停了。
小厮上前来低声道:“少爷,这一步是不是太冒险了?万一他回去告一状……”
“不会。”钱四冷冷一笑:“这可不是不心动,只不过他们这等人哪里会轻易入局?怕我是个饵罢了,可惜了……来了我这里,他就逃不掉了——他若是真的聪明,就不该跟我来这里。”
……
姬未湫坐在马车中,双眼微阖,语气中带着一点戏谑:“你说,我看着很好欺负吗?”
“眠鲤,把钱四送去暗标,让他玩个够。”
眠鲤迟疑了一下,低眉顺眼地道:“是,殿下。”
第11章
姬未湫叩了叩车厢壁,“那阁子,我看不惯,该放的放,该杀的杀。”
跟车的青玄卫应了一声,转身去办去了。
眠鲤目光有些惊异,他跟着姬未湫十数年了,从未在他口中听过有关于‘杀’这个字眼儿吩咐,今天开天辟地头一次。
数年前,有个宫人当值时打了瞌睡,风吹帘幔撞灯烛,虽说火只烧了半副帘子,在宫中却是大忌,按照宫规至少是杖责五十,这五十杖打完了人也就没气了。殿下却叫人拦下了,只罚了两年月俸作罢,当真就不计较了。
连火烧禁宫这么大事儿都高举轻放了,可见今日是动了真怒。
眠鲤低声问道:“殿下,前几日您不是还说……”
前几日还说要做太平王爷,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不能逼得地方狗急跳墙呢。
姬未湫豁然睁开双目,挑眉道:“本来是这么打算的,但方才我想了想,我什么身份,他什么身份?难道还要我忍着?”
眠鲤只能叹息了一声,好吧,看来还是钱四那个人把殿下给恶心坏了。
***
当天傍晚,钱府。
钱之为愕然道:“你再说一次!永儿他怎么了?!”
小厮鼻青脸肿,手脚淤紫,手腕上几道深深地勒痕叫人一眼就看出才被解开不久,他哑着声音道:“二少爷……二少爷被瑞王爷的人给绑走了!”
“胡说!”钱之为猛然拍案:“好端端的,瑞王爷怎么会叫人绑永儿!”
他倏地想到了什么:“永儿出府了?!我不是严令他这几日不许出府吗?!”
济济一堂,噤若寒蝉,无人敢答话。二少爷要出门,谁又拦得住?
“是了是了……”钱之为喃喃道:“肯定是他出门恰好撞上了瑞王爷,瑞王爷大怒之下就将他绑走了……好一个瑞王!好一个瑞王!”
钱之为之长子,钱唯涟道:“爹,其中必然有所原因,您先别着急。瑞王爷将他扔到我们府门前,可见就是叫他来报信的,二弟最多是吃点皮肉苦,不会殃及性命。”
他侧脸喝问道:“又是怎么得罪瑞王的?……你将今日所见所闻给我一一说清楚!”
“不,不是瑞王爷,是与瑞王爷一道来的那个张三公子……”小厮苦着脸道:“大少爷,今日实在是莫名其妙。二少爷在仙客居遇上的张三公子,本来是上去找麻烦的,见是张三公子便缓了下来,他们两个还喝上了!紧接着二少爷带着张三公子去了月满楼一道玩儿,没想到刚进了房间没几句张三郎就甩手走了,二少爷还追上去了呢!说什么‘一句话没说好,对不住之流’,不想那张三少爷刚走,就有人来将二少爷与我们都捆了,月满楼也被封了。”
钱唯涟冷声道:“他们在房间里说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