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小烧烤 第40章

本来想着今天要送的信不多,上午就能送完回来,不会太晒,结果最后俩人出门的时候都九点多快十点了。

秦孝还是第一次有事的时候这么晚出门。

感觉很不错。

元京墨侧坐着倚在秦孝后背和他说话,手里搓着片从低矮树枝上摘下来的叶子,偶尔伸长脚去碰路边鲜绿蓬勃的草。

虽说出门不早,但正常午饭前的时间足够送完,可最后一封信找了很久都没有找到地方。

秀溪地方不大,没有门牌几号一说,收件人都是只写明什么村什么名字。这封信的收件人写的是于卫良家人,名字秦孝没听说过,排顺序的时候特意放在最后。他记得上溪村姓于的只有四家,找起来不费事,没想到挨着问了都不是,而且没人认识。

找不到人的情况不是没发生过,秦孝有经验:“再问问年纪大的人。”

元京墨不愁说话,之前跟着秦孝在镇上跑又认了不少人,秦孝骑自行车载着他到有人能问的地方一停,元京墨就跳下后座喊着“爷爷”或者“奶奶”小跑过去问了。

他特别讨上年纪的人喜欢,很多老人想半天想不起来有于卫良这个人,还会主动领着到可能知道的人家去帮忙找。

可一直到晌午头也没找到。

秀溪姓于的人不算多,秦孝跟元京墨绕路去了其他村子的村大队问,但都说自己村没这个人。

正晌午的日头太毒,又正是吃饭的时候,秦孝没再继续找,先载着元京墨往回走。

到家之后元京墨打开车筐拿着没找到主人的最后一封信进屋,拧开风扇喝几口水才顾上仔细看。

“于卫良家人收,”元京墨拿着信看信封上的字,注意到下面的寄件信息立刻伸手拽秦孝,“发件地址是烈士陵园!”

秦孝整理信和物件的时候很少看那些小字,他只负责送,不关注从哪里来,也不好奇可能是什么东西,这会儿听元京墨说才拿过去逐字逐句看了一遍。

信封上没有发件人的名字,是以烈士陵园的名义发的,长长一串地址下边写了电话号码。

烈士陵园这几个字带着不容轻视的重量,元京墨声音不自觉低下去:“你说那个人会不会是已经牺牲的烈士啊?”

“是。”

元京墨疑问地看他,秦孝给他指最底下一行有些模糊的字。

那行字写得更小更密,用的铅笔,像是临时补充上的,因为太靠边缘被磨得不太清楚。

说该烈士牺牲于某年某地战役,拜托送信人帮其找到家。

“一九四……”元京墨努力分辨上面的年份字眼,又仔细想了想上午和秦孝找人的过程,“一九四几年的话,如果现在还在世年纪肯定很大了。那几家姓于的有两家是年轻人开的门说话,可能不知道祖辈的名字,要不再去问问?或者再多问些年纪更大的老人,说不定会有人知道。”

“再问问,实在问不到就去邮局打信封上的电话。”

元京墨连忙点头:“好,我们现在去吧。”

“你找个塑料袋包一下放邮包里,我弄饭,”秦孝把信递给元京墨,包住他的手轻攥了下,“吃饱好干活。”

早上刚用麦子换的馒头还软和,橱里没吃完的菜能直接上桌,秦孝就花两分钟炒了盘葱花鸡蛋,俩人配着咸菜当午饭。

元京墨平时吃饭慢,还喜欢边吃饭边和秦孝聊天,这次全程认真吃饭没说话,和秦孝差不多时间吃饱了。

最近地里不是干收麦那些急活儿的时候,中午头带饭在地里吃的不多,大都会回家歇会儿,除了半夜,这时候各户家里人最齐全。

秦孝载着元京墨顶着热辣的太阳出了门,知了不知道躲在哪片树底下扯着嗓子叫,正当空的太阳让地面鲜少有阴凉,路上几乎见不到人,再皮再爱玩的小孩这时候也不朝外跑。

元京墨没往秦孝身上贴,隔一会儿就捏着秦孝的短袖下摆呼扇两下,免得被汗浸透糊在身上黏着难受。

到上溪那几户人家外面叫门时每一家都惊讶问怎么这时候又过来,招呼着快进屋,听他们说了立刻吆喝着喊家里其他人,问已经过世的长辈有没有名字是于卫良,或者四几年参军一直没回来的人。

还是没有结果,但几户人家都出了个人和秦孝元京墨一块找,他们一辈子在上溪,比秦孝更熟悉,目标明确地领着去了一位年纪大到不能出门的老人家里问。

“于卫良?”老人耳背,听于家大叔提着嗓说了好半天才听清,哆嗦着手问秦孝:“他多大岁数?是哪年生人?”

这次没用于家大叔使劲,老人一看摇头就明白了,咳嗽几声说:“七十跟九十的都是老头子,早差辈了,顶多能认脸熟,上哪知道名?万一走的时候已经上了年纪,现在就得翻家谱,约摸多大岁数,知道了才好找。”

从老人家出来秦孝说去镇上邮局打电话问问情况,几个大人立刻让去家里打,秦孝没答应:“这种事用邮局的电话正规,万一那边有信回拨也方便。”

“行行,你懂这些,按你说的办。”

一个家近的大婶紧跑几步回去提着下地装凉茶的杯子出来,秦孝拧开先递给元京墨,等他喝完一气灌下几大口扣上盖还回去。

“你俩等等,我再装一杯子放筐里拿着。”

秦孝摆手:“不用,婶儿,喝足了。”

“要是问清了来家里说,咱们一块找。”

“行。”

元京墨早先来过镇上的邮局很多次,以前的时候爷爷发信件东西给老友都是他来寄,近两年直接给秦孝就好,元京墨就没怎么来过。

之前来发东西的时候是从前边进大厅,这次秦孝直接领着他走侧边的门,从院子里进了大厅后面的屋。

元京墨第一次来这儿,屋里东西很多,列了几个满满当当的架子,最里边的柜子上堆了数不清的报纸和杂志,墙角有个人在椅子上打盹儿,元京墨看见就拽了拽秦孝,指指那边示意有人。

“没事,你管他叫孙叔。”秦孝没特意压声音,把元京墨的遮阳帽摘了。

帽子遮太阳戴着也热,捂得头发都塌了,秦孝伸手把元京墨贴在前额的头发拨开,手背在他被太阳烤得通红的脸上贴了下:“那边有风扇,去坐会儿。”

元京墨惦记着找人的事不愿意歇,秦孝就摸了个硬纸壳让元京墨扇风用,领着他到桌子里边的电话机旁打电话。

第二遍打通之后那边的人查了一会儿档案,说于卫良烈士建国前在本地一次战役中牺牲,在当地安葬。今年陵园的工作人员整理旧档案,尽力为家不在当地的烈士找到亲人,帮他们回归故土。

“这位烈士登记的地址确实是秀溪镇上溪村无误,但因为间隔几十年,并且当时参军没有详细登记的流程,我们这里信息有限,只知道这位烈士牺牲时21岁,如果找不到烈士的亲人麻烦您将信件按原地址退回即可,谢谢。”

秦孝垂眼看着元京墨手里的信,对电话另一边的人说:“我们再找找。”

确定了名字地址都对,按照烈士陵园那边说的战役年份和牺牲年龄能推算出哪年生人,可问题在于算出来的年纪和刚才在上溪时找的那位老人年纪差不多。

那位老人耳背但记性好,年轻时还在村里管过事,后来明明白白说了,他那个年纪上下十岁绝没有叫这个名字的人。

在墙角打盹儿的人醒了有一会儿,看秦孝打完电话才出声,元京墨按秦孝说的管他叫“孙叔”,把事情原委跟他说了一遍。

“于卫良……行,我记着,平时出门也打听打听,”孙叔扯着插排把电扇往秦孝和元京墨这边挪,“看你俩热的,急什么,能找咱就找,找不到退回去让那边的人想办法就是。”

元京墨知道他是好意,扯着嘴角笑着应了一声。

找不到收件人的信不能在个人手里留,元京墨跟在秦孝后边看他贴了张纸条放到一个架子上,问:“是到了你写的这个时间找不到人的话就必须退回去吗?”

“嗯。”

走的时候元京墨又朝架子上的信封看了一眼,坐上后座低着头好半天没出声,直到发现秦孝骑的方向是上溪村才一下扬起头:“我们再去问问吗?”

“和大家说一声情况,免得惦记。”

“哦……”

“然后去看看李老头在不在家。”

“啊?”

“他认识人多。”

元京墨精神了点,想了想赞同说:“对,李爷爷到处收废品,认识的人比我们多多了,说不定就知道。”

等离开上溪再往李老头家里走时太阳已经偏斜了一截,秦孝捡着有阴凉的巷子骑,速度不快,中间回头看了一眼从邮局出来就蔫着的人,问:“你今天想干什么来着。”

元京墨自己都忘了:“什么?”

“昨晚问我今天还有没有别的事。”

“啊……”元京墨想起来了,“我本来想让你陪我去河边来着。”

“想吃鱼?”

“没,不逮鱼,埋石头。”

秦孝反应了两秒:“干什么?”

“埋石头。是我自己的一个习惯,遇见特别高兴的事就找块石头记下来埋好。”

秦孝懂了:“昨天特别高兴。”

“嗯,”元京墨头抵在秦孝背上,“我本来想和你一起去埋的,怕你嫌幼稚就没提前说。”

这个习惯从很小的时候就有,只不过小时候埋得频繁,买了新衣服、得了小红花、放了风筝吃了糖人,什么都想埋。慢慢长大就埋得少了,最近一次是被录取的时候,元京墨刻了一块石头埋在六中教学楼后面。

昨天很特别,很高兴,很重要,元京墨想和秦孝一起刻一块石头,想把自己的秘密习惯告诉他知道,哪怕被嫌弃也不要紧。

但这会儿又确实没了心情。

元京墨忽然想到什么,立刻解释:“我不是不想埋了,就是……”

“不幼稚,”秦孝脚撑着地停下,说,“过几天再埋。”

元京墨看着转过头的秦孝答应,又听见他问:“埋石头有什么标准,帮烈士找到家人算吗?”

“算的,高兴的事重要的事都算。”

“到时候埋两块。”

元京墨忽地笑了,亮着眼睛重重点头:“嗯!”

第39章 可能

李老头的出门时间没规律,有时候接连几天在家睡大觉,有时候黑灯瞎火照样出去转悠。

元京墨本来还悄悄担心了好半天万一到了发现锁着门怎么办,是在门口等还是晚点再过来,没想到他们两个运气好,李老头没出去,就在院子里。

正蹲在一堆高高垛起来的废品边上鼓捣东西,看着像在弄个不太大的棚。

“李爷爷,你搭这个干什——”元京墨好奇上前的步子一下刹住,僵在原地低着声急急朝旁边伸手,“秦孝秦孝……”

秦孝熟练攥住元京墨手腕往前两步把人挡住,不远处趴在李老头另一边的老狗对每次必定出现的一幕见怪不怪,吐着舌头慢吞吞扫了两下尾巴。

元京墨扒着秦孝胳膊从他身后探出头,朝看过来的李老头笑:“李爷爷,你给它搭新遮阳棚啊。”

李老头从嘴里拿下烟枪在地上磕两下,说他:“回回来回回躲,我看没秦孝你咋整。”

“不会不会,”元京墨笑嘻嘻抱着秦孝胳膊,“怎么能没有秦孝呢。”

秦孝在旁边尽职尽责充当人形挡板,像说的不是他一样。

李老头这儿是唯一一个元京墨明知道有狗还不怕来的地方,一半原因是老狗真的很老了也很通人性,不会追着元京墨跑也不会朝元京墨叫,另一半原因是秦孝在。

两个条件哪一个都缺不得。

尤其不能缺秦孝。

哪怕元京墨知道老狗不咬他也得秦孝在才行,他看见狗的时候本能就紧张,头脑发木身体发僵,挨着秦孝才有思考能力,知道老狗和别的狗不一样,知道秦孝在边上,放下心踏踏实实在李老头家玩。

这次不是来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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