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行声忧愁地看着失魂落魄不敢相信现实的李镇,觉得自己或许要调整一下计划。
他没有放开手,仍旧半圈住他:“李镇,已经一周多了,这种情况……”
李镇紧张得探出的黑线都有了张牙舞爪的架势。
“你需要私下偷偷加练。”
加练?
练?
李镇又失神地盯着他翕张的两片嘴唇。
陆行声捏了捏他犯傻的脸:“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李镇诚实地摇摇头,身后的黑线也跟着摇摇线头。
“李镇,你要加练,这样正式计时你才能得到满意的成绩……”陆行声捧住他的脸颊,向内揉动时,他脸颊的部分就会鼓出一小块,嘴唇也随之微微张开,露出一截和正常人颜色不同的舌尖,“但你要知道,我是裁判,纵然我偏向你,可我也不能偏向得太明显。”
“但是如果我不知道的话……就可以。”
陆行声的声音戛然而止,捧着的那颗脑袋上方似乎闪烁着连绵不绝的问号。
“哎……”陆行声不得不再说直接一点,“你可以主动亲我的,李镇。”
“……感到害羞的话,可以等我睡着。”
“现在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几簇黑线被他捏在手心里,地上散落的衣服内空荡荡,“血肉”溜走了,在他话还没说完的时候。
“……笨。”
大受刺激的黑线咻一下从他手里挣扎着逃走。
“No!!”
*
这个冬季很长,陆行声和李镇如饥似渴地学着情侣间交往的知识。
他们在咕噜咕噜烧开的沸水旁接吻——张开的嘴唇,湿润的舌尖扫过濒临溃散的一团软乎乎的线团。
李镇的舌头坚持不住先散开,慌乱之下绞成了死结。
业火燎原的渴望让那久违的野兽本能开始蠢蠢欲动,黑线想现在从他的喉咙里钻进去,顺着他温暖的喉管往下,浸泡在他的血液里,贴在震颤的肉|壁上感受最真实的陆行声。
但现实却是,它没有力气做多余的事情。
时间一秒一秒的往上叠加,它成功越过三秒的高槛,然后开始每天都能得到一个亲吻。
陆行声睡着时,分散在周遭的黑线以一种急不可耐的姿态扑去,可又在线头接触到温和柔软的皮肤时停滞不前。
【没关系】
李镇在意识中鼓励自己:【那是陆行声说的】
一开始,只有线头贴在熟睡的陆行声的唇瓣,细线耸动,像是在那片小小的部位汲取什么。和人形时一样,不过几秒,黑线就一动不动趴在脸上,像是夜晚瘫在街边的醉鬼,连翻身的力气也一点不剩。
就这样,李镇在锲而不舍的私下加练和裁判有意的放纵里,从三秒到四秒,由四秒触碰到十秒,一分钟、三分钟……然后陆行声伸出了舌头。
仿佛一夜之间它又被打回原形,融化、不停的融化。
陆行声的身前又覆盖深浅不一的黑潮,沉重的喘息声被滚水的动静压下。和最初那被亲得散架、快速逃离现场的李镇不同,已经逐渐适应节奏的黑线在几分钟后重新旋成人形,仰头靠在陆行声急颤的心口。
陆行声气息不稳,嘴唇上泛着可疑的水光,他眼神裹挟着一些其他的情绪——那是李镇没有见过的,隐隐带着危险,但这样的眼神又让它心口的甜蜜吱哇吱哇往外翻涌。
交织的黑线每一根都变得滚烫。
“李镇,接下来是新的挑战,这一次没有时间限制,准备好了吗?”陆行声的态度温柔中带着一丝强硬,捧住低垂的脑袋让它的目光无处可逃。
线头上、那一小撮的线头上残留着一些不舍得被吞噬的水渍,李镇几度站不稳,但是对陆行声口中未知的挑战,它今天就是被架在火上烤,也要坚持住、不能化!
黑色的眼睛咕噜乱转,最后紧紧盯着陆行声的嘴唇。
是要像刚才那样亲吗?
它猜测道。
不存在的心脏在每一根自己身上蹦跳,李镇努力仰起头,纷飞的黑线黏附在陆行声的后背、手腕,李镇已经半阖上眼睛,率先沉溺于即将抵达的亲昵。
但是脸颊被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它不禁睁开眼睛。
“李镇……”陆行声眼神中的危险已经退散,浮在最表面的又是让它意乱情迷的笑意,他眼睛弯起的弧度、睫毛颤抖的频率、未消散的红晕还有努力平复的呼吸都让李镇有片刻的恍惚。
说什么了呢?
它刚才好似被一团绵软的云拂过、亲吻。
李镇怔忡的瞪大眼睛,线人是无法分泌液体的,但是此时此刻,它的眼眶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冲刷着眼球,以至于视野变得水蒙蒙一片,陆行声的脸颊也迅速模糊。
他的嘴唇一张一合,每一个字都如此清晰。
“李镇……”
【怪物也会流眼泪吗】
“我爱你。”
【会的】
第32章 番外(捉虫)
“你怎么不在你小时候跟你妈一块在车里烧死!死了老子就不会这么丢脸!你看的这是什么?你竟然喜欢男人?!”
“啪!”
迎面而来的一巴掌,李镇没有躲,厚实的手掌打在了他的脸上,顺带拍掉了他的帽子,凌乱的头发散开,让人看不见他的神情。
金碧辉煌的客厅彰显主人暴发户式的审美,琳琅满目的装饰物分不清主次和重点,只是扫一眼就觉得眼睛疼,而不远处的真皮沙发上,自己同父异母的弟弟拿着手机悄悄冲着这边录像。
李镇没有说话,只是狼狈低头下意识躲着镜头。
“说话!你哑巴了!”一个肥胖的男人站在他面前喘着粗气,他手腕上带着金色腕表,表盘巨大,上面嵌入的一些碎钻在不同光线下闪闪发光。
李镇双肩微向里拢,这怯弱的姿态让男人一看脾气又蹭蹭往上涨:“你怎么就是我李家的种?!早知道你长大是个扶不上墙的性子,小时候我就不该让人救你!”
“都是我儿子,你看看你弟弟,你再看看你!”
李镇沉默着听着男人的谩骂,听着身后弟弟的讥讽嘲笑,躲在远处的佣人不敢靠近,一时之间,李镇觉得全世界好像只有他一个人。
沉寂的室内,被遗忘在楼上的李镇躺在床上,黑洞洞的眼睛望着虚空,不知道想到什么,他的脸上忽然有了波动。十九岁的李镇做了那时对他而言最叛逆的事情:离家出走。
卡里的零花钱他都没怎么用过,只是清点了一些现金,往背包里塞了几件衣服就趁着夜色出门了。
他没拿手机,因为没有需要联系的人。李镇穿着黑色的羽绒服坐在黄色出租车里,靠在窗边直勾勾看着外面的世界。
身上只有几千现金,李镇也没想好钱花完了怎么办 ,他没有计划,只是当时胸口涨得闷痛,急迫得想做点什么来转移注意力,快速逃离那个不是他家的家。
钱一点点花光,住的地方也从两百一间的酒店变成网吧,再由网吧变成十块钱一天的大通铺。
帽檐下露出的双眼满怀好奇地打量屋内,挡在口罩下的鼻尖耸动,嗅着空气中奇怪的味道,随后他的后背被人一把推开,浑厚的男声气急败坏:“挡你妈的道!这屁大点地方站哪不好站门口!还要不要人进了!”
李镇被人骂惯了,这点动静他都懒得抬头,侧身躲过,顺道将背上的背包放在靠墙的床上,又看了看旁边空出的床铺,一想到自己之后还要和陌生人睡在一块,他身上就起了鸡皮疙瘩。
要不……把这床的钱也出了,这样自己周围就没人了。
李镇动心的想着,结果还未等他落实,一个高大的身影就占据了空床,李镇惊得忘记上前,又呆呆站在门口看着低头整理的人。
他的东西显然比自己多出几倍,被塞得满满当当的蛇皮袋拉开拉链,露出里面的衣物被套,他脱下鞋子踩在床上,给坚硬的床铺又铺了一层纯白的棉花褥子,然后伸手去够袋子里的东西。仿佛此刻才察觉有人在看他,他一抬头,李镇宛如被他爸那块表上的碎钻闪了眼睛。
“你好,我是新来的,我叫陆行声!”
李镇几乎惊恐地后退,看着床上的人站起身拍了拍手,然后冲着他伸了过来。
他又忍不住后退。
四目相对中,他见那个自来熟的、叫什么陆行声的人眼底的疑惑一闪而过。他的眼睛很好看,眼尾微微上挑,眼皮内窄外宽,被他专注凝望时总觉得身体怎么摆都不自然。
李镇将这种不自然归咎于自己的性格,他不喜欢和别人太亲近。
于是他逃跑了,他也说不清当时怎么想的,可能脑子一片空白,又或许是计划被打乱的慌张,要不就是一想到晚上要和陌生人“同床不共枕”的恐惧。
李镇跑得心口发痛,嗓子眼仿佛塞了一块热碳,光是张嘴,被灼烧的热气就不断飘出去,他大口喘气,单手撑在楼梯的墙面上,捂着心口,感觉自己好像下一秒就会死掉。
太可怕了。
这地方太可怕了。
李镇不断咳嗽,咳得双眼充血,他迅速从身上的几个兜里摸出剩下的现金,一张一张的数,十块十块的算,心中进行简单的规划后,发现离开这地方他根本坚持不过一个星期。
怎么办?
李镇抿着嘴唇,面壁似的用手扣着墙壁。
他还是回去了,等过了关灯时间他做贼似的回到大通铺,里面传来各地方言,他听不太懂。有人打开手电筒,让屋内不至于一片漆黑。
李镇一进门眼神就不由自主地落在他旁边的床上。
那地方还没有躺人,床单是淡青色,像是他小时候夏天吃的青苹果的颜色,他的视线又落在了他的枕头上,颜色和床单不是一套,是简单的咖色,高度不高。
李镇的双眸又闪电般快速将周遭扫过,没看见这床的主人后,才缓缓挪动脚步坐在自己的床沿上,手心开始渗出汗水,紧张将胃部塞满,他感到轻微的绞痛。
仿佛没坐稳一般,他身体一斜,掌心就自然而然撑在了那咖色的枕头上。
哦……也不软。
李镇心里念叨着。
等等!
他现在在做什么?!
一道惊雷狠狠劈下,打得李镇浑身一激灵,他被火烧似地握住刚才摸了枕头的手,然后灵魂出窍般后退、不断后退,直到后背抵靠在墙上才停下。
而此时,身侧的大门传来啪嗒啪嗒的脚步声,李镇瞳孔仍旧颤抖,就忽地听见一声高兴的惊呼:“咦,你回来了?”
李镇心脏咯噔不断下坠,他没有抬头,反而低头将脸埋进臂弯里,他大口大口喘着气,像是又回到被人发现喜欢男人的早晨。
心砰砰直跳,李镇宛如惊弓之鸟,甚至一度想将耳朵也堵起来。
“你怎么了?”
“是身体不舒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