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给自己挑的时候元京墨都不想看了,累得慌,眼花腿酸的。林珍荣把元京墨领到一片青少年男装区让他自己先看着,她把包寄存到服务台去,元京墨前脚答应,后脚就在一个圆凳上坐下了。
为什么要有买衣服这项活动,元京墨漫无目的地在周围一排排衣服上扫过去,要是买衣服能不用出门就好了,对着画册选,选好就有人送上门......
元京墨眼睛忽然睁大了点,站起来径直往远处一件衣服走去。
纯黑色的,乍看像件外套,料子很有型,不像大部分棉袄那样鼓鼓囊囊,但里面的棉很厚,摸着就能觉出暖和。
“这件秦孝穿合适。”林珍荣过来说。
“我也觉得。”
售货员过来连声夸两人眼光好,说这是今年的新款,热情地找出来元京墨的码数给他试。
元京墨确实没有这样的袄,这个样式看着板正又精神,林珍荣看他穿着好看,就问:“相得中吗?要不你和秦孝买一样的。”
“啊......”元京墨眨眨眼,“相得中相得中。”
林珍荣问售货员:“还有别的色吗?”
“有有有,在那边挂着,棕色深蓝米白都有。”
林珍荣一听有白心里就念了句糟,又得多件难洗的衣服,结果她刚要过去拿元京墨就说:“妈,我想要黑的。”
“你不是不爱穿黑的吗?”林珍荣奇道。
“感觉穿着还行,想试试。”
林珍荣当然赞成。
之后就是选衣服的码数,元京墨的好说,秦孝的得估着来,元京墨又想起之前秦孝说没量过身高的事,早知道该让他量量。
元京墨说:“他一米八多吧。”
林珍荣说:“不止,一八五还得往上冒个尖儿。”
售货员拿出一件来说:“这个款式码数偏大,往小一号拿一八零差不多,像这个小帅哥他穿一七零就正合适。”
元京墨觉得自己被攻击了。
林珍荣没立刻应:“那孩子体格结实撑衣服,你这里有软尺吗?给我量量肩宽。”
相邻两个号之间差得不算大,林珍荣对比着量了肩宽袖长和下摆,做主拿了一八五的码数。
接着就是你来我往的讲价环节,发展到林珍荣说“一次买两件都不优惠,那我们去别家看看好了”并且作势往外走时,售货员终于松口给打了八八折。
一天下来花钱花得元京墨肉疼,主动说自己和秦孝的衣服从过年的压岁钱里扣,林珍荣也不多说什么,笑着答应。
果然像元长江说的,秦孝到腊月二十八才来找元京墨,早上来的,对联已经领了在车把上挂着。元京墨忍不住想还好知道差不多这两天过来有准备早起了,不然秦孝到家门口了他还在被窝呢。
元京墨背着给秦孝的袄熟练跨上后座,问先去哪儿,秦孝说先回家。
对联是镇上一位老师用毛笔写的,福字、对联、横批之类都是用大红纸折出痕迹直接写在上面,需要回去逐个裁开再按每户几门分好。
到秦孝家屋里发现炉子居然烧着,虽然太长时间不续炭已经不旺了,可进门就能感觉到暖烘烘的。秦孝用火钩在炉子里钩了几下,填上几块木柴和炭盖住,没多久元京墨就听见了炉火旺起来的声音。
冬天再没有比这个声音更舒服的了。
“包里又带什么了?”
元京墨就等他问呢,一听立刻打开拿给他看:“给你的袄。”
秦孝眉头不明显地蹙了点:“给我买袄干什么?”
“穿啊,过年穿新袄。”
元京墨看他不太想要的样子,又说:“我们两个一样的,是我挑的样式,你看看喜欢吗?我感觉挺好看的。”
秦孝一只手接过去拎着:“以后别让你爸妈给我买东西。”
“我没让,他们要买的,”元京墨想了想,补充,“我跟我妈说了咱们俩买袄的钱从我的压岁钱里扣,那就不算是他们给你买的了。”
“你压岁钱不是他们往外给换来的?”
元京墨安静几秒,看着秦孝开口:“你说话怎么跟我爸一样。”
“......”
秦孝到底还是把新袄换上了,林珍荣选的码数很合适,穿好元京墨就“哇”了一声:“这个袄你穿好酷。”
元京墨今天没穿,不过他当时买的时候试了,看着也挺顺眼的,就是没有秦孝穿起来这种感觉。
不太好形容,他穿上的时候只觉得这个袄很板正,秦孝穿起来就很带劲儿,尤其配上他面无表情的脸还有不知道怎么能长这么高的个子。
元京墨想到这儿踮踮脚举起袄后边的帽子用力往秦孝长成圆寸的头上一扣,秦孝晃都没晃,转头看人时脸被帽子挡住一半:“干什么?”
“咳......试试。”元京墨在心里过完瘾,又老老实实给秦孝把帽子拿下来,还抬手仔细拍了拍。
秦孝也不问他试什么,手指搓了搓袖子:“料子防水?”
“防水也防风,暖和还不怕脏,”元京墨一副等夸的表情仰脸看秦孝,“怎么样,喜欢吗?”
秦孝垂眼看他几秒,错开视线应了声:“嗯。”
-
【2】
家里有从镇上拿回来的多余报纸,秦孝找出一叠铺在大小八仙桌上,他在高八仙桌上裁,让元京墨在小八仙桌上理。
大的福字单独放到一起,“开门见喜”、“满院春光”、”五谷丰登“、“六畜兴旺”、“身体健康”这些每个一张算是一份,小一号的福字和横批、对联放在一起凑成一组——
“嘶......”元京墨松开对联下意识就要把手指往嘴里含。
秦孝右手还拿着小刀压在对联上,人往左边一弯腰就把元京墨胳膊攥住:“怎么了?”
元京墨转转手指给他看:“不小心划了一下。”
说实话,秦孝当时看着元京墨那根细白手指侧边渗出来的血有两秒根本没反应过来。
明明刀子一下没让碰。
秦孝眉头显而易见拧起来,攥着元京墨胳膊扫了眼桌上的春联:“让纸划了?”
元京墨也没想到,这会儿划了道口子还让秦孝拧着眉头一问,登时不说话了。
“红纸不干净,别往嘴里放。”
元京墨:“哦。”
秦孝兑了点水:“过来试试,先洗洗。”
元京墨就过去伸一根手指试了试,不烫,之后绕着伤口轻轻搓着洗了洗。
伤口不算深,出血也不多,元京墨挤出两滴用卫生纸抹了,正打算再换一截卫生纸裹上就看见秦孝从柜子里找了什么东西出来,脚勾了个马扎到跟前让他伸手。
秦孝捏着元京墨指尖,从一个纸包里弄了点药粉撒上,又剪了截白棉布。其实就是道小口子,秦孝这样元京墨又不好意思了,隔一会儿问了句:“三七粉啊?”
“嗯,”秦孝裹了两圈白棉布,“捏着。”
元京墨用拇指按住,秦孝拿过卷缝衣服的线拽下一段,重新捏住元京墨手指示意他松手,低头往他手指裹着的白棉布上缠。
这个角度看秦孝和平时不一样,和之前忽然挨近看的时候也不一样,低着头看不见整张脸,鼻梁眉毛都更突出,皮肤颜色深的缘故,离近了看眉骨上那道颜色稍浅的疤就格外显眼。
“行了。”
元京墨没往回收手,喊他:“秦孝。”
“嗯。”
“你眉毛上这条疤是怎么弄的?”
“翻墙磕的。”
“啊?翻墙干什么?”
秦孝抬眼,语气淡淡:“逃学。”
元京墨愣了小会儿,眨眨眼,一个字一个字地念:“秦,孝。”
秦孝微挑了下眉。
“你怎么记仇啊——”
秦孝把元京墨手放他腿上,笑了:“歇着吧。”
“真的是逃学磕的啊?”
“嗯。”
元京墨嘟囔:“上次问你忽然不理人,我还以为是因为什么......”
秦孝弯腰把东西收回柜子,直起身往桌边走:“我记仇?”
元京墨一下噎住,后知后觉意识到秦孝这么说话少见,心里琢磨两遍觉得有意思,也不在意自己被堵得没话了。
“橱里有鸡蛋糕,自己拿。”
“你不是不太吃点心吗,专门给我买的啊?”
秦孝低头裁对联没应声,元京墨也不用他回答,不过没立刻去拿:“我弄完再吃。”
“不用,”秦孝把裁完的对联字朝里对着放在一边,“还两张,裁完我弄。”
后来元京墨坐在小椅子上吃鸡蛋糕秦孝在旁边理六户人家的对联,把对联装好又在炉子上架了锅。
“嗯?”元京墨探探身子,“干什么啊?”
“熬浆糊。”
元京墨看他往锅里放水放面,说:“要是先熬上这个然后再裁对联是不是能节省点时间?”
“这个熬得快,不能离人。”
“还得放糖?”
“放糖黏。”
“要一直搅啊。”
“嗯。”
“唉。”
秦孝转头:“怎么了?”
“感觉我也帮不上什么忙呢,光给你消灭鸡蛋糕了。”
秦孝转回去继续搅锅里逐渐开始起泡的面糊:“多吃点,中午可能回来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