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雷看到他这样不给面子,当着兰登的面狠狠给了他一棍。
格雷骂道:“不识好歹的东西,有雄虫阁下愿意买下你,不感激涕零不说,还这样不识抬举,瞪!你再瞪一个试试?”
兰登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雌虫倒了下来,尘灰四溅。
一幅图画就这样猝不及防地闯入了他的脑海。
图中的雌虫,身型高大,军装笔挺,阳光打在他的发丝,给他的金发染上了一层浅浅的光晕。
与面前的这只羽翅断裂,浑身浴血的雌虫截然不同。
他神情温和,唇角微微勾起,手里还牵着一名幼小的雄虫幼崽。
雌虫揉了揉幼崽毛茸茸的脑袋,牵着他在石子路上往前走。
一幅非常温馨的画面。
然而此刻,他被摊主狠狠踩入到肮脏的泥土里,几乎黯淡了眼底最后一丝希望的光。
他闭上眼。
一滴泪从他的眼角滑落,在肮脏的土地上溅起了一朵尘花。
“别踩了!”
兰登攥住摊主的手臂,径直朝他手里塞了一枚犹带着体温的星币。
“这只雌虫,我买了。”
“啊,阁下,您要不要再考虑考虑?”
摊主捧着这枚星币,像是捧着一个烫手的山芋。
就算是一枚星币,也总比血本无归好。
说实在的,要是买主不是一名圣殿的雄虫,他巴不得立即脱手。
可现在那雌虫躺在那儿,似乎生机全无,摊主格雷都疑心他已经断气了。
欺骗雄虫可是大罪!
为了避免自己后续的麻烦,格雷滔滔不绝地劝告:
“他身体机能残破,即使是一只高等种,拥有不错的自愈能力,但后续的修复肯定还要花掉一大笔星币……”
但这只雄虫似乎铁了心要买。
“好吧,好吧。”
摊主收下钱,随即殷切地说道:“既然您真的打算要,我给您打包一下,也好方便您运回去。”
他从身后掏一个纸箱子,然后戳两个洞,好让雌虫能够有空呼吸。
兰登感谢了摊主的好意。
他把那只断了翅膀的雌虫翻过来,手指小心地搭在他的手腕上。
脉搏虽然微弱,但好歹还能感受到。
但他没有选择纸箱,而是到隔壁买了块白色毛巾。
兰登把他包起来,像是抱着一只濒死的、即将被扔掉的狸花猫,小心地带回了家。
**
等兰登到家的时候,他感觉到拎着的躯体好像已经要凉了。
兰登手指抖了抖。
情况很不妙,雌虫已经进入了一种失温状态。
他的呼吸也有些微弱,几乎难以感知得到。
在兰登没有想好是直接把他转送到公墓埋起来呢还是送到火葬场烧成灰的时候,他的肌肤重又变得温暖了起来。
确实……生命力很顽强。
确定这只大号雌虫一时半会儿死不了之后,兰登迅速行动了起来。
星际雌虫从来不去医院,都是自己随便吃点药治一治,然后靠着强大到变态的自愈能力硬熬,熬得过就恢复正常,熬不过去就直接回归虫神的怀抱。
但是星际有和医院无异的圣殿。
兰登从圣殿给他们配备的各色物资中翻出了一批药品和保健品,准备先在这名雌虫身上用用看。
兰登打开了一瓶消毒水,想要给雌虫的伤口进行消毒处理。
他拖来两张小方桌,拼到一起,然后在矮桌上铺好两层一次性护理垫,这才把这只雌虫放了上去。
他的情况着实不妙,新鲜的伤口流了许多血。
护理垫白色的纤维表面染上了大片大片的红,随即沉淀出棕褐色。
衣服已经烂成了碎布条,甚至长在了肉里,不过勉强可以蔽体罢了。
兰登拿出园艺剪刀,三下五除二就去除了他身上这些阻碍,而雌虫的身体也展露了出来。
然而雌虫的情况远比他预想的更加糟糕。
兰登拧眉,想要将浅表的伤口用碘伏消毒,但是显然,这样的处理不仅麻烦,而且作用不大。
他身体满是泥污,伤口也深浅不一,必须先进行清洗再消毒,否则仍然会有感染的风险。
他得先帮这只脏兮兮的雌虫清理一下。
**
兰登来到了浴室,给浴缸放满水,等准备工作完成之后,他才来到客厅,艰难地抱起那只被注射了昏睡药剂的雌虫,把他搬进了浴室。
因为没掌握好角度,他的脑袋不小心浸入了水中。
突然溺水的滋味肯定说不上好,雌虫挣扎了两下,手指本能地扣住了浴缸边缘,并剧烈咳嗽起来。
兰登赶忙托住他的后颈,好让他能够正常呼吸。
很快,雌虫平静了下来。
“做得不错,兰登。”
看到他的脸色恢复红润,兰登悄悄给自己点了个赞。
兰登取下了覆盖他半幅脸孔的止咬器,惊讶挑眉。
在生死边缘徘徊时,兰登也匆匆扫过他的容貌,知道或许他棱角锋锐,气质不差,却没想到这破破烂烂的止咬器下,犹带着红色勒痕下的面庞是如此艳丽。
虽然他不是纯粹的颜狗,但是如果每天面对这样一张令人感到赏心悦目的脸,心情似乎也会更舒畅一些。
兰登把他的手铐锁在窗台上,好让他支撑住身体,勉强坐在浴缸里。而另一手拨动着水花,好让水流从他的颈下流过。
在转交给他的时候,摊主毫不犹豫地给他注射了过量的镇静针剂,所以此刻的雌虫睡颜恬静。
他微微垂着头,浅金色的发丝虬结,兰登给他的脑袋上打上泡沫,耐心梳理开那些纠结在一块儿的断发与杂草,然后细致地用花洒给他冲洗干净。
水很快变得浑浊。
直到最后一次换水时,泥灰的痕迹才全部消失不见。
清澈的水波中,雌虫身体的全貌也展露了出来。
他很瘦,身上仍覆盖着一层薄薄的肌肉,看起来健美,紧实,似乎与人类无异。
但与健康的躯体不同的是,一道道或新或旧的伤痕蜿蜒错折,层层盘踞在他的躯壳之上。
有的是仍是淡粉色,像是新伤。
有的已经结痂。
而从他背脊下那棕褐色的一道深可见骨的横截面可以看出,他的翅膀曾被残忍地齐根剪去,现在只剩下一片残破的翅芽。
很多虫族的翅膀不仅漂亮,还有很强的药用价值,甚至可以给同族雌虫改善基因。
要花多长时间才能重新长出翅膀来呢?
或许永远也长不出来了。
真是个可怜的家伙。
兰登微不可闻地叹息了一声。
**
简单的清洗之后,就可以开始治疗了。
兰登轻车熟路地戴上了医用手套。
他认为自己算得上是一名医生。
虽然还在实习阶段,针对的也不是人类——
对,他的专业是动物医学,迄今为止,他做过最大的手术就是给各种流浪猫狗绝育。
给人、或者说虫族进行清理,还是第一次。
当然,因为预料到这种情况的出现,兰登提前做了许多准备工作。
双氧水、生理盐水、纱布和止疼药剂被摆成了一排。
大些的伤口他先用生理盐水冲洗,最后用倒满了药剂的纱布固定住,引流脓水。
针对小的伤口,他便用棉签小心翼翼地将卡在肉里的砂石擦出来,然后用酒精消毒。
这一步会有点痛,所以他的处理很小心。
这着实是一项大工程。
好在兰登最不缺的就是耐心。
在太阳落山之前,所有体表的伤痕被包扎完毕。
兰登换了一副干净的手套,一颗颗摸过他的牙齿。
雌虫的口腔温暖湿润,他的牙齿也很整齐干净。
但咽喉深处非常红,像是被强行灌下了烧灼的药物。
怪不得他在被那样严酷对待的时候都不发出叫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