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王,废物 第22章

兄弟两被摁头吃完了这顿饭, 还得装出个兄友弟恭的模样来,姬未湫吃得胃疼,瞧着姬溯面色如常, 心中还指不定怎么嫌弃他呢!他在心中冷哼了一声,要不是为了老母亲, 谁乐意跟他一张桌上吃饭?

饭后, 小卓公公送上了药来,姬未湫瞧了一眼就说:“搁一边, 凉一些再吃。”

太后娘娘不赞同地皱了皱眉头:“药凉了哪里还成?药性都没了!赶紧趁热喝了……你看看你脸白的,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皇兄慢待你了!”

“母后。”姬未湫无奈地唤了一声,也没说确实是这么回事儿,他只好喝药,那药本就腥苦酸涩,还夹了点甜, 姬未湫捏着鼻子往嘴里灌, 尽量压着舌头免得品出那令人作呕的味道来。

太后看着他吃药,脸都皱成了一苦瓜样。她问姬溯:“老大, 这是怎么回事儿?阿湫怎么喝上药了?”

到底是自个儿的孩子,哪怕因为身子不好, 交由老大带着, 那也是有空没空就要去看看的,哪里能不知道姬未湫不爱喝药?宁愿多吃十天半个月的药丸子, 也不愿意喝七天的药汤。

姬溯神色如常:“回母后,阿湫水土不服, 回来后索性叫胡太医趁此替他调理一番。”

太后这才放下心来, 甩了甩帕子说:“那还是叫他喝吧,他难得肯乖乖喝药。哎……喝慢点, 别呛着了……庆喜,快,糖备上!”

姬未湫喝完了药,庆喜公公立刻接上了一盘糖果,他看也不看捡了一个吃了,又有宫人送上茶水痰盂漱口,他将沾了药味儿的糖吐了,捡了个新的含了。

他也不知道今天喝的是什么药,他的药一贯是早上吃的,没有中午送来的,但既然送了上来,他也懒得问,喝就喝吧,大不了不就是一死吗?什么虚弱而死的药他又不是没见识过,给老母亲一个缓冲的时间也不错。

太后见他这样,安抚道:“胡太医开的药必然是管用的,你就忍几日,别落下病根来。”

姬未湫点了点头,刚想要张口应一句,安慰一下老母亲,忽地面色一白,那药液不受控制地涌上了喉头,他侧首欲呕,一旁宫人忙送上了痰盂,他便连方才吃的饭菜一道呕了个干净。

殿中气味不太好闻。

太后脸都白了,扔了帕子就过来扶,姬溯的脸色委实算不上好看,他道:“传胡太医。”

姬未湫吐完,整张脸都是惨白的,冷汗出了一身,宛若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太后半抱着他,保养精细的面上充斥着惊慌失措:“快!快去!阿湫,阿湫,你怎么了?你别吓母后!”

姬未湫胃里巨痛,他看向了姬溯,又木然地收回了视线,他一手搭在太后臂上,哭笑不得地说:“母后,没事儿,刚刚喝得太急了,那药真的好难喝……”

太后见他还嬉皮笑脸的,瞧着又委实不像是没事,在他背上拍了一下泄愤:“你还笑!不许笑,给我坐着!等太医来!”

她侧脸吩咐道:“快,这个时候别管是哪个太医了!先叫来!”

胡太医来得比想象中要快,几乎是太后话音刚落下,胡太医就叫几个小太监扶了进来,姬溯道:“免礼,去看看。”

胡太医侧脸见姬未湫面色惨白,也顾不得拿什么腕枕了,抓着姬未湫的手就给他把了把脉。太后也不敢说话,静静等着结果,可等了半晌也不见胡太医出声,问道:“怎么回事?”

胡太医又摸了一会儿脉,张口给了个结论:“吃伤了。”

太后那双与姬溯几位相似的凤目瞪得溜圆,不敢置信地低头看了看自个儿的小儿子,再看向大儿子,见大儿子摆出了一脸‘果然如此’的样子,又瞪向了小儿子:“……你!”

姬未湫扬眉而笑:“都说了,是我喝得太急了,母后就别担心了,我在皇兄这儿住着,皇兄还能待我不好不成?就是让我背的书有点多,母后帮我劝劝皇兄,少给我布置些功课好不好?”

太后顿时不爱她心爱的小儿子了,她板着脸说:“听你皇兄的。”

姬未湫只得悻悻,太后看他那样子又忍不住笑,与姬溯道:“罢了,老大,就免了他一天功课吧!去偏殿更衣去,一身的味儿!”

姬未湫告退,太后目送了他出去,这才看向了姬溯,语重心长地说:“他不懂事,你是做兄长的,只管放开手教他,母后绝不拦你。”

姬溯语气平和:“是,母后。”

太后颔首,温声道:“你也要注意着些,你自小主意就大,母后也不愿多约束你,但这一条,你若不仔细,就算你如今是皇帝,母后也是打得的。”

姬溯垂首,道:“是,母后。”

太后扶额,她生的这大儿子也不知道像谁,从小就是个闷油瓶,她看得气闷,去隔壁看姬未湫去了。

进了偏殿,便见姬未湫已经换了一身衣服,袖子撩开了大半,小臂上落满了发丝粗细的金针,太后瞧了一眼就觉得心酸难耐,示意姬未湫不必行礼,在一旁坐下了,硬是等了半柱香,又仔细记下了胡太医的医嘱后,这才屏退众人,擦了眼泪,冷声与姬未湫道:“你昨日与那个摆摊的老头到底说了什么?”

姬未湫顿了顿,一阵阵的胃疼:“母后?!你也不信我!”

太后注视着他,温和地道:“不是母后不信你,只是昨日发生的事情太多,你清楚你皇兄的脾气,若无缘由,他能与你发那么大的火?”

姬未湫只觉得荒唐:“我能说什么?那卖面具的老王头就是我府上的,您不也见过吗?就是明公公呀!他年岁大了,又是跟了我许多年,我放了他的奴籍,在府中养老。他自个儿闲着无事,就喜欢在夜市上摆摆摊,我见着了调侃他两句,不信抓他来问!”

太后点了点桌子:“阿湫,现在不是闹脾气的时候,他已经死了。”

姬未湫陡然一惊:“谁杀的?!”

姬溯杀的老王头?!为什么要杀他?!他有什么值得堂堂天子对他下手?!总不能因为和他说了两句话,就被杀了吧?!

“不是你皇兄。”太后看他那样子就知道他在想什么,轻描淡写地说:“我知道后派人去,他已经死了,他写了遗书,说是对不住你。”

“有人故意挑拨你与你皇兄,这事儿做得太急,破绽太多……但架不住人一死,就是死无对证。你皇兄是皇帝,他有他的不得已。”太后叹了口气,又心疼地隔着帕子摸了摸姬未湫的手臂:“疼不疼?胡太医说你这是气大伤了胃,昨日伤心了?”

她伸手摸了摸姬未湫的脸:“阿湫,你已近弱冠,该管的要管起来了,不能事事指着醒波为你操劳,他再如何,也不过是你府中长随,他也有要顾忌的事情。昨日你府中查出皇袍、玉玺还有通敌的书信,你皇兄一手压了下去,你若与你皇兄生了嫌隙,便算是中了旁人的阳谋了。”

姬未湫咋舌,皇袍,玉玺,通敌书信?他第一反应是陷害他的人是傻逼,这谁能信啊?!他就在姬溯眼皮子底下,这些东西他藏着干嘛?!嫌自己死得不够快还是怎么?一看就是假的!可他突然又意识到了,母后为什么说是阳谋。

所谓阳谋,就是明明白白告诉你,这就是陷害,这就是伪造的,然后问姬溯,你信吗?你信瑞王半点没有谋逆之心吗?!

只要姬溯有一点怀疑,有一点动静,只要这一点点落在了姬未湫身上,姬未湫分明什么都没做,却无端被兄长怀疑,他们怎能不离心?

只要兄弟离心,就有利可图。

姬未湫通体皆冷,顾相昨日来,其实就是与姬溯说这件事的吧?所以顾相走后,姬溯的神色都不太对劲,听他说要出宫玩,更是喜怒难辨,又在马车上陡然发难……原来是出了这么多事?

他沉默了许久,声音有些沙哑:“皇兄不怪我吗?”

皇袍、玉玺、书信……随便一样,不必管是不是谁做的,只要是从他府上搜出来的,姬溯要杀他轻而易举,哪怕拿到朝上去议,朝臣也无话可说。

或者说,就算没有这些,要杀他也是轻而易举。

姬未湫缓缓想着昨日姬溯的一举一动,所以……姬溯昨日为何问他?

他就不怕他真的与逆贼勾结吗?他就不怕他真有谋逆之心吗?

“你皇兄自然怪你,你平素也无事,只那么小一个瑞王府都管不好,叫人放进去那么要命的东西你都不知情,将来再有其他,叫人在大朝上参你,他又该如何?”

太后爱惜地摸了摸姬未湫的脸,将他抱入怀中,陡然落下两行清泪来:“母后的阿湫受苦了,你皇兄只说你水土不服,可你若是水土不服,哪里用得上喝药?母后心疼你,也心疼你皇兄,好端端的兄弟,叫那些歹人这般挑拨。”

姬未湫呐呐地说:“庆喜告诉您我在这儿的?”

这话简直是白问的,不是庆喜公公,还能是谁?他今天还奇怪呢,他母后自幼就不太管束他皇兄,今天怎么擅闯清宁殿?摆出一副要抓住在清宁殿的妃子的样子,总不能是清宁殿又又又出叛徒了吧?

别管是告诉太后还是告诉谁,私自泄露清宁殿消息出去那就是叛徒。

……这算什么?

给他一个台阶下?

告诉他一切都是他自己的错,他这个做兄长的仁至义尽,所以他不光不能生气,还得感激涕零去磕头谢恩?

他这个台阶要是不下,又该如何?

第32章

“圣上苦心, 是臣弟的无知无能。”姬未湫垂首而立,削薄的唇紧紧地抿成了一条线:“臣弟有负圣恩,自请降爵, 至清风观出家修行,为圣上、母后祈福。”

姬溯恍若未闻一般, 埋首于案, 姬未湫立着,等待着结果。

他想明白了, 他不玩了总行了吧?清风观是皇家寺庙, 虽然是先帝那会儿的,但也不妨碍再捡起来。他在里面修个园子,大不了冷清点,出门不太方便而已,总比在这燕京里提心吊胆, 如履薄冰来得强。

姬未湫又重复了一遍:“臣弟有负圣恩, 自请降爵,至清风观出家修行, 为圣上、母后祈福。”

姬溯写完了最后一笔,将御笔搁下, 道:“这就是你想了三天的结果?”

“是!”姬未湫坚决地道:“臣弟看厌倦了燕京繁华, 只愿醉心山水之间。”

姬溯垂眼望着他,姬未湫在偏殿里待了三日, 闭门不出,今日一看, 脸都削瘦了不少, 他倒是心平气和:“你在怨怼于朕?”

“臣不敢。”姬未湫恭敬地说。

“你不敢?”姬溯反问。

姬未湫都打定主意要出家了,本懒得在和姬溯纠缠, 姬溯教过他了,要以君礼侍君,而不能以兄礼侍君,免得君不君,臣不臣,闹出笑话来。只不过姬溯这样问,他实在是忍不住,阴阳怪气两句怎么了:“是,臣如何敢怨怼圣上?臣,不敢!”

“是不敢,不是没有。”姬溯道。

姬未湫才不吱声,他有什么好辩驳的?到底有没有,是他说了就算的吗?他见姬溯的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似乎是在打量着他还剩余的价值一样,顿时心中生出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愤怒。

他知道大局为重,他知道这会儿不应该搞什么出家当道士,也知道应该顺着姬溯给的台阶下来,应该多给姬溯磕两个,感激涕零,表示自己治下不严,多谢圣上明察秋毫,然后继续演一出兄友弟恭,以示皇家和睦的戏码……但他,就是不想下这个台阶。

他实在是猜不透姬溯。

有时候姬溯让他感觉,他还是姬未溯,他还是那个虽然冷淡但时时关心他的哥哥,是会救他于危难的哥哥,教他写字,教他读书,相伴于深宫十数年的哥哥。

哪怕他出宫建府,与他少有往来,但哥哥还是哥哥,这是不会变的不是吗?他派他下江南或者与王相联姻时,他觉得他变了,可他又中途把他找了回来,又教他驭人之术,他又觉得他没变。

可如今看来,终究还是变了。

他现在做什么都是错,不做也都是错,他要如何?他该如何?他感觉他就像是被姬溯扔到了海中间,姬溯给了他一艘破了洞的船,他只能待在那船上,眼睁睁地看着水漫上来,他只能待在船中间用身体尽力堵住那个破洞,做其他任何事情都是加快死亡,哪怕如此,他也无力改变这艘破船终将沉没的结果。

人活一口气,树活一张皮,人要是没了这口气,他还是他吗?

那索性就错到底吧!

哪怕是要死,他也想选一个山清水秀的湖泊,而不是什么都没有的大海。

许久,姬溯方道:“太后年事已高,怎能受离别之苦?瑞王,你若有意为太后祈福,便在府中修行吧。”

姬未湫冷声道:“有劳圣上挂心,母后已首肯此事。”

三天前,他问太后,他该怎么办。

太后抚着他的头笑着说:“论理,你该去向你皇兄请罪谢恩……只是我们阿湫自小就没受过这样的委屈,不去就不去,难道你皇兄还能杀了你不成?若真有那一日,就叫他先杀了母后……你想如何便如何,母后总是站在你身后的。”

姬溯神情缓缓冷了下去,“你在京中,尚且不得安稳,当真以为你出了家便能天下太平了?”

姬未湫没有说话,只静静地站着,不改初衷。

姬溯凝视了他许久,道:“……罢了,你既一心求死,那就去吧。”

姬未湫闻得此言,怒气上涌,他听见自己不阴不阳地说:“那也比关在京中等死来得强。”

“放肆。”姬溯眉目微动,沉寂一瞬,带着一种姬未湫未知的情绪,冷然看着他:“谁将你教得如此狂悖?”

“自然是您。”姬未湫知道自己该忍,可偏偏他就是忍不住,他实在是不明白他们两好端端的兄弟怎么会闹到今天这个地步,姬溯还摆着一副都是他的错的样子,他到底做错了什么?!就因为他府里查出来玉玺龙袍吗?!还是因为钱之为死?还是因为他无意间差使探子去办了两件差?

他就该不动不说话当个死人是吧!他是穿书不是开天眼,书里一笔带过的玩意儿他哪里知道谁是探子谁不是?!

“当然是你,皇兄。”姬未湫想笑,偏偏又笑不出来:“我是没出息,我也笨,但我也没有笨到那个程度。我们兄弟本来好端端的,皇兄突然要我下江南,好好好,你要查王相,拿我当幌子,我知道,我去就是了,什么刺杀下毒我受着就是了,你何苦叫人把我带回来?你三番两次疑心我有不臣之心,我有没有,你难道不知道?”

“自小到大,只要你问,我哪有骗你的?”姬未湫眼睛发酸,他用力眨了眨眼睛,“皇位,又不是每个人都当做宝的,就不许我不稀罕吗?”

“皇袍、玉玺……”姬未湫木然地说:“谁查到的?谁送到皇兄面前的?谁制的料?谁找的玉?工匠都有何人?何日接到的命令?接到的是谁的命令?……皇兄,有意思吗?我一个无权无势的王爷,你若怕母后伤心,把我关起来就是了,你知道我的,我肯定不敢与母后说的……何必表面一套,背后一套?”

姬溯今日首次有了动容:“你是这么想的?”

“不然呢?”姬未湫反问:“谁还有这么大的能耐?我离开燕京不足一月,皇袍、玉玺就这么轻而易举的准备好了?还能送进我府里?我府里都有些什么人,皇兄不比我知道得清楚?”

那几样东西,就算不是姬溯做的,大概也是姬溯默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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