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特殊的时刻,有一张剪影留作纪念就好了。
可是如果被发现,霍霆霄肯定要骂他变态。
没有人会喜欢一个偷窥狂。
林驯埋头搓了把脸,往回走时,海风吹来一缕淡淡的烟草味,勾起了他的烟瘾。
舌尖顶了顶发酸的两腮,还是算了。
从烟味飘来的方向,隐约传来交谈声,林驯无意偷听,却在听到霍霆霄的名字时猛地刹停。
他放轻脚步,走过去。
这里是个背风处,有船舱壁做遮挡,隐蔽又安静,林驯站在拐角后凝神细听,确认对面应该有两个人,其中一个对今晚有霍霆霄的出现颇有微词。
林驯侧过身,小心探出脑袋,只露一只眼睛看过去。
果然是两个人。
其中一个他下午登船时才握过手,正是这艘游轮的主人,何坤。另一个头发花白,背影微胖,他看不到正脸。
“霍霆霄要来,你也不跟我打声招呼,”背对林驯的那人声音含混不清,应该是叼着烟的原因,“你这兄弟做得不够意思。”
何坤叹道:“是何良递的邀请函,我不知道这事,不然怎么可能不跟你通气?”
抽烟的人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幸好别人拦了我一下,不然在拍卖会上撞见,他怕不是得一枪崩了我。”
何坤尴尬一笑:“这话夸张了。”
“你是不知道我那个倒霉堂弟现在被这小子整成什么样了,半死不活的,其他有关的人也都各个没法在联盟待下去了……算他够狠。”
微妙的沉默过后,那人丢掉烟,不愿再多说。
他用脚碾灭烟头,冷笑了一下:“反正霍霆霄最恨我们姓闻的,有一个算一个。”
林驯脑子嗡的一声。
他迅速撤回,背靠舱壁,胸口不安地起伏。
又听何坤在宽那人的心:“都是一条船上的兄弟,我肯定站你这边。何良把什么事都想得太简单,一心想搭上霍家那条线,他也不清楚你们两家之间的那些恩怨,今天这事你可别怪他。”
“都是亲兄弟,”那人不无讥讽的笑,“看看霍家那几个,再看看你跟何良,人跟人还真是不一样。”
林驯再次歪头看过去,那个闻家人侧过了身,露出半张脸。
只看这一眼,深埋在大脑里的记忆就瞬间被激活,喉咙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用力扼住,林驯呼吸急促,痛得感觉下一秒脖子就会被折断。
林驯撩起衣摆,拔出手枪。
拉开保险时,手都在发抖。
他做了几次深呼吸,强行让自己保持镇定,漆黑的枪口瞄准微胖的身影时,一只修长的手用力攥住了他的手腕。
林驯回头,都没看清是谁,就抬肘想打。
霍霆霄格开他的攻击,钳紧他拿枪的那只手,把林驯不太温柔地掼在舱壁上。
后背撞上船舱时,发出闷闷的一声响。
拐角后的交谈声立刻停止了,但没有人过来查看情况。
霍霆霄拧着眉,审视般看着林驯。
即使夜色浓重如墨,男人漆黑的眼眸却依旧有着慑人的锐利感。
他问林驯:“你在做什么。”
明明语气不算重,林驯脸上的血色却如潮水退去,只剩一片惨白。
霍霆霄单手卸掉林驯的枪,拆了弹匣,用枪口挑起了林驯的下巴,“说话。”
林驯仰头看着他,嘴唇翕动几下,眼泪毫无征兆地掉了下来。
霍霆霄垂眸看了他一会儿,没有给他擦眼泪,但也不再咄咄逼人。他把枪别到腰后,退后一步,留给林驯足够安全的空间。
林驯红着眼,含着泪水望向霍霆霄,整个世界仿佛落下倾盆大雨。
【作者有话说】
这里不是文案拿枪那段的情节,那个还要再等等,不过也快了……吧
大雨凶老婆,众筹评论打他hhhh
第32章 世上多了一个不说话的林驯
霍霆霄站在夜色中,眼神晦暗不清。
和六年前森林分别时他看向自己的眼神,有微妙的相似。
林驯恍惚起来,用力眨眨眼,霍霆霄的样子又变得清晰,他一身西装没沾任何泥污,矜贵挺拔,让人移不开视线。
林驯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霍霆霄穿西装,就看呆住。
父亲闻东浩叫了他几声都没听到。闻东浩不太高兴,又碍于这是霍家爱孙的18岁成人礼,他不好教训儿子,只能耐心再叫他一遍。
“驰川。”
17岁的闻驰川终于回过神。
闻东浩将一杯酒递进他手中,指了指人群目光聚焦的方向,低声说:“霍霆霄不是跟你在一个网球社吗,你等会儿机灵点,给他敬杯酒去,嘴甜点。”
闻驰川迟迟没动。
闻东浩咬着牙在他耳边说:“你知道霍家这次肯把霍霆霄的成人礼办在咱们闻家的酒店,能给我带来多少好处吗?好好巴结那位大少爷。”
闻驰川被强行带到了霍霆霄面前。
父亲阿谀奉承的话听得他满心羞愧,只想快点走开。他鼓起勇气抬起头,把那杯酒递了过去。
“生日快乐。”他小声说。
霍霆霄当时空着手,便接了那杯酒,还对他说谢谢。
事情从这一刻开始不可控地走向悲剧。
半小时后,生日宴会的主角无故失联,霍家人遍寻无果后报警。联盟警署调取监控,发现霍霆霄疑似被绑架,而外面雷雨交加,追踪难度可想而知,霍老爷子急得当场心梗,送进ICU急救。
而敬完酒便回了家的闻驰川,直到第二天傍晚才知道这事。
父亲闻东浩的举止十分反常,每隔半小时就要躲去一边打电话,用的还是防监听的专线电话。
“把人弄死?!咱们不是事先说好的,只是绑了人,给你在董事会那边争取点时间吗?!这不行不行,绝对不行!”
闻东浩急得来回踱步,咬牙切齿地对电话那端小声说:“我杀了他,我也活不成的呀!我不像你,我不姓霍,我没有保命符!”
躲在门外的闻驰川,越听越心惊。
他从书包里翻出一柄小刀藏在身上,冒雨出了门。然而成功救出霍霆霄,并没有令他真的感到轻松, 他在霍霆霄安全脱身后,开始后知后觉地陷入深深的愧疚之中。
尤其是在得知霍家掌舵人因为担心爱孙、突发心梗去世的消息后,闻驰川更是五内俱焚。
霍霆霄该怎么办?
他又该怎么办?
还没理出个头绪,闻驰川就被自己的父亲当胸一脚,踹翻在地。
闻东浩指着他,目眦欲裂:“是不是你把他放了?!是不是你!真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闻驰川倒在地上不吭声,冷冷瞪着这个才养了他不到两年的便宜父亲。
东窗事发在即,闻东浩满心的惊惧在这时变成了无能狂怒,闻驰川就成了他发泄怒火的目标。
“不说话是吧,逞英雄是吧!我让你不说!我让你不说!”
闻东浩死死掐住了他的脖子,用力之大,掐得闻驰川眼前阵阵发黑,喉咙也是剧痛无比。
窒息引发的强烈濒死感,让他剧烈挣扎起来。就在他以为自己真的会死掉时,一个身材微胖的男人冲过来,拉开了失去理智的闻东浩。
“还不赶紧跑,警署的车都在路上了,你跟他纠缠这个做什么!快走!”
闻驰川捂着被掐出青紫的脖子,想大喊一声“别跑”,喉间却像被割了一刀,疼得他浑身发抖,舌根阵阵发涩,最终呕出一口血来,晕了过去。
等他醒来时,发现自己已经躺在医院的病床上。
咽喉深处的痛感仍未消失,脖子上的绷带缠得很紧,勒得他呼吸困难。
警署的人来做笔录,他张了张嘴,发不出一丝声音。
“喉软骨骨折,声带充血,要休养一段时间才能说话,你先打字吧。”警官递给他一块平板电脑,方便他打字,“我问什么,你答什么,明白吗?”
闻驰川点头,缓慢地、一五一十地将他知道的全部写了出来。
他在医院住了半个月。
半个月的时间,已足够让一切都变得物是人非。
闻东浩被火速批捕入狱,在他的供述下,霍霆霄的三叔作为绑架事件的主谋,随即落网。另外还有两名协助犯在逃,被全联盟通缉。
闻家遭到查封,闻驰川无处落脚,又成了流浪街头的一员。
不过他本来也没打算再踏进那个家一步。
那里从来就不属于他。
闻驰川徒步走了很远,很远。
走到学校,办了退学。
听闻霍霆霄参加完爷爷的葬礼后没过两天,就离开联盟,去了海外,闻驰川又慢慢从市区走到了机场,走到脚都肿了,于是坐在路边呆呆看了一天的航班起飞、降落。
霍霆霄是怀着什么心情离开联盟的呢?
他想了很久。
他想,霍霆霄一定很恨他,恨闻东浩。
如果没有那杯加了料的酒,没有绑架这回事,霍霆霄的爷爷应该不会愕然离世,他们爷孙还能享受天伦之乐。
喉咙又在痛了,连带呼吸都困难起来。
每每想到霍霆霄,他就会被潮湿的内疚、惭愧和自责浸入口鼻。
自此之后的每一刻,都像在慢性溺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