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太后还在外面的关系,姬溯的声音很轻,轻得几乎只有姬未湫一人听见。
姬未湫轻笑道:“皇兄想到哪里去了?我是说母后那边有皇兄的尺寸,对比一下不就知道了?我记得我以前看过一眼,少说少了小半寸……”
他说着, 手掌便贴了上去, 比划了一下:“皇兄,不要不当回事儿, 一会儿还是找太医来看看,朝廷大事重要, 皇兄也重要……圣体为重嘛!”
姬溯的目光落在姬未湫的身上, 久到了让姬未湫觉得有些奇怪,他的目光像是在探究, 又仿佛是在思索什么,一瞬之间姬溯的目光又挪了开来, 瞧着一如往常的平静无波, 甚至让姬未湫觉得这是他的错觉。
毕竟他就蹲着,还离得这么近, 本能就是会看着的他吧。
姬溯问他:“你还要量多久?”
姬未湫立刻惊醒,收回了按在姬溯腹部上的手,软尺顿时从他手中垂落,他错开姬溯的目光,状似随口道:“马上。”
软尺上也沾染了薄薄的温度,分不清到底是谁的,姬未湫刚想换个角度,就被姬溯拎着站了起来,姬未湫险些没站稳,下意识伸手扶了一把才算完。
他不禁嘟哝道:“皇兄,你做什么突然扯我?也不怕一跤摔死我。”
姬溯扶着他,见他站稳,这才松手,他道:“摔死你也好。”
姬未湫:“……?”
软尺箍在了姬溯胸前,被姬未湫一用力,软尺就微微凹陷了下去,姬未湫扬眉看他,眉眼中明明白白写着‘那我先勒死你’,姬溯恍若未觉,平静地说:“太紧。”
姬未湫还不肯撒手,直到宫人在一旁轻声细语地道:“王爷,您再放松一些……”
姬未湫撇撇嘴,也不敢闹得太过分,放松了手中的软尺,他仔细看了看手中软尺上的标记,以为自己看错了,又凑上去仔细看了看,发现没看错。
“不会吧……”姬未湫傻了吧唧看了一会儿,又重新把软尺往上提了提,寻思着是不是软尺勾着衣服了,便伸手去理顺,姬溯耐心地抬起手,配合着他的动作。
姬未湫双手在姬溯的背后相碰,确定软尺被绷得笔直,没有勾住衣服,也没有歪斜,指尖沿着软尺一直滑到胸前,看着卡出来的尺寸,姬未湫不信邪地用手掌压了压姬溯的胸膛:“皇兄,你这到底是怎么练出来的……”
手掌压着的地方沟壑分明,温度顺着衣料渗透过来,姬未湫毫无所觉,满脑子都是:
不科学啊!他又不是没跟姬溯住过,姬溯每天作息跟他差不多啊!吃饭睡觉坐班,比社畜还社畜,他这肌肉到底哪来的?!难道姬溯大半夜的爬起来健身卷他了?!
姬溯一手虚虚地搭在姬未湫背上,几乎是将姬未湫拢在怀间。
他眉目不动,也不言语,姬未湫等了半晌没等到回应,偏偏又怂得不敢再问,心里骂骂咧咧地松开了皮尺,又去量下一处。
不说就不说,四舍五入姬溯肯定是半夜在寝宫里偷偷健身卷他了!
姬未湫不想和这种人说话,并且决定他今天回府后也要去健身,卷死姬溯!
量完胸围,姬未湫顺道将臂长也量了,又去量其他,宫人一一记下,姬未湫瞧了一眼,亏得臀围宫人们已经量好了,不用他再量。
姬未湫将软尺还了宫人,见姬溯还在看他,便道:“臣弟服侍皇兄?”
“不必。”姬溯说罢,便有两位宫人上前,低眉顺目地为他换上了崭新的外衫,姬未湫没在看他,而是自顾自的站到了一旁,见姬溯望来,姬未湫扬眉笑问:“皇兄?”
看他干嘛!他又没洁癖,宫人们量他尺寸可方便可省力了,不用姬溯来添乱子。
姬溯收回了目光,出去了。
姬溯一出去,室内氛围顿时一松,姬未湫示意宫人们过来,抬手抬腿特别配合,慈安宫的宫人本就与姬未湫相熟,等量了姬未湫的腰围就打趣道:“王爷似是胖了些。”
姬未湫闻言下意识去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没有。”
不可能!哪怕他吃了睡睡了吃那也不可能!他就是没有八块腹肌也有六块……四块一定是有的!
宫人笑着应了:“王爷说的是,是奴婢量错了。”
姬未湫没忍住又摸了摸,道:“我喜欢宽松些的。”
宫人忍俊不禁:“是,奴婢记下了。”
姬未湫:“……”
今天回府他就跑着回去!不骑马了!
稍许宫人便量完了,出去便见太后言笑晏晏地与姬溯说话,姬溯瞧着冷淡,却是句句有回应,将太后哄得眉开眼笑的——哪怕同在宫中,这样的机会却很少。
平日里姬溯忙得脚不沾地,太后自然不会有事没事就让姬溯陪着她说话,每日请安都叫太后心疼儿子给免了,对外称年岁大了精神不济,只让三五日捡个下午去一回就是。
姬未湫见状便也笑了起来:“母后与皇兄说什么呢?这么开心?”
太后睇了他一眼,示意他坐到近前来,又叫宫人送来了甜汤,与他道:“与你皇兄说你小时候的趣事呢。”
姬未湫听得此言,端着甜汤的手都僵了一僵:“……?”
你们没事吧?!没话题就拿他开涮?!他是什么很贱的人吗?!
太后看着姬未湫尴尬地神色笑得更开心了:“还记得吗?小时候你有一回在树上睡着了,整座皇宫险些叫你皇兄翻了过来……”
姬未湫哪里不记得,那回还有刺客入宫呢……不是,老母亲你提这个真的好吗?姬未湫记得老母亲把他带回宫后让宫人们关门,当即拿鸡毛掸子揍了他一顿。
太后道:“你这人,从小就记打不记吃,小小年纪就敢偷偷上树,亏得没出什么事儿,我还记得你皇兄抱着你回来的时候背后都是冷汗……”
姬未湫一顿,有些怀疑地看向姬溯:“真的假的?我怎么不知道?”
姬溯能急出一身冷汗?
姬溯依旧是一派古井无波的模样,太后一手微抬,嗔道:“你皇兄嘴硬心软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姬未湫心道那老母亲您是不知道,我皇兄不光嘴硬,心也硬,那冷汗估计是热汗,给风吹成了冷的,他面上却连连点头:“母后说的是,皇兄就是刀子嘴,豆腐心。”
太后一边笑一边点头,见话题成功转移到了姬溯身上,姬未湫侧脸看姬溯,看得大大方方的,笑死,又不是只有他一个人有小时候!
姬溯一派淡然的喝着甜汤,恍若未闻。
太后瞧两个儿子都将一碗甜汤喝完了,自觉今日算是完满,便带着宫人们离开了。姬未湫见状也跟着告退,得了姬溯首肯后就去了文渊阁。
***
文渊阁还是老样子,一派忙碌,姬未湫来时三位阁老都在,姬未湫带了甜汤来,见者有份。
这样的时间喝一碗甜汤,大家都是很乐意的,氛围也为之一松,卫锦炎这人嘴甜,当即道:“多谢王爷体恤,臣还未尝过宫中的甜汤呢!”
姬未湫也不吝啬给他一个好脸色:“那就多喝一些。”
刘相吃得快,吃完了也与姬未湫打趣:“听闻这次王爷在淮南堪称是雷厉风行,那曹府都快被王爷给拆了……听闻吴御史已经得了圣上首肯日后都照此办理了?此事一出,京中不少人户中都兴土木了呢!”
姬未湫笑道:“您这是在打趣我?”
刘相笑眯眯地说:“不敢不敢,只是臣家中也在兴土木,不如请王爷去指点一二?”
姬未湫只当是客气,想也不想就说:“那敢情好。”
顾相闻言也笑言道:“刘相爷也不怕下回殿下去熟门熟路?”
刘相一抚胡须,笑的意味深长:“熟门熟路才好。”
王相不发一言,连甜汤都没动过,瞧着冷峻严厉,自然也无人去触他的霉头。他经历了上回一事,倒是乖觉了许多,若换了从前,恐怕一句‘荒唐’已经扔到姬未湫面前了。
吃完了甜汤,大家又忙碌了起来,姬未湫听得下午没有内阁议事,在英华殿里舒舒服服地睡了个午觉,等到睡饱了这才去文渊阁看折子。
或许是他自淮南回来后也算是有了政绩,折子里多了一些正事,不再都是阿谀奉承的请安贴了,有什么不懂的就去问顾相与刘相,一时倒也平安。
等忙得差不多了,姬未湫就回府了。
另一侧,侍读学士叶恩光放到家,就见夫人在中门等候,他心中一顿,忙问:“夫人,可是发生了什么事儿?”
叶夫人捏着帕子,与他并肩往里头走,边道:“下午的时候瑞王府派人送了赏赐来,如今老爷在瑞王手下做事,我寻思着有所赐不可辞,便收下了,这是单子,老爷看一看。”
叶恩光急忙接了单子来看,便见上面多是淮南特产,松了一口气:“王爷宽宥,无事,收了就是。”
叶夫人神色却有些诡秘,将老爷拉到了房中,指着里头一口箱子道:“老爷且看看再说。”
叶恩光过去打开一看,就见外围只是一些寻常丝绸,中间却摆着一口上好的黄花梨木匣,他与夫人对视了一眼,上前打开,只见里头是六样宫造的首饰,华美无比,又压着一沓纸,他心中一跳,一看,果然是十张百两的银票!
“这是什么意思?”叶恩光呼吸有些急促,银票数额倒是不大,可加上那六件首饰就是不小的面额了:“来人是谁?可说了什么?”
叶夫人道:“来人自称是瑞王府长随张醒波张大人,说是王爷顾念老爷在他手下做事,难免比旁人辛苦一些。让我只管收下,不必想太多。”
她保养良好的指尖在一朵由宝石攒成的宫花上拂过,那宝石被打磨的薄如蝉翼,层层叠叠,好一番花开灿烂之景,用来做传家宝都够了。
他们叶家并非是世家巨族,不过寒门出身,说句不愁吃穿就是,这样的东西是万万拿不出来的。
“还说了什么?”叶恩光有些担忧,若只是土仪,他收了也就收了,但面前这些东西加起来,他生怕是要遇到什么事儿。
夫人摇头说:“没说了……我悄悄派人去卫家和袁家打听了,也说都收着了赏赐,明日我下个帖子邀那两家夫人喝喝茶,再问问看是单我家收着了,还是大家都有。”
当时姬未湫入阁,顾相给他安排了三人,侍读学士叶恩光、典籍卫锦炎、中书袁竹,皆是颇有能力之辈。
叶恩光摇头道:“便是得了也打探不出来,那帖子还是别下了……我见王爷虽年轻,但做事也算是有章程,不曾为难过我,许是真是普通赏赐罢了,我也只管安心做事就是。”
夫人点了点头,瞧着此事就此揭过。叶恩光心中百味杂陈,他说不上来什么,只是他家中女儿正在议亲,有了这些赏赐,女儿的亲事办起来就宽裕了许多,也体面许多。
***
姬未湫回到府中,江太医已经在府中等候了,姬未湫一愣,看向醒波和眠鲤,眠鲤道:“江太医来复诊了。”
他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姬未湫的右手,别现在不用夹板了就不放在心上。
姬未湫也想起来自己右手还不能算大好,毕竟是自己的手,他也不敢不放在心上,讳疾忌医那是要不得的,要不是不方便,姬未湫都恨不得养两个太医在府上了。
他曾经邀请过胡太医来他府上养老,奈何惜败于王府的药材资源不如皇宫,胡太医毫不犹豫地就拒绝了。
江太医依旧是一派清风明月,文雅端方的模样,行过礼后,他一手微抬,姬未湫便撩开了衣袖,江太医照例在他手臂上抚触,见姬未湫半点不见痛色,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王爷年轻体健,正是元气最旺盛之时,右臂如今已无大碍。”
他话是这么说的,但是金针已经扎进了姬未湫的手臂里了。
之前大概是手臂太痛,姬未湫无暇顾及,如今亲眼看着寸长的金针扎进肉里,明明不痛也变得有些痛起来,他避开了视线,不再看那金针,道:“那还要下针?”
江太医含蓄地笑了笑,意思很明显,已无大碍只是没有大问题的意思,又不是完全好了的意思。
被针灸的地方有些酸胀,姬未湫又听江太医嘱咐日常要避开酒食,又道可以多泡泡热水,让血气在经脉中畅行,如此才能好得更快:“即将入冬,寒气愈胜,王爷切记此处不可受凉,等到来年开春便可无虞了。”
姬未湫认真地点了点头,江太医留下两瓶药丸来,这才告辞。
醒波送人出去,眠鲤不禁道:“这一摔摔得可真够狠的,殿下务必记着太医嘱咐,冬日切不可再贪凉了。”
是的,姬未湫有些小爱好,比如夏天吃火锅,冬天吃冰沙,秋天用凉席盖厚被,春天穿夏衣却要穿披风。
姬未湫啧了一声:“知道了!”
眠鲤怕他不放在心上:“殿下!这可不是小事!您瞧见孙叔吗?便是年轻的时候跌了一跤在膝盖上,如今几十年过去了,按着还会疼呢!”
“那下回江太医来时让他给孙叔瞧瞧?”姬未湫认真地说:“瞧不好,那大概是因为郎中医术不够高。”
眠鲤:“……”
话虽然有道理,却不是这么说的!
***
翌日,姬未湫恰好遇见了休沐,请三天假上了一天班结果又遇到了休假的快乐谁懂!大概是昨天在宫里被姬溯刺激了一下,姬未湫睡到四点多就爬了起来,去后山林子里晨练。
瑞王府极大,后面还有一片林子,姬未湫就去的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