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拿出地图,标出其中一块约十公顷的土地,上面有一个城堡状标志:“这是您的新居所。”
“我并没有同意搬家。”
兰登皱了皱眉,他仔细看了看圈出来的那片土地,惊讶道:“这不是雄虫威勒的领地吗?”
“是的。”
领队雌虫礼貌地回答道:“不过威勒阁下之前搬入拉塞尔庄园是不合规定的,所以他住在那里需要支付高昂的租金,以弥补等级地位的差别。但现在威勒阁下是一名无等级雄虫,他已经无力支付这巨额费用了。由于他的雌君和雌侍都拒绝为庄园付款,所以从今天开始,拉塞尔庄园就转移到您的名下了。”
同时转移到兰登名下的还有他的A级雄虫补贴,在支付完他的欠账之后,还结余两万星币。
这是一笔巨款了,但是还不足以支撑星际跃迁的传票。
兰登并不打算搬入拉塞尔庄园。
那不仅仅是更换住址那么简单,要维护庄园的日常运转,他不仅要投入大量的人力物力,还要撒出巨额的星币来支付他们的薪水。
那些星币从哪里来?仅仅依靠圣殿的补贴是不可能的。
他必须为这份排场买单,而兰登并不需要这虚浮的东西。
“以我的权限,我可以继续在这座小房子居住吗?”
领队的雌虫有些诧异。
以前他领到这份工作的时候,雄虫都高兴得手舞足蹈,即使有个别喜怒不形于色的雄虫,也会对他微微一笑表示感谢,要求他们将打包好的物品原封不动地送回来的雄虫,倒还是第一个。
“兰登,我就知道你是舍不得我!!”
菲尔德擦了擦感动的泪水:“其实,如果你要我陪伴你一同搬家也是可以的,就是我得去征求一下我的雌君格莱斯的同意……”
兰登被他这耍宝的性格弄得有些哭笑不得。
“行了吧,我们就住这。以后你蹭饭也方便。”兰登一锤定音。
“这倒是。”菲尔德点了点头:“要是搬到庄园住,就算我们是邻居,见面也不方便了。”
等他们把打包的东西复原,又花去了好几个小时。
兰登躺在沙发上,感觉今天自己身体也累,精神也累,快要累瘫了。
但是,他敏锐地察觉到了霍尔斯的情绪有些不对劲。
“霍尔斯,你怎么了?”兰登坐起来,看着霍尔斯的眼睛:“你看起来脸色不大好,是不是精神力又透支了?”
他想起了科切拉说的话。
兰登搓了搓手指,问道:“是我的问题吗?”
“不是。”霍尔斯摇了摇头。
他十分诧异于兰登的敏锐。
但他确实找错了方向。
“我精神力透支的原因是……他们已经失去了储存其最重要的容器。”
霍尔斯闭了闭眼。
他的精神体变成了炙热的红,像是危险警告的标志。
兰登握住了他的手,瞬间便被拉到了一副精神图景中。
那是似乎是在一艘机甲的内部。
他可以明显地感受到,激烈战斗之后令虫窒息的安静与残酷。
……这是他被俘获之后发生的事情。
“我们最好把他的翅膀割下来。”
有一个意味不明的声音响起,它粘腻冰冷,像是一条阴暗的毒蛇,在地上蜿蜒爬行。
“不然等他醒来,我们都没有好果子吃。”
是漫长的一片沉寂。
在那黑暗中,另一个声音响起。
“大皇子殿下还没有发话,这样不好吧?霍尔斯少将还没有被定罪……”
“你还叫他少将?你忘了你是谁的虫?”
沉默。
“好吧。”是颤抖着的声音。
然后他们开始喋喋不休地争论究竟是谁来动手。
他们互相推诿,每只虫都有足够多的理由。
兰登不知道,在他陷入到半昏迷状态,却脑袋清醒地听着这些虫讨论要怎么割他的翅膀,从哪里下刀更快的时候,是什么心情。
最终,他们推选了一名螳螂族雌虫。
“你来,你知道隐翅的弱点在哪里。别让他醒来,动作要快准狠。”
然后是虫族军靴在地上的移动声。
那个人磨磨蹭蹭,刀和钢枪和舱壁发出了刺耳的碰撞。
然后又是一阵漫长的沉寂。
“快点……机甲要降落了。这一份功劳不能给别人抢去。”有虫催促,声音一如既往地冰冷而沙哑。
“动手吧。”有虫随即附和。
“啊————”
被注射了过量镇定剂的雌虫发出了濒死的一声叫喊,兰登后退了一步,扣住了舱壁。
随着他睁开眼,兰登看清了这一切。
十数只雌虫挤在一堆,手里拿着各色的激光枪。
离霍尔斯最近的那只雌虫刀尖血淋淋的,看到霍尔斯撑着身体站起来,他下意识地将刀尖往上一提:
大□□翅被剜了下来,刀口歪向了一边。
他们所有虫都没有想到,霍尔斯竟然在绝境之中再次爬了起来,半虫化的身体虽然只余下一片残缺的羽翅,但那浴血的模样却仿若杀神归来。
他眸子都被血丝染成了血红色,随即,那吓坏的雌虫士兵咬着牙喊道:“快快、发射喷雾!”
他们都带上了防毒面具,而按键按下之后,四周涌出白色的雾气,他的眼球瞬间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白翳。
他又伤又盲,恐惧和愤怒交织成了黑色的暗网,让他的精神力变得格外暴躁。
那掉落在地上还带着温度的透明的膜翅和主体进行了最后的链接,散发出令所有虫炫目的光芒。
——这是无差别的攻击。
耳边传来刺耳的滴滴声,机甲舱警报疯狂地闪烁,精神力的风刃如同刀片一样擦过他的耳畔,狠狠刺入除他之外所有在场虫的身体内。
在这刺耳的噪音和炫目的红光中,来追捕他的虫都陷入到了永恒的沉眠。
机甲继续朝着特定的路线飘,一个浅紫色的星球越来越近,开始进入它的视野。
而在即将穿透大气层时,机甲出现了一阵炫目的白光。
白光逐渐扩散,随即轰然解体——
一个如蚕茧般单薄的维生舱落入了自由星轨。
……
兰登睁开眼,他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所浸透。
他握住了霍尔斯的手。
他的手是冰冰凉凉的,仿佛从这冻得僵直的手掌中,可以将他当时的恐惧毫无保留地传送到兰登的身体里,让他对当时的情绪感同身受。
这不是一场梳理。
兰登只是作为一个旁观者,束手无策地看着他们对一个本就无辜的虫实施刑罚。
他捏了捏霍尔斯的手掌,想要用自己的体温让他僵硬的指尖变得柔软起来。
“可怜的霍尔斯,你运气太差了……”
兰登叹了口气。
他们不可能在没有法庭审判结果的情况下因为莫须有的罪名处决一名少将,但是却会因为个别虫虫心的贪婪,对权力的渴求,而割下一只雌虫的翅膀。
如果再快一步,不被追兵拦截;如果那群追兵之中,没有那样心思恶毒的虫……或许,他就可以少受一些罪,更快地恢复,用实力去证明自己的清白。
霍尔斯从那可怕的精神图景中脱离出来后,他的唇色又惨白了一些。
兰登拉了拉他的手,把他拉入了自己的怀中。
他轻轻地抱了抱他。
想要给他力量。
“不,应当说,我运气很好。”霍尔斯身体一僵,然后慢慢地放松下来。
他把头搁在兰登的颈窝。
他原本以为,他死定了。
维生舱里并没有救治他的药物。
他爬进去之后就昏迷了,不知道漂泊了多久,维生舱被当做太空垃圾被吸入到了克雷德星的垃圾站。
他在一片垃圾中醒来,目盲不能视物,只能在地上蜿蜒爬行。
却恰好遇到了一名红螳族的奴隶贩子。
他原本以为,自己会在反抗、挣扎、再度反抗中死去,死在一个黑心肮脏的奴隶贩子手里,然后在断气之后被随意抛到垃圾填埋场。
没想到,他竟然还能有这样好的运气,被一只雄虫阁下买回家。
霍尔斯轻轻吸了一口气。
馥郁的月季芬芳围绕着他,仿佛在说,那些黑暗与恐惧已然过去。
现在他拥有了全新的生活。
这所有的改变都是由面前这名好心的雄虫所带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