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王,废物 第15章

他想了想,又叫人去知会一声今日点心要多备上一些,送到茶房候着。他方才瞧着小殿下看折子看得挺入迷,许是晚上会熬夜来看,还是多备些点心吧。

他想了一圈,觉得没什么遗漏的了,这才伸手捶了捶自己的后颈,“我也去歇会儿,你小子仔细些!”

小卓公公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是是是,师傅只管去,一会儿瞧着有动静了我就着人唤您!”

庆喜公公这才走了,经过殿门时见醒波还候在门外,便恨铁不成钢地道:“你小子怎么还留在这儿呢!”

醒波闻声抬眼望去,带上了三分笑意:“庆喜叔。”

“别叔的、伯的攀关系!”庆喜公公状作怒气上涌,他掐着腰指着他说:“你小子既然从宫里出去了,回来作甚!你知不知道你出宫是做什么去的!你一个王府长随跟我来攀什么关系!”

醒波笑意不改:“我不过一个小小王府长随,能和公公这样御前红人攀上关系那才是真的有本事呢!”

“我呸!”庆喜公公笑骂了一句,随即道:“你小子好不容易有了正经官身,别闹不清楚自己是什么身份,殿下既然在宫中,难道还能少了人伺候?快走快走!要你搁这儿碍什么眼!你把外头帮着殿下料理得干干净净了,才有你的好日子!”

醒波犹豫了一瞬,随即躬身:“多谢您提点……那殿下处还请您老照看着。”

“行行行,快走快走!”庆喜公公又摆了摆手,醒波这才告辞。他手上确实事儿多,甘泉别苑还没料理完呢,一堆管事等着他批条子,听闻西边又上了一批红宝石……还有得忙。

***

姬未湫睡了小半时辰就醒了,见外头天光黯淡,又听雨声淅沥,他一时也懒得动,抱着长枕翻了个身,刚好舒舒服服地把下巴压在上面,闭目听雨。

人么,但凡是闭着眼睛要么是越来越困,要么是越来越清醒。姬未湫显然是越来越清醒,他听了一会儿过了那闲情雅致的劲儿,便睁开了眼睛。

碧纱橱较之偏殿而言小的可怜,可这本就是隔出来的小憩之所,一张可睡可坐可躺的罗汉床,一张长榻,一个柜子,几本书,几副画卷,一架屏风装点一番就算是完了。

可能是罗汉床不够软的关系,他睡得有些腰疼,他伸手抓着栏杆伸了一下腰,眼睛乱瞟的时候突然发现不远处的长榻上睡着一个人,姬未湫一僵,随即又放松了下来,但他十分遗憾那一声‘嗯——!’不能出口了。

伸懒腰不能搭配那一声‘嗯——!’简直就是失去了灵魂!这个懒腰还不如不伸,一口气吊着上不来下不去的,难受。

对于姬溯为什么也在这里小憩姬未湫一点都不觉得疑惑。

这地方是清宁殿主殿的小隔间,而不是偏殿,清宁殿是他哥处理公务休息的地方,一切归他私有,他不会因为他在而不进来,甚至都不必知会他一声——尊不让卑,他哥没有避让他的理由。

如果他哥方才叫他了,那九成九是令他出去的意思。

是的,都犯不上用个‘叫’字,‘请’字就更不必提了。

姬未湫打量着姬溯,越看越觉得他不像人,他像是个太阳,全世界都得绕着他转——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确实如此。

姬未湫又看了一会儿,忽地气呼呼地捶了两下枕头——不是,虽然说他是抱回来的,跟他哥没什么血缘关系,但人怎么能这么会长?这是三次元人类能长出来的样子吗?他自个儿虽然也长得不错,但和他哥比那就是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天上人间。

哦不对,他哥是小说男主角,长得天上有地下无那是应有之义!时代变了,喜欢写主角容貌普通泯然众人的早就不流行了!他一个NPC嫉妒男主这不是自取其辱吗?

姬未湫没忍住又光明正大看了好几眼,也就这种时候他才敢这样肆无忌惮的打量他哥,毕竟他哥醒的时候看起来真的很渗人,而且规矩上他是不能直视君上的。但是他记得很小的时候,父皇还是个正常的乐呵呵的小老头,他就没有那么多规矩,他扑过去大叫‘父皇’,父皇也会将他抱起来哄着他玩儿。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

——亲爹当家做主和亲哥当家做主总归是不一样的!

姬未湫将头埋在了长枕里闷笑了两声。姬溯还在休息也不好点灯,姬未湫是没有兴趣在这种光下看书的,他抱着枕头翻了个身,窗外树影随雨婆娑,沙沙有声,不禁打了个呵欠,睡意上涌,朦胧之间他又睡了过去。

等到再醒,天光反而比他睡着之前亮了稍许,许是雨已经下完了的缘故。便见姬溯披着一件广袖外衫坐在罗汉床的另一边,长发未束,一手执杯,混沌的天光落在他的身上,仿佛是个自地狱爬出的幽魂一样,散发着幽幽的寒意。

姬未湫朦朦胧胧之间有些不太确定,喊了一声:“……哥?”

姬溯闻声望来,漫漫道:“醒了?”

姬未湫坐了起来,他一手揉了揉脖子:“唔……太硬了,下次还是去榻上睡……”

姬溯将杯中茶饮尽,轻轻叩了叩桌子,一道暗影从天而降,姬未湫这才被唬了一下,彻底清醒了。只见暗卫给他哥斟茶,还给他也倒了一杯,姬未湫捏着杯子先灌了半杯,这才调侃道:“皇兄,这样会不会太浪费人才了?”

姬溯淡淡道:“太平无事。”

言下之意,正是太平无事,所以才让暗卫出来。叫暗卫选,端茶倒水也比与人厮杀搏命来得好。

他道:“过来。”

姬未湫闻言就把茶水喝干净了,挨到了罗汉床中间那张小几旁,便听姬溯道:“看得如何了?”

姬未湫也不觉得心虚:“才看了两本歌功颂德的……李云修是哪位?本朝的名臣我应当能记得才对。”

姬溯的目光落在了姬未湫的脸上,慢条斯理地说:“名臣阁无他。”

“不至于吧?我看折子,世祖与他的交情很不错,我还当是过命的兄弟……”姬未湫纳闷地说完,又自言自语:“难道最后反目成仇了?”

“嗯。”姬溯缓缓道:“李云修,名狂,本为世祖伴读,太元一十年授命远赴辽源府为知府,太元一十三年归燕京,太元一十四年领镇北将军衔,镇守北疆,大败北玄,太元一十八年归,授超一品镇国公,太元二十一年,行刺世祖,当场格杀,灭九族。”

前面姬未湫听着觉得没毛病,标准的宠臣路子,去的都是紧要的地方,最后手握重兵,实权派的人物,但是他想不明白,这人好端端的,看上去和世祖皇帝关系又不错,回来就回来呗,他行刺世祖干什么?如果舍不得大权在握的滋味,他要反,在北疆就能反,何必等回来刺杀?

世祖在位时国家天灾频发,国力可以说是本朝建朝至今最弱的时候,那会儿能大败敌国数回,不可能全靠兵力远高于北玄造成实力上的碾压,硬性条件凑不足,那就只能靠主将补齐了,怎么看也不像是个没脑子的人。

姬未湫一手倚在枕上,翻开了奏折,他又重新看了一遍这本奏章。世祖的朱批殷殷在目,不过十年,面目全非。

他侧脸看向对放在一旁的十来本奏折,他有些预感,或许这十来本奏折,就是这位超一品镇国公的一生了。

姬未湫叹道:“……好可惜。”

姬溯亦是倚在枕上,他一手点了点殷红如血的朱批:“为何这般说?”

姬未湫看着近在咫尺的姬溯,“一员将才,就此折损,自然可惜。”

“其他的我先卖个关子!”姬未湫扬了扬下巴,“等我看完了再跟皇兄说。”

“也好。”姬溯道。

姬未湫伸手欲取过奏折,不想指尖擦在了姬溯的手背上,重重地划了一下,姬溯下意识反手捉住他的手,姬未湫抬眼望去,便见姬溯定定地看着他。

于此日月混淆之间,明暗混为了一体,姬溯眼神幽邃而深远,姬未湫看着他,一时居然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圣上,该起了。”门外庆喜公公低声通传道。

第23章

离谱!

就他妈离谱!

姬未湫倏然惊醒, 略有些狼狈地别开了视线,又赶忙伸着脖子去看姬溯的手:“哥,你没事吧?!刚刚不小心……”

姬溯松开了他的手, 状若未觉:“无妨。”

姬未湫作势起身,却听姬溯道:“进。”

吱呀一声, 碧纱橱门打开, 姬未湫只能坐了回去。庆喜公公迈着小碎步跨了进来,又有六名宫人低眉垂目燕翅而入, 烧灯挑帘, 整个碧纱橱变得通透明亮,庆喜公公捧着衣物上前,面上带着三分恰到好处的笑容:“请圣上、殿下更衣。”

小卓公公也捧着衣物近前,姬未湫低头见自己那一身衣服已经是皱得不能看了,反正兄弟二人也无甚可避讳的, 姬未湫有点担心地瞅了一眼姬溯的方向, 脱了外衫换了一身簇新的。

“呦!圣上,您手上这是怎么了?”忽地, 庆喜公公惊叫了一声,姬未湫听见再也没忍住, 三两步就到了姬溯身边, 看他手上到底如何。

当时碧纱橱里太暗,他以为碰不到, 也没有收放力道,但往往是这种无心之间的碰擦最是厉害, 莫说是指甲, 就是一张柔软如棉的纸有时都能割掉一块肉去。

姬溯食指根部侧面多了一条寸长的红痕,渗出两个微小的血点, 在素白的皮肤上显得格外醒目。

姬未湫咋舌,难免有些紧张。这其实是小伤口,搁在他自个儿身上估摸着也就看一眼就算了,多看一眼都嫌娇气。可这是谁?这可是他哥!搁他哥身上,再小的事情也是大事,亏得是他划到的,换了他人,别说是宫人了,就是后妃都够喝一壶了。

庆喜公公:“圣上,这……”

姬溯抽回了手,长袖垂下,就此掩去:“不必声张。”

“圣上,好歹用些玉露膏……”庆喜公公担忧地说。

姬溯微微颔首,庆喜公公这才住了嘴,转身去取了一方碧玉制成的小匣来,里头是晶莹剔透的膏状物,姬未湫见状讪讪道:“我来吧。”

庆喜公公见圣上没有反对的意思,就将药盒转交给了姬未湫。姬未湫拿着玉片从中取了一丁点儿,一手平摊,不知为何心中有些忐忑。

姬溯看了他一眼,轻描淡写地将手搁在了他的掌中。

姬未湫小心翼翼地握着姬溯的手指,将玉片在伤痕上轻轻一抹,均匀的涂了一层,又将边缘的药膏攒了攒,在伤口处又糊了一层。眼见着膏药在短时间内迅速被皮肤吸收,将伤口处形成了一道半透明的白线,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湫师傅刮腻子功夫不减当年!

玉露膏是皇室秘药,在各类外伤上极有成效,但不论是在制作难度上还是材料上都极难配置,一年只能出个三五盒,所以只供给皇帝一人使用。

先帝在时,通常是自己留下两盒,剩余赐到皇后、太子处,若还有剩就放着备用。姬溯登基后,一盒敬献太后,一盒自用,一盒赐给姬未湫。

姬未湫年少,又喜欢招猫逗狗的,一年到头免不了要磕磕碰碰,王府中还剩一盒多一点。

别说,姬未湫小时候不懂事,还嚯嚯过几盒。那年大夏天在御花园里疯玩了一天,皮肤被晒得生疼,他寻思着这要是给他哥知道宫人得挨重罚,就在寝殿里翻了翻,在一个柜子边角翻到了三盒玉露膏,看它这模样,透明、膏状物、植物清香!不是芦荟胶还能是什么!一芦荟胶他心疼什么?哐哐挖空了一盒给自己糊了全身,等晾干了还知道自己擦一下,状若无事躺回去睡觉了。

隔天疯玩,回来洗完澡又嚯嚯了一盒。

第三天继续嚯嚯。

第四天没了,他就跑去跟庆喜公公说用完了再整点,庆喜公公大惊,连忙跑去看,发现果然空了之后哭笑不得去与姬溯禀报,姬溯也觉得好笑。那会儿先皇对他这个才四岁的嫡幼子算是很好的,知道后又赐了两盒下来,还点着他的鼻子说下回少嚯嚯这种好东西。

“在想什么?”姬溯见姬未湫笑了起来,不动声色地问道。

姬未湫捏着他的手指笑着说:“想起小时候把玉露膏当玉芦胶来涂……皇兄,你当时知道的时候是怎么想的?”

姬溯沉吟一瞬,眉目微松,显然也想起了十几年前的趣事。他手腕一动,抽出手后反手在姬未湫手上拍了一下:“顽皮。”

姬未湫也不介意,打也没打痛:“说来,宫中还有多的吗?皇兄再赐我两盒?我寻常小伤还不舍得用呢……”

庆喜公公适时接口:“圣上,宫里还有九盒玉露膏。”

姬溯颔首,他对姬未湫一向大方,这等细枝末节从不克扣,庆喜公公便领会了其中含义,一会儿等抽出空,他就去开库房取。

姬未湫笑嘻嘻地说:“多谢皇兄。”

闹了这一出,终于可以去吃饭了,姬未湫见一桌子菜清淡,本没有什么胃口,等入了口才知道里头暗藏乾坤,鲜得他舌头都快掉下来了。见他吃得太快,姬溯淡淡的一眼看向了一旁随侍的小卓公公,小卓公公一怔,又叫庆喜公公瞪了一眼,他这领悟到其中含义,上前为姬未湫盛了一碗汤,轻声细语地说:“殿下用些汤品吧?今日的汤御膳房可用了心,煲了整整二十个时辰呢!”

姬未湫一听就来了兴趣,见汤色如琥珀,清澈如水,他尝了一口,一开始只觉得淡而无味,他眨了眨眼睛,又尝了第二口,这一口便变得不一样了起来,清淡鲜美,显然是此前吃的东西将这味道给掩盖住了,再喝第三口,这汤的滋味便越发浓烈醇厚,姬未湫挑眉,道:“像是刘老头的手艺。”

小卓公公眉开眼笑地说:“是刘御厨的手艺!殿下猜得真准!”

也就是这位刘御厨做菜喜欢玩这一手,讲究一个万芳尽败,唯我独春,很有特色,故而姬未湫也能记得住。姬未湫与姬溯道:“皇兄,你先别喝……等吃得差不多了,再来这一碗,否则其他菜都要难入口了。”

姬溯轻描淡写地应了一声,很显然他是不打算立刻就尝的,姬未湫将一碗汤喝了个干净,再吃其他菜吃了两口就隔了筷子,显然是觉得没滋没味的。姬未湫勾了勾手指,小卓公公躬身道:“殿下?”

姬未湫笑得眉目飞扬,很是得意:“去御膳房跟刘老头说,把汤渣给我交出来。”

小卓公公愣住了,这吩咐好生古怪,他拿不准,不禁看向了一旁服侍的庆喜公公,庆喜公公心中直呼这个徒弟太蠢,低斥道:“殿下叫你去,还不快去?!”

小卓公公这才赶忙去了。姬未湫一手支颐,与姬溯道:“皇兄不知道吧?刘御厨拿来熬汤的都是好东西,就是熬得太久,样子不大好看,他也不敢呈上来,但味道是极好的……扔了太可惜,偏偏他自个儿也吃不完,每回熬了汤,御膳房不缺油水,但小宫人们可是争着抢着要呢!”

姬溯:“你抢过?”

既然是给小宫人们吃的,姬未湫怎么会吃过?他也抢过?

姬未湫一顿,含糊着说:“意外吃着了一次……”

开玩笑的,不是意外吃着了一次,是三天两头叫人去御膳房蹲着老刘头的汤渣,后来出宫建府了,他也不能死皮赖脸叫人进宫就为了去御膳房一哭二闹三上吊整点汤渣回去给他啃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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