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
他在谢谢我喜欢他~
黑线又被陆行声的一句话塞进了蜜罐,滚了一身的蜜浆,反应比平日要慢了不少。
飘荡的身体慢悠悠地卷着白纸,像是喝醉了一样七倒八歪的黑线幸福地将自己甩来甩去。
【是的,有了这些你可以过得更好(爱心)(爱心)】
这一次,字体后面紧紧跟着两颗被涂黑的爱心,陆行声忍俊不禁,像是看见自己的爱猫懂事的叼了一窝的老鼠进家,尽管自己并不需要,可看着昂首挺胸的小猫,除了表扬它好乖好可爱,他能怎么办呢?
“这么多东西……你真厉害。”陆行声顺毛道,“但是我不需要这些的,我对现在的生活已经很满意了,这些东西都是别人的,你能将它们还回去吗?”
【不需要】
【不需要】
【为什么不需要】
黑线被这句话砸得头昏脑涨,它们的心思很单纯——带着掠食者的直接,陆行声太弱了——黑线完美忽视了对方鼓起的二头肌和有训练痕迹的胸腹肌,只从猎手的眼光去看他。
陆行声的个头在一众猎物中算得上高大,但是对它来讲还是太小,它能撑满整个房间,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降临在他的面前。他的四肢毫无力量,无法推到柔软的墙壁或者捏碎脆弱的桌椅。黑线忧愁地想,就算它面前的白纸,都能在他温热的肌肤上留下刺眼的血痕。
他需要进食,进食补充能量,然后如同它一样进化。
但是面前的陆行声说这话的时候又是如此的耀眼。
他不需要这些,在自己还没有出现时,他就一个人在如此危险的丛林中冒险,学会规避陷阱,自己把自己养得这么好,还这么好看。
黑线的意识像是也被糖浆包裹,带着黏黏糊糊的甜意。
他真厉害。
迟迟没有等到回复的陆行声开始不自觉反省起来。
是他没有接受对方的好意让它不高兴吗?
但是他确实不能将这些东西占为己有,陆行声像是哄小孩一样凑过去:“你生气了吗?”
【没有】
陆行声松了口气,没生气就好,不然他真不知道该怎么办:“那你可以将这些送回去吗?对了,你——拿这些东西的时候,有被人看见吗?”
黑线卷了卷身体。那些猎物看没看见和它有什么关系?它只顾着搜罗好东西回家,一点没注意那些弱小生物在不在。
黑线没有回答,只用行动表明它的态度。
屋内骤然陷入一片黑暗,陆行声诧异地抬头,正要去重新打开灯,就听见在黑暗中此起彼伏的声响:摩擦的窸窣声,金属坠地的哐当,还有玻璃碰撞的清脆声……
陆行声知道这是对方在行动,于是在对方忙忙碌碌时安静坐在床边。
可没多久,他撑在地板上的手背忽然像是被羽毛尖划过,残留的酥痒让陆行声下意识地想要抬手。但下一秒他显然想起什么,迅速调整状态放松了身体,似乎什么也没察觉到。
于是,黑暗中蠢蠢欲动的细线开始你追我赶地闪电般从陆行声的手背掠过——
贴一下。
再贴一下。
这样的异动让陆行声本能得生出一小片鸡皮疙瘩,他努力将脑子里关于对方不太美妙的第一印象清空——可实在需要时间。
毕竟第一次会面,它是以如此诡异的姿态降临,就如同现在一般,宛如黑暗默默将其包裹,令他无处可逃。
但是却有什么明显变了。陆行声一动不动,感受着痒意开始不满足地往他的手腕攀爬。
得益于黑线亲口认证的喜欢,他并没有过多害怕。
东西消失后,头顶的灯重新点亮,陆行声乍然回神,眯了眯已经适应黑暗的眼睛,低头一看,自己的手背上没有任何异物。
他抬起手,上面残留的触感却并没有随着黑线的撤离而远去。
陆行声微不可察地蹙眉道:“你为什么要藏起来?说起来我都没有仔细看你,之前离得太远,你的数量又太多,我甚至都不知道你的样子……”
陆行声口吻带着些许期待:“你能出来吗?我想看看你。”
整间屋子的黑线又是一阵兵荒马乱,它们焦躁地蠕动,像是被架在烈火上焚烧。黑线们看了看自己不同于人类的躯体,而同一时间,那个属于人类的记忆又开始剧烈波动。
卡在半道的记忆终于在这一刻缓缓主动掀开一角,让黑线得以轻松地入侵。
“手术做了几次,怎么疤还是这么明显?”
“你晚上出来做什么?你觉得自己还不够吓人吗?!”
“滚滚滚!我不求你学你弟弟一样让我省心,能不能改改你的性子,你说说你像谁?像你死去的妈还是像老子我?”
“等一阵你弟弟的成人宴,要么你听话取下那口罩,好好让化妆师给你化化妆,咱们一家人拍张合照,舒舒服服给你弟弟过节,要么你就随便坐你喜欢的边边角角,老子也懒得理你,这么大的人还要我操心,真不如小时候和你妈一块走……”
好吵。
黑线不明白人类为什么会伤心,因为记忆里其他猎物排斥的态度,还是因为一张脸?
不管是什么,黑线都难以理解,毕竟在它看来,除了陆行声的模样是高清美颜还自带一层暖色调的光晕,其他的人类都是两个洞洞眼、一个鼻子一个嘴巴。
都丑丑的。
黑线读取完这零碎的记忆,不知道是自己更贴近于人类,还是那个猎物的意识开始占据上风——它低头看着自己这黑不溜秋的躯体,一股无言的悲伤涌上心头。
黑线第一次体会到那个人类时时刻刻品尝的情绪:自卑。
就和它看其他人类一样,自己现在的样子落在陆行声眼里肯定也是丑丑的。
“你可以出来吗?不用害怕会吓到我,你可以只出来一小部分,我的接受能力还是很强的。”陆行声朝着床下试探着伸出手,阴影刚刚没过手腕他便停下动作,手指蜷缩又舒展,微微勾起,像是鱼饵般蛊惑不坚定的游鱼。
更别提陆行声此时的嗓音要多温柔有多温柔:“如果你愿意,可以圈住我的手指或者手腕。”
虽然它已经学会像一个人类一般狡诈阴险,不择手段,但是才学以致用的黑线显然低估了挤满世界的诱惑。它自然不觉得陆行声是狡诈阴险的,但也是此时,单纯如它,第一次为割舍掉可以触碰陆行声的机会而痛苦不已。
陆行声没有感受到熟悉的痒意,他的手心里却多了一样东西。
白色的纸心无声表达了拒绝,委婉中透着一种孩童的纯真。
陆行声失神地看着掌心的爱心,喃喃出声:“你和胡通真像。”
收起失落,陆行声笑笑:“你可能不知道他是谁,他是我在这里的朋友——暂时的,他的性格跟你一样有些怕人,喜欢躲着避着,害羞腼腆。但是他在某些方面却又很大胆,他跟你一样送了我很多东西,贵的、用心的……我拒绝他也一直送……”
陆行声谈及对方时,脸上又笼罩了让黑线心动的神采:“等我之后找到他可以介绍你们认识,你和他真的很像,肯定会有共同语言。”
被顶替身份的黑线煎熬地听着陆行声夸他如何如何是好,意识中此起彼伏的呜咽和咒骂两相交织。黑线头一次觉得自己吞噬那个顶替者过于迅速,它应该先融化他的四肢,将他储存在巢穴中,随后每天一点点在他体内、在他的视线中繁殖。
黑线忍无可忍,用交融起的身体直直撞向床板,成功让陆行声微扬的声音戛然而止,他疑惑地偏过头:“你还好吗?”
黑线卷着笔、弓着身子,以一种攻击的姿态俯下身开始哗哗动笔。
【不是他!】
一张接着一张的纸片被拍出来,甚至因为情绪的爆发,黑线没能及时撤回它的线头。
陆行声惊喜地看着一条黑魆魆的长线咻一下缩回去——随之而来是懊悔的黑线以身撞地的闷响。
他再次忍俊不禁,可当看见上面的字时,陆行声脸上的笑意一寸寸收敛,他的口吻带着强撑的放松:“什么意思?什么不是他?”
第二张的回复完美解答了他的疑问:【送礼物的不是他,顶替者!小偷!骗子!】
第18章 线人
“所以……我认错人了是吗?”
哎呀!
黑线听得急了,忙不迭奋笔疾书:【不是你的错,是小偷无耻】
陆行声低落的心情随着这句明显的维护而有所回升。他想起长时间潜伏的黑线,那个人偷偷过来时被它看见的可能性很大。
陆行声心猛地一跳,这个念头扎根在他心头:黑线见过他,所以才知道胡通是顶替者!
他霍然起身,几股昂扬的情绪交织,让他的思绪也纷杂紊乱。他固然能按捺住见面的渴望,可现在一个明晃晃能得知对方更多信息的机会摆在面前,陆行声终于体会到刚才黑线要命的纠结。
如果他擅自从黑线这边打听,算不算是越界?
陆行声不知该如何是好,可不管他怎么给自己找理由,不管怎么划线将自己框进那方方正正的准则中,破土而出的欲望让他最后还是回到床前。
“你是不是见过他?”陆行声被自己嘶哑的声音吓了一跳,他抬手抚上自己的脖子,指腹贴上脉搏,他清楚感受着失控的心跳。
【见过。】
陆行声身上的热度更高,明明四下无人,可话到嘴边,他却有种被那人死死盯住的错觉,这导致了陆行声内心更加心虚:“你、你……”
黑线探头探脑,不明白为什么现在他说话吞吞吐吐。
陆行声眼睛一闭:“你能向我描述一下他的模样吗?”
话一出,黑线又卷成了海马的尾巴,它害羞地做舒展运动,意识中噗噗噗不停冒出粉红色泡泡,几股的黑线都一模一样,活像是被火燎过的头发。
“我不是要探听别人的隐私,只是……”陆行声也和黑线差不多的情绪,虽说聆听的一方不是人类,但他还是浑身都不自然,陆行声抿了抿嘴唇,“我想见他,也想感谢他,有些话只适合当面讲,可是一直以来都只有他出现时,我才能得到他一星半点的消息。”
“所以你能帮帮我吗?大概——就大概形容他的样子就行。”
样子?
黑线扭了扭身子,看着自己现在的模样,坚定地摇了摇头。
它又想起意识中猎物的模样——
下笔时,那股被人类自卑情绪占据的意识却拼尽全力阻挠它的动作,黑线也被感染,一改之前的羞涩和快乐,焉哒哒地缩成一团。
它要怎么去描述自己的样子?
是如今仍让陆行声感到不适的黑线的模样,还是从小带着狰狞的伤疤,被人以异样的目光、刺耳的嘲讽贯穿整个短暂人生的样子?
逐渐融为一体的掠食者和猎物,在这一刻不约而同达成共识。
进化的还不够。
现在的它还不能出现。
一些情感脆弱的黑线又没出息的哭哭啼啼,吵得其他黑线怒目而视。
现在怎么办呢?拒绝陆行声言辞恳切的请求吗?
黑线一想到这样就更加难过,身体酸酸的,它不想让陆行声失望。
纯白的纸铺在地上,一股融合的黑线重新振作,卷起黑笔开始以十二万分的认真下笔。
——撒谎是不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