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霆霄将杯中酒一口饮尽,放下酒杯,杯脚碰在桌面,很轻的一声响。
林驯停下动作,抬头看过来。
“走了。”霍霆霄对封澜说,“你好好玩。”
封澜的抱怨被甩在身后,霍霆霄穿过宴会厅,从另一侧舱门出去,甲板上已经开始进行晚宴后的party,有人支了牌桌,还有在泳池边玩水、跳舞的,到处都很吵闹。
林驯四下扫了几圈,都没再看见闻泰的身影。
反倒是看见霍呈,在泳池边和人聊天聊得火热。视线扫过,对方还对他笑了笑,看起来丝毫不介意林驯刚才在拍卖会对他的无视。
霍霆霄没有玩乐的心情,直接回了何良给他预留的套房。
虽说是套房,但游轮的空间有限,只有一居室的大小,海风徐徐从露台吹进房间,带着淡淡的腥味。
房间只有一张床,霍霆霄故意问林驯:“你想睡哪?”
林驯看了眼手边的那张沙发,这里对着套房门口,如果半夜有人撬门溜窗,他都能第一时间发现。
霍霆霄顺着他的视线打量了一下沙发,大概只有一米七长,他又看看林驯:“睡得下?”
林驯点点头,蜷着腿应该没问题。
当初在黑石俱乐部的条件,比这差多了,他都照样能睡。
霍霆霄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没再说别的,拿来一条薄毯搭在沙发背上,转身进了浴室。
等他洗完,披着浴袍出来时,林驯已蜷在沙发里闭上了眼睛,薄毯从腰间堆着,集中盖在上半身,埋住大半张脸。
看起来很疲倦,没多少安全感,所以要靠蜷抱自己找安慰。
霍霆霄赤脚走到沙发边,俯身把毯子往下拉了一点,把口鼻露出来。林驯装睡的功力实在拙劣,眼睫颤个不停,眼皮下能看得出眼珠快速转动的痕迹。
霍霆霄笑了笑,伸出手,拨开林驯眼睛附近的碎发,再抚过林驯被咬破了的嘴唇。
这下呼吸频率也乱掉。
霍霆霄非但没拆穿,还配合地放轻声音,像是怕惊动梦中的人,低叹:“嘴唇这么软,嘴巴倒是很硬。”
林驯彻底屏住了呼吸。
在他把自己憋死之前,霍霆霄站起身,回到了卧室。
卧室门没关,竖耳听到门内传来衣物的窸窣声,过了一会儿灯光暗下去,林驯才吁出一口气。
林驯脑子很乱,用力想了很多事,但都想不透彻。既不愿面对,也不想离开,纠结来去,做了个混乱沉重的梦。
具体内容已经记不清,只记得到最后口鼻里都是咸腥的味道,像鲸液,也像混着血的眼泪。
他睁开眼,海风携着清晨的第一缕霞光扑面而来。
露台的门开着,白色纱帘随风飘扬,林驯坐起来,穿着衬衫、西裤的霍霆霄站在栏杆边,回头冲他笑了笑:“早安。”
林驯呆呆看着他,好像还没睡醒。
霍霆霄招手说:“过来看日出。”
林驯走到他身边,和霍霆霄一起远眺。
远处靛青色的水天交接处已被染成绚丽的橙红色,朝阳在渐渐浮出水面。
林驯看着看着,视线就偏移到霍霆霄身上。
霍霆霄应该也才起床,身上那股慵懒劲儿还没消散干净,衬衫只系了中间两颗扣子,海风一吹,鼓荡的衣摆下胸腹肌若隐若现,凭栏一站,英俊倜傥,是他从未见过的、野性自由的霍霆霄。
林驯掏出手机,打开摄像头,假模假样地拍了两张日出,然后再将身边的人框入镜头。
偷拍没两张,霍霆霄突然转过身,横过手臂搭在林驯的肩上,将人带到自己身侧。
“再拍一张。”
林驯抿着嘴,赶紧将镜头调换方向,慌里慌张地拍下了他人生中和霍霆霄的第一张合影。
检查成片时,霍霆霄自然地凑过来,问他:“好看吗?”
林驯看着他近在咫尺的侧颜,半晌,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嗯”的音节。
霍霆霄侧头看向他,晨光将他向来漆黑的眼瞳染成了漂亮温柔的琥珀色。
“再说一遍。”
林驯舔了舔嘴唇,很紧张地张了张嘴巴,霍霆霄耐心地等着,林驯于是又努力地“嗯”了一声。
和之前干哑模糊的发音相比,这一次已经能清楚地听得出来他说的是个什么字。
即使这个字对于牙牙学语的小孩子来说,也根本毫无难度。
但霍霆霄还是贴在林驯唇边吻了一下,真诚地夸他很棒。
第34章 “要做吗,林驯?”
看过日出,吃过早饭,距离游轮靠岸还有两个小时。
何良特邀霍霆霄到驾驶舱参观,参观完毕后,又邀他一起喝茶。
入座时,霍霆霄托了林驯的腰,让他先坐。
混生意场的人最懂察言观色,有些事心照不宣,自然会懂。何良在席间对林驯的态度算得上亲切,还亲自给他倒了杯茶,问他昨晚睡眠如何。
林驯明白霍霆霄这次带他上船就是为了消解何家对他的敌意,所以他打起精神,客气地回应了何良的善意。
何良一看有谱,从品茶种茶说到自己的家乡,从白手起家再聊到企业经营,绕了一个大弯,最后提起霍家在联盟的几个投资项目。
说来说去,就是想问霍家能不能给个机会,让他何良也能插一脚。
等霍霆霄表态时,何坤推开了茶室的门。
林驯立刻摸向枪带,往何坤身后看,没别人,何坤一个人来的。
“快靠岸了。”
何坤同霍霆霄握手问候,客气道:“霍总昨晚一个人贡献了全部善款的一半,太感谢了。”
他并没有久留的意思,似乎只是想表达一下感谢就走,霍霆霄却握着他的手没松开,说:“听小何总对云鼎那边的项目很感兴趣,不知道何坤总什么意见。”
何坤笑了笑:“我和阿良从不干涉彼此的业务,你们投资的事我也不太懂,哪里谈得上意见。”
霍霆霄收回手,坐回林驯身边,很随意地问:“那何坤总现在在做什么?林驯不懂事,给您的厂子炸成那样,我很过意不去。”
“霍总言重了,”何坤说,“化工厂的事,我事后也了解过了,蝎子把工厂当幌子倒卖违禁品,这摆明是在坑我!”
他笑得不太自然,讪讪道:“还好厂子炸了,钱虽然损失了点,但我人还好好的,不至于去坐牢是不是。”
霍霆霄淡淡一笑,眼神、气场却处处透着威压。
何良适时插话道:“我哥也是交友不慎,让人骗了,以后投资办厂还是得跟霍总这样的打交道才安心。”
何坤一连说了三声“是”。
霍霆霄不再多问,只是给了何良一个模棱两可的回复。
游轮靠岸,霍霆霄和林驯首先下船。
林驯回头看了眼站在船舷上冲他们挥手的何良以及站他身边的何坤,一个逢迎讨好,一个心事重重。
对比相当强烈。
林驯没在下船的宾客中找到闻泰的身影,兴许还躲在船上的某个角落,迟迟不敢露面。
丁俊开车到码头接人,霍霆霄一上车,就把闻泰和何坤认识的事告诉了丁俊,让他去查他们的经济往来。
丁俊很惊讶,因为回联盟前的背调中,何坤的社会关系里没有反映出有闻泰这号人。
林驯虽然还不清楚霍霆霄一直追查Epsilon药剂的原因,但他明白这件事对他而言一定很重要。
于是他拿出手机,用语音软件很肯定地说:就是闻泰,我不会认错。
于是丁俊更纳闷了。
“查查有没有用化名。”霍霆霄靠在座椅里,余光中林驯收起手机,僵硬地转头看向车外。
丁俊瞄了一眼后视镜,低声说:“好的。”
霍霆霄让丁俊送他回别墅,进了门,他对林驯说:“今天休息,哪都不去,下午陪我打场球。”
林驯点点头,目送霍霆霄带着丁俊上楼,在楼梯口站了很久才强行压下胸口的酸意。回房间一个人待着,越待越难受,林驯便换了身衣服,去前花园帮忙修剪草坪。
二楼书房可以看到前院的景观,丁俊站在窗边看了眼在草坪干活的林驯,还是有点不太相信地向霍霆霄求证:“闻泰的事,真是他亲眼看到的?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问题。"
丁俊作为霍霆霄的特别助理,是知道林驯的真实姓名的。也很清楚六年前霍霆霄遭绑架的那件事,闻东浩和闻泰这对堂兄弟都有参与,且可以说是主力。
所以丁俊对林驯有所顾虑也在情理之中。
他担心霍霆霄被私人情感所影响,识人不清,掉进陷阱。
霍霆霄走到窗前,看见楼下林驯接了条水管,站在花坛前认真地浇水。由于水压过高,水管接口处没多久被冲断了,林驯被淋了一身水。
林驯应该在走神,迟钝了几秒才躲开,在阳光下甩了甩湿漉漉的头发。
这样温吞乖驯的一个人,却会在危急关头屡次冲到前面,把他牢牢护在身后,会替他出气,会因他流泪。这时再对林驯的用心有丝毫的质疑,霍霆霄都感觉是一种过分的残忍。
“他没有撒谎的必要。”
霍霆霄拉上纱帘,说回正事:“总之先查闻泰和何坤、蝎子这些人的来往,鲨鱼很可能是借着给何良的面粉厂跑车的名义,帮何坤运货。”
“好的,”丁俊认真记下,又道:“如果真是这样,那我们离E药的源头越来越近了。”
霍霆霄不置可否。
他坐到书桌后,打开电脑监控软件,从病房传回的实时画面一如往常,他的父亲霍正杰像图片一样静止不动。
丁俊沉声说:“医生在讨论新的治疗方案,但醒来的概率还是不太乐观。”
霍霆霄看了一会儿屏幕,抬起头,说:“帮我申请闻东浩的探视,越快越好。”
丁俊愣了下:“怎么突然要去看他?”
丁俊说:“监狱那种地方,还是我去吧,他现在疯疯癫癫的,精神状态不太好。”
“不用,”霍霆霄很坚决,“我有话要亲自问他。”
霍霆霄想知道林驯究竟遭遇了什么,为什么会失去声音,为什么见到闻家人会应激到举起手枪。本想哄着林驯主动坦诚,但霍霆霄不喜欢陷入被动,他要亲自问问另一个可能的知情者。
丁俊说:“那我这就去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