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可能是真的?”钱嘉惊讶地挑眉,表情好像在说一个成年人怎么能相信世界上有鬼的存在,这让询问他的丧尸脸一热。
是啊,自己还是鬼屋的npc呢,都提前告诉这是假的,但还是被吓到怀疑这件事的真实性,这简直……他心里叹了口气。
“当然是真的!”从地上站起来的高骥焦急地挤进来,拉着无皮人的手开始讲,“你不知道我有多害怕,这事情还得从我之前去酒吧开始说起……那人,你看见没有,人模狗样的叫张水,但是他——”
单绪扯住他的领口往身边一扯,低眉的瞬间投去一个警告的眼神:闭嘴。
“现在挺晚了,一起吃宵夜?算是帮忙的感谢。”单绪笑笑,拍了拍嘴唇微动的高骥的肩膀,“他请客。”
几个假鬼没拒绝,倒是钱嘉挥挥手:“我们不用了。”
赵嫦和张水站在他身边,目光里似乎藏着很多没说出口的话。
这是他们第一次在npc全力的帮助下通关,这种情绪真的很奇妙,进入副本的玩家,不将npc的生命当作生命已经是约定俗成的规矩。
利用、杀戮……在危险面前人性经不起太多考验,玩家的情感在生死徘徊间逐渐麻木,为了活命,很多人也会像张水一样,利用npc去推迟自己死亡的日期,这已经不算说不出口的办法。
但是赵嫦还没有经历太多副本,一个正常人该有的同理心仍在她身上苟延残喘,她胸膛涌现出无尽的感激,而对方的身份更是放大了这样的情绪。
如果可以,她也想留下来,轻轻松松和这些救她的npc一起吃宵夜,但是倒计时在走,她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再见。”她摆摆手,准备就在街头跟他们分开,但路过这些npc时,还是没忍住表达了感谢。
钱嘉偏头看了看她,沉默两秒后也接着话:“谢谢。”
张水没有这么感性,他干脆利落地往前走,将身后那些腻歪的交谈抛在脑后。
高骥没发现张水的离开,他神色震惊地揉了揉手腕,对着自己现在能看见的周子燃悄声确认:“你真的没看错?单哥真哭了?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他怎么也不能把单绪跟眼泪联系起来。
周子燃微微高冷地抬着下巴:“绝对没看错,眼角湿润,睫毛上还有小水珠,肯定是被吓哭了。而且我问他,他还找借口说是眼睛进东西。”
高骥眼睛睁得更圆,要是没后面这句,他可能还不相信,但是这句一加,不就是跟“我有一个朋友”一样掩耳盗铃!
怎么回事?单哥怎么忽然变得这么柔弱?高骥缓了好一阵,才接受这个事实,都是人嘛,吃五谷杂粮的,喜怒哀乐是标配,我怎么能因为他也会害怕而感到惊讶?
高骥吐出一口气浊气,对着周子燃叮嘱:“这事我知道就算了,你别说给别人听,再怎么样,还是要给单哥留点面子,毕竟是你男人。”
“除了你们,我还能跟谁说话?他们都看不见——”周子燃下意识应声,几秒后脑子才迟迟发现哪个用词不对劲,那一刻,周子燃宛如平地摔了一跤,脑袋撞在地上一般又痛又木,“你在说什么?!”
高骥停下脚步,看见在前方的单绪没注意身后,才压低声音道:“怎么声音忽然这么大?我哪句话说得不对?”
小男鬼脸色涨红:“什么叫……我男人……”
那三个字都烫舌头,周子燃不知道是臊还是心虚,目光也落在单绪挺直的后背上。
他侧头还和同事说着什么,仿佛是被缠得没办法,摊开手耸了耸肩膀,唇角有不明显的弧度,眉宇间没有这段时间笼罩的烦闷,整个人又回到了他们刚认识的那段时间,松弛、懒散,漫不经心的同时能将鬼气得半活。
周子燃本来只是下意识往他那边看去,但是这一眼不知不觉停驻的时间过长,让被注视的当事人若有所感地扭头。
两道视线在人潮涌动的街道交互,街边绿化带挂着彩灯,五彩缤纷的光晕轻飘飘落在他流畅的侧脸和含笑的双眸中。
人群穿过他半透明的身体,街头歌手轻轻吟唱:“哦~这是爱情啊~”
甜蜜的爱情。
第89章 死亡录像带(完)
不管周子燃怎么解释,高骥都用“你在开玩笑”的眼神看他。
“你们都这样了还没谈恋爱?”
周子燃脸上不自然绷着:“这样……是哪样?”
单绪已经转过头,他被搞骥拉在后面只能看见他的背影和偶尔的侧脸。
“就是那样啊!”高骥咂咂嘴,他直来直去惯了,让他拐弯抹角地挑明还真是难为他,“就是暧昧啊!你们都暧昧成那样了现在你告诉我你们还没谈恋爱?!”
高骥真想现在冲上去拉住单绪八卦一番,但是他不敢,只能退一步和小男鬼肩并肩。
“你怎么不说话?”
周子燃觉得现在他脸上肯定不能见人,微微低着脑袋小声反驳:“我们没暧昧。”
“操!把我当外人是吧?”高骥猥琐地嘿嘿一笑,“他都捏你脸了,你们还没暧昧,骗傻子呢?”
“捏脸就是搞暧昧吗?”周子燃虚心请教。
“别人或许不是,但是放在单哥身上妥妥的啊!”高骥现在想起当时的画面还觉得有被冲击到,他放慢脚步和前面一群人拉开距离,“他性格跟长相都差不多,心情好了跟你开个玩笑话或者对你笑一笑,心情不好了,直接摆在脸上。别说捏脸,就是一般哥们手搭在肩膀上他都嫌弃,这还不足以说明什么吗?”
高骥真替他着急,有种人参果喂到嘴边他还咬紧牙关的气:“你看见过他捏我脸吗?你听见他用那种……啧,哄小孩的声音跟我说话吗?”
“我们是朋友……”
周子燃想说你别说了,因为从身体涌现的热浪钳住他的四肢,只剩下脑袋能迟钝地转动,好像他的话是什么惊天霹雳,一道接着一道轰打在他的头顶,电流顺着脊椎,在肉|体与灵魂中都留下了不浅的痕迹。
单绪在跟他暧昧?
这个念头宛如一只巨手将他握紧,周子燃喉结不自在地滚动,又重复了一次:“我跟他……是朋友。”
“我还是他朋友呢!”高骥激动地锤手,“你什么时候看过他像对你一样对我?!”
周子燃的头垂得更低,反复咂摸着高骥的话。
【心情好了跟你开个玩笑话或者对你笑一笑】
但是单绪好像一直在跟他开玩笑,都是把自己气得转身就走的玩笑,心情倒是很符合这一句,很多时候他一回头就看见单绪笑得嚣张,但是这能说明什么呢?
他可能就是爱看鬼吃瘪。
周子燃又一路沉默,回家的时候高骥信誓旦旦说话的样子还在脑子里,所以当单绪问他在想什么时,脱口而出就是“在想高骥”。
单绪挑眉,放下背包,他喝了几瓶啤酒,神情多了一丝微醺的温柔,靠在沙发,在浅浅的光晕下看他。
周子燃不知为何开始紧张,眼睛看着天花板、阳台还有电视柜旁边的假绿植,将熟悉的屋内翻来覆去看就是不看沙发上的人,因为心慌眼睛眨动的频率变高,周子燃第一次觉得时间过得这么慢。
单绪在干什么?
他在心里猜测,睡着了?他好像有些喝醉,刚才进电梯时都靠在内壁闭着眼睛……周子燃又眨了眨眼,这次余光一点点朝着沙发匍匐前进。
当触及到对方的指尖时,高骥的惊呼在耳畔炸开:“他捏你脸啊!”
“你要站多久?”
视线本能随着声音的来源望去,没准备好的小男鬼猛地撞进单绪的眼睛,他莫名其妙地绕着桌子走了一圈,假意悠哉:“没有啊,我就随便站站。”
“今天挺厉害,扇巴掌得一次比一次熟练,你生前不会是那种在小巷子里堵人的混混吧?”单绪一手撑着脸,眼睛半阖,气音从鼻腔里滚出来,语速也比平日慢一点,“那种不给钱就打人的小混混。”
现在是不是又在开玩笑?
周子燃觉得脑子转不过来,在开玩笑应该说明心情好,他又仔细看单绪的脸——
“周子燃,或许生前,你不仅是混混,还是个流氓?”单绪抬起手,打了个响指,“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怎么这次不看胸肌,改看我的脸了?”
周子燃被说得发窘,脚趾都在蜷缩:“我不是混混,而且今天……我没想扇巴掌,只是想打脑袋,省时省力,但是他们又不躲开,就……脸贴在我手心上了。”
单绪闷笑一声:“哦,他们主动的,那我误会你了。”
周子燃浑身都像是长了尖刺,他走到沙发最边缘的扶手坐下,侧过身体不与单绪面对面,这样一来,那种貌似被大手攥紧的窒息感真的缓和下来,小男鬼松了口气。
但是很快,他就觉得这口气松得太早了。
“刚才你跟高骥在后面都说了什么?”单绪的指腹蹭过下巴,沉吟道,“我好像听见我的名字,你们在说我什么? ”
单绪看着小男鬼像有多动症一样,鞋底蹭着地板,手上抚摸着沙发面料,全身上下好似都在忙碌,但就是眼睛躲着自己。
说什么劲爆的话题,能臊成这样?单绪久久看着他红透的耳根:“说话。”
“单绪……”周子燃欲言又止,叫了名字沉默了近一分钟,才转过身和他面对面,和被拉着道歉时一样,鼓足勇气抬起头,“你……之前说的,那句话……”
他紧张地抿了抿嘴,怕单绪忘记是哪句,当着他的面颤抖地重复:“真要这么喜欢我,表白就不能再这么随意……”
单绪唇角的弧度一点点平直。
“这句话,你是不是在开玩笑啊?”周子燃暗自吸了口气,脸上装作无所谓的模样,但是眼睛又一秒没有从他脸上移开过。
“这句啊……”单绪态度比他更随意,“我没开玩笑啊。”
得到回答的周子燃心脏猛地诈尸了两秒,他飞快追问:“那我要是告白你会怎么样?”
答应吗?
单绪忍着,手指点在膝盖上,用力按下活蹦乱跳的恶趣味。小男鬼真不愧是他认证的迟钝鬼,行动上迟钝,脑子也迟钝。今晚忽然问这个问题,那刚才偷偷摸摸和高骥聊的内容也有了大致的方向。
这么一想,心情更好,单绪的姿态更加松弛慵懒:“能怎么样,当然是给你一个追求的机会。”
“还要追求啊?”
单绪陡然抬起双眼:“什么意思?想轻轻松松老公就到手?周子燃,你个贪心鬼,如果你还活着,跟我谈的恋爱那都得叫忘年之恋,知道吗?”
“表白还没影子,就想跳过追求那一步,你怎么不跳过恋爱直接结婚呢?”
周子燃不知道是被数落得面色涨红还是被他嘴里的“老公”刺激到,拘谨地双手相握,头又重新低垂,硬生生受着。
单绪说完了,他才扬起脑袋:“单绪,可我又没有活着,我不老,我永远十九岁,真要说,你也占便宜……了。”
他的声音随着单绪表情的转变越来越低,最后的“了”字仅在舌尖上转了一圈重新被咽下。
单绪起身,浅薄的醉意让他比平日更加温和一点,但是一张嘴就又让这层温和仿若是别人的错觉:“那就做朋友吧,做朋友也挺好的。”
他眯着眼睛走到周子燃跟前,拍拍小男鬼的肩膀:“好朋友,我去睡觉了。”
单绪转身就走,周子燃还没回过神来,双腿就紧迫地跟在他身后:“单绪——”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怎么能断在这里?
“好朋友,怎么了?”单绪开门走进去,一副要把他关在门外的样子。
周子燃仿佛只是单纯叫他的名字,手扒在门缝阻拦他关门的动作,又不说话,或者具体一点,不知道说什么。
单绪拨开他的手指,一个不紧不慢地一根根掰开,一个着急地根根扣紧。
“单绪……”周子燃声音都在发抖,他努力了很久,或许单绪不明白他生活的时代,男人对男人说喜欢已经成为一种禁忌,而这种禁忌仿佛在他死后还刻在灵魂之中,所以他下意识躲避。
他努力张开嘴:“我……”
没什么的,他都不是人了,怕什么?
“……喜欢你。”
单绪拨手指的动作顿时停下,眼底的笑意浮在表面,像是海面上细碎的、斑驳的日光。
羞耻的告白一旦说出口,再次重复就仿佛没有初次的难捱,周子燃心口轰隆鸣响,像风似雷,令他惶惶不安,让他忐忑紧张,好似要命的惊雷会从头顶劈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