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未湫点了点头:“嗯……现在能不能不提这个了?”
哥!亲哥!你赶紧走啊!我上厕所您搁这儿干嘛呢!
姬溯一言不发,伸手替姬未湫解了那两条令他烦躁不安的系带,姬未湫连忙抓住了裤子,免得它落下去沾了泥土,姬未湫见姬溯似乎有还要继续帮忙的意思,连忙道:“我一个人就行,我一个人就行!!!”
他语气太急,显然是真的不想要。
姬溯有些奇怪地说:“闹什么?”
又不是没见过,难道平日是看得少了吗?
姬未湫头皮发麻,姬溯却已经在他身后帮他拎着了裤腰,姬未湫几乎是绝望的想着人总不能被憋死,然后尴尬无比地解了手。
轻微的水声响起,姬未湫在尴尬中释然了——有人帮忙确实好一点!
他现在是伤残人员,他要接受事实!
啊啊啊——早知道他就叫暗卫来帮他了,总比姬溯来得好!
姬未湫麻木地看着姬溯帮他把裤子重新系上了,又带着他回了山洞洗了手,然后接着睡觉,仿佛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仿佛这件事于姬溯而言再平常不过。
其实他知道是他自己有问题,自从上次之后见姬溯一直觉得有些不自在,他一只手动都不能动一下,兄弟之间帮忙提个裤子怎么了?多正常的事儿啊!只是落在他这里才显得尴尬而已。
他睡不着了。
姬溯却很平稳地睡着了。
姬未湫翻了个身,试图背对姬溯,但是很悲惨的是他的右手一碰就疼,如果把手腾出来,石床又不大,必定会碰到姬溯。
算了,还是躺平吧。
大约是过了许久,姬未湫在朦朦胧胧之间被叫醒,姬溯早已穿戴整齐,两名暗卫过来快速替姬未湫换了一身衣服,外面则是有马匹在候着。
姬未湫抬眼看了看高俊的马匹,握住马鞍就想翻身上去,睡了一点点时间的后果就是他脚下都在发飘,连续蹬了两次都没能把自己送上马,正打算尝试第三次的时候,姬溯对他伸出了一手:“上来。”
姬未湫想也没想就握住了姬溯的手,被他拉着上了他的马。
又是熟悉的姿势,又是熟悉的时间。
天只蒙蒙发亮,但是已经比上朝的时间要晚了许多了,姬未湫靠着姬溯,努力想要挺直背脊——昨天还说要为姬溯办事,今天连爬都爬不起来,姬溯恐怕会觉得他不值得托付。
随着马匹飞驰,他好几次不受控制地倒入了姬溯的怀中,他还想要挺直背脊,却被姬溯拍了一下,淡淡地说:“受不住就睡。”
姬溯并不觉得生气或者失望,在他眼中,姬未湫能坚持到这个地步,已经算是不错了——况且他昨日受了大罪,虽是意外,但终究受了,想是内心惊惶,不得安眠。
若不担心,他就不会来这里,来了这里,叫他宽松些又有何妨?
有了姬溯这句话,姬未湫很不争气的彻底放松了背脊,只觉得脊椎都发出了令人牙酸的惨呼,靠在姬溯怀中闭眼睡了过去。接近大半时辰后,他们才下了山,又是一个多时辰,才隐约见到了前方接应的人马。
等离得近了,才看得清那是一队青玄卫。
姬未湫是直接被姬溯放下来的,他朦胧之间离开了熟悉的地方,就睁开眼睛来看,就见到姬溯收回的手,姬溯与他点了点头,紧接着下马换了一匹新马后飞驰而去。
这个时间很短,短到了等姬未湫意识到是怎么回事的时候,就只能看见姬溯一行人的背影了。
青玄卫将姬未湫送入了马车,眠鲤早在里面候着,见状忙道:“少爷!少爷你没事吧?!”
姬未湫换的是富家公子的衣服,广袖之下还真看不出他手臂上还夹着木板,他撩了袖子示意眠鲤查看:“没事,别吵,我头疼……手伤了一点,看过了没大事。”
眠鲤果然不再说话,他立刻扶着姬未湫躺下,又拆了他手臂上的木板重新检查,姬未湫长舒了一口气,道:“现在是回驿站?”
外面的青玄卫应了一声是。
姬未湫回忆着刚刚看见的那几个青玄卫的面容,心想果然大家都知道,就他一个人不知道——哦,还有一个眠鲤不知情。
毕竟眠鲤是他贴身伺候的小厮,告诉眠鲤无异于让他给他通风报信,所以眠鲤不会知道,大概率是今天来的路上才被青玄卫告知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刻板映像发作了,姬未湫躺了一会儿就躺不住了,他挑了车帘将青玄卫挨个看了个清楚——总觉得里面还有内鬼。
青玄卫都穿着普通护卫的衣服,人数也不算太多,马车外表也显得很普通,整个队伍都像是一个普通富家公子出游的配置。姬未湫也没有开口问什么,这官道上大庭广众的还能问什么?关键的事情难道还能在这里说不成?
应当是安全的吧?
毕竟姬溯毫不犹豫就把他交给了他们,这几个青玄卫里真有问题他应该不会这么做,毕竟他就是个菜逼,在近身肉搏上他的战斗力几乎为零,再在这里给他安插个内鬼,他只有俯首领死的份!
眠鲤这时候才将他的手臂重新处理好,更换了更加薄但坚固的木板,这样掩盖在袖子下面就完全看不出来了,他低声道:“少爷,昨日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方才已经检查了一遍,姬未湫从头到脚都换了一身新的,身上藏得那些暗器机关自然全数消失,但姬未湫腿上有青紫,背上也有一片,右手小臂更是动都不能动一下,想来昨日应当是很艰难才对。
姬未湫答非所问道:“你给的药立了大功。”
眠鲤咬了咬牙,道:“我再给您配上!”
姬未湫也觉得是这样,他点了点头:“你写封信回京,让醒波为我准备一些,最好是弩箭。”
眠鲤想了想,道:“那种藏在手臂上的不太安全。”
那种藏在手臂上的暗弩好用是好用,机关太容易触发,容易误伤,那东西在近距离杀伤力极大,杀个把人的非常容易,一旦误伤自己,最轻都是一个血洞。
况且姬未湫平时住在宫中,哪怕回了王府日后也是要日日上朝的,两点一线,从瑞王府入宫一路上几乎都是达官显贵的宅邸,非常安全。
姬未湫摇了摇头:“本来就是有备无患。”
眠鲤这才应了声是,不多时,青玄卫提醒道:“少爷,驿站要到了。”
姬未湫颔首应了,正想着是光明正大亮出身份还是如何,突然他问了一句:“该不会驿站里也有奸细吧?”
外面青玄卫没有应答,姬未湫不耐烦地催促道:“青四,说话。”
青四想到方才接到的命令,这才道:“少爷,驿站已经犁过一遍了。”
那就是确实有的意思。
姬未湫气得只翻白眼,这都不能夸西北那位有能耐,只能说他背后之人太有能耐了。世家与皇权之争,自古就不罕见,或者这么说,没有这问题的才是少见,只不过有些浮在水面,有些隐于水下罢了。
为何世家难以处理?无外乎根深蒂固罢了,百年、千年的富贵昌荣,让他们将触须深入各行各业,谁也不知道一个看似普通的人会不会与世家有所牵扯,时间太久远,根本查不到。
比如一个大街上卖烧饼开早饭摊子的摊主,从他爹那辈子就在这里摆摊了,子承父业摆了几十年,但其实他的太爷爷年轻时候是世家家生子,因为立功被放良出来当了正头百姓,甚至几十年前他们家遇到了难关,曾经的主家暗中送了银钱替他们家渡过了难关——这谁能查到!
如果是这主家出事,这摊主又得了消息,难道不会惦记着这份香火情,通传一声?
谁也说不准。
第65章
“转道。”姬未湫突然道:“去况州城。”
青玄卫毫不犹豫地调转车头, 将马车驶向况州城,况州就在驿站不远处,过去最多半个时辰, 眠鲤担忧地问道:“少爷,我们去况州城作甚?”
姬未湫一手支颐, 道:“去歇息……大队至少要到今天晚上才到, 我急什么?”
说道这里,姬未湫才想起来这件事儿:“他们发现我失踪了吗?”
青玄卫答道:“回少爷, 并未。”
“嗯, 那就去况州……咱们那条鱼如何?”姬未湫确定了下来——果然把他失踪的事情瞒得死死的。他知道这是对的,否则他失踪还不知道要引起什么样的轩然大波,负责护卫的高勇高总兵恐怕要一脖子吊死。
青玄卫恭敬地说:“好端端的。”
姬未湫想到昨日的事情,恐怕是逆王的人蒙骗了杀曹知鱼的人,让那边以为双方目的一致, 结果快要成功了突然发现另一头的人没一道来杀人, 反而去抓瑞王去了,当即放弃杀人, 先救姬未湫。
毕竟姬未湫才是重中之重,一旦他失踪或者身亡, 杀了曹知鱼有什么用?不论是地方官员还是相关的世家一个都跑不了。
钦差都死了, 还是个亲王,接下来来的不是下一个钦差, 而是平叛的军队。
不远处出现了一个茅草屋,还未走近, 便见门里门外络绎不绝, 沿着屋子还有不少人蹲在了路边,时不时有人停驻询问, 也不知道在作甚。
“去看看。”姬未湫吩咐了一声。不多时,姬未湫这才看清楚了迎风飘扬的茶旗,周围那些蹲着的人应当是周围的百姓,侍弄了些蔬菜水果在这里卖,还有卖土布、糖人小玩偶的,俨然一个小集市的模样。
姬未湫有些稀奇地说:“那茶摊也不赶人。”
周围摆零摊的多少和茶摊抢生意了,眠鲤跟着瞅了一眼道:“少爷有所不知,这等茶摊平时就只能做做来往客商的生意,能有多少?其他人卖些鸡零狗碎的,周围的百姓懒得进城,需要什么在这里买了,时间上若是来不及,就在茶摊里用些,也是客源不是?……大约是一个村里的。”
驿站是朝廷所有,专司官服文书传递、军情传递、来往官员等换马、补给所用,里头还有官兵驻守,寻常百姓是去不得的,但平头老百姓也不是什么神仙,一样要吃饭喝水睡觉,就有这等茶摊、客栈坐落,此处因着距离况州较近,这才只有个茶摊。
“糖葫芦,糖又大又厚咧——!”
“今早才拔出来的小青菜,又嫩又甜!”
“上好的蓝花布!”
叫卖声传来,姬未湫也挑着帘子饶有兴趣的看,虽然东西粗糙,却也算是别致有趣,眠鲤见姬未湫眼睛发亮就知道他在想些什么,还好他今日来得虽然匆忙,但什么都不带,也不能不带银子!当即认命下车,给他家殿下干活去了。
——他要是这会儿不下车,一会儿殿下兴致来了,自己下车怎么办?!这地方鱼龙混杂,万一里面又又又混进来刺客怎么办?安全为上。
没一会儿眠鲤就回到了车旁,与姬未湫道:“少爷,奴瞧着那蓝花布花样别致,也算是精细,买了几匹,又说是茶摊摆了好几十年,做的肉脯有一手,您可想尝尝?”
姬未湫应了声好,马车便停在了茶摊旁,沿着官道两侧是摊贩,茶摊后头则是一片空地,已经有两三马车和十几货车停着,上面堆得满满当当的,旁边有好几个青壮守着,防止他人顺手牵羊。
眠鲤去买肉脯了,姬未湫也没自信到下车闲逛,也确实有些因为昨天几乎没怎么睡浑身发软的关系在。他的马车算是华丽的,周围青玄卫虽然人少,却个个英武精悍,来往之人都自觉避让开来。
“吃好了,大家收拾一下子,别漏了东西!”有个穿着褐色绣吉祥纹绸衫的大腹便便的中年客商吆喝了一声,他身后小厮赶忙把手里拎着的油纸包散给护卫。
大家都应了一声,打开油纸包一看,里头是三个厚实的干粮饼,又有好几块油汪汪的肉脯,纷纷向中年客商道谢。客商一摆手,笑得和气极了:“这有什么?各位兄弟都是为我办事,哪里能叫你们饿着肚子!”
姬未湫瞧着,那客商似乎也察觉到了姬未湫的目光,侧首看来,见着姬未湫先是眼睛一亮,随即客气地点了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姬未湫也收回了目光——没事看两眼无所谓,再盯着看就有些不礼貌了,那客商可能会以为他们想打劫。
很快那一支队伍就已经收拾齐全,成列状从姬未湫身边走过,驴车踢踏,忽地只听哗啦一声,似乎有什么落在了地上,姬未湫闻声望去,便见有一辆货车不知道是麻绳松了还是断了,货物滚了一地,包裹着货物的油纸也破了,露出里头的布料来。
是一匹纱。
姬未湫在宫中见了无数珍品,一看就知道这东西品质不差,应当是新款。
中年客商见状赶忙叫人收拾,脸上也露出些怒容来,但很快就克制了下去,他吩咐众人把东西重新装了,又叫人把货车所有绳索都重新检查,还顺道安抚了一下众人,整个队伍在他安排下有条不紊,委实是有些本事。
姬未湫道:“请他过来。”
一个青玄卫应声而去,与那中年客商说了两句话,那客商就跟着过来了,客商到了马车前,拱手行了一礼,脸上笑容又客气又和气:“这位公子,不知招鄙人来有何贵干?”
姬未湫道:“客气了,那匹纱有点意思,哪里的货?”
客商一听问的是这个,心下松一口气,他们出门在外,最怕遇到这种非富即贵的,阎王好见,小鬼难缠,他当即道:“是余杭出的新货,虽不是什么稀罕物,但胜在新颖,公子喜欢的话,鄙人赠两匹于公子赏玩,权当是个心意。”
姬未湫有些好奇地问:“既然是余杭产,为何不走水路?”
客商笑道:“公子玩笑了,鄙人这等小商户的,哪里凑得齐这一船的货?走陆路虽然慢了些,但一路上有些土仪之流也可搜罗搜罗。”
姬未湫懂了,他问道:“这些纱作价几何?也不白要你的。”
客商心中一动,也不敢往天价上报,但报了个比他出手要高一些的价格:“回公子的话,这纱织起来太耗眼睛,又是新货,鄙人是打算送到燕京去的,既是公子喜欢,一匹二十五两银子。”
姬未湫哼笑了一声:“这价格倒是比丽丰堂的还贵。”
丽丰堂是燕京第一流的绸缎铺子,客商闻言不慌不忙地道:“公子好眼力,鄙人这批货,本就是打算送去丽丰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