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他的裤脚就被人拉住了。
摔倒在草坪上半跪着的单薄少年那双纤细的手轻轻的拉住了他的裤子,甚至都没敢用多少力气,就好像是生怕扯出了什么皱褶会被发难一般,也或许是,那是他在绝境中能爆发出来的,最大的力气了。
那样轻的力道,傅谨成可以轻易的挣脱开,可他却顿住了脚步。
傅谨成的声音低低的:“什么事。”
其实在后来的很多年里,傅谨成都没有想明白,为什么会停下来。
他只能听到简尚温轻轻开口的声音,很轻,像是会随时飘散在风中一般,他问:“你那天说的话,还算数吗?”
那天?
傅谨成想了想,也许就是那天晚上了,当时他有给简尚温承诺什么吗,他忘记了,也许有过,不过对他来说的确是无关痛痒的,一个贫民的愿望,对他来说的确是不需要记住的事情。
简尚温低着头说:“那你能带我走吗,我不想留在这里。”
那个时候的简尚温实在是太年轻了,只以为抓住了什么救命的稻草,还不明白,这个世界上的疯子,从来都是越正经的,越可怕。
傅谨成低头看他:“你想跟我?”
简尚温轻轻道:“可以吗,我会干很多活儿,我不怕苦也不怕累,不管是什么活都可以……”
他甚至来薪资都不敢提。
生怕会被拒绝。
然后身后就传来了脚步声,梁深从里面走出来,他的目光最先落在了简尚温的身上,但他却率先对傅谨成开口道:“你怎么过来了?”
傅谨成道:“有点事找你。”
梁深点了点头说:“进去说?”
傅谨成就进去了,两个人誰都没有提起还在地上的简尚温,直到傅谨成和梁深谈完了正事后,他才道:“你们庄园的那个佣人,给我吧。”
梁深的动作就顿住了。
傅谨成撩起眼皮道:“怎么了?”
梁深推了推眼镜道:“我只是好奇,你怎么会对一个佣人感兴趣,他主动勾引你了?”
傅谨成淡淡道:“勾引谈不上,不过滋味还可以,他想去我那儿,左右我身边也缺个人,怎么了,一个平民,你舍不得?”
然后梁深就看向了窗外,他的目光似乎落在窗外的某个角落上。
室外的春风从敞开的窗户吹拂进来,少年梁深的脸上就浮现出了笑容来,那是一种带着嘲讽和厌恶的笑:“怎么会。”
“一个婊子而已。”
梁深说:“你喜欢,就拿去吧。”
那天后傅谨成就带走了简尚温,他没有怀疑过简尚温和梁深有过什么,因为当年在酒店,简尚温和他一样的青涩,从梁家离开的时候,医生也做过检查,他很干净,没有任何不该有的痕迹。
而在书房的时候。
梁深对于简尚温的厌恶也的确不似作假,甚至有时候来傅宅,见到简尚温也是难掩的厌恶。
这个世上,谁都有可能喜欢简尚温,唯独梁深不可能。
温锦还在哭,他的哭声将傅谨成的思绪拉回来,他道:“傅哥哥,你说梁深他到底为什么不喜欢我还要很我定亲?”
傅谨成道:“阿锦,这其中应该有误会,如果有机会,你应该和梁深聊聊。”
温锦正伤心的厉害,他哭着哭着,又觉得身上很热,为了能成功勾引到沈毅,他家买通的那位工作人员给的红酒里还加了点料,这会儿药效上来了,他拉着傅谨成,觉得身上好热,不自觉的想要靠近凉的地方:“傅哥哥……”
傅谨成还陷在思绪里呢。
他现在只想问清楚一点,所以制止了温锦的动作后,他道:“阿锦,当时你还听到什么吗,梁深他和简尚温说的替身到底谁的?”
难道……
简尚温也去勾引梁深去了,要给梁深做温锦的替身?
各种思绪缠绕在一起,傅谨成现在恨不得立刻下楼去找简尚温问个明白,哪里还有心情管温锦怎么样。
温锦不知道他怎么还在想这个,有些胡乱道:“我也不知道啊,可是他肯定不可能让简哥哥做我的替身呀,简哥哥长的可比我漂亮多了,梁哥哥怎么可能放着他不喜欢,来喜欢我。”
这句话让傅谨成也有些沉默了。
他想起来简尚温刚到傅家的那两年,一开始,他并没有打算对简尚温多么重视,说实在,一个玩意而已,本也不需要多么的上心,可是他对情人也从不会太过苛刻。
直到他帮简尚温解决了学籍和户口的问题,帮简尚温解决那个好赌的姨父的纠缠,都是交代下去顺嘴的事。
可他总会认真的对自己道谢。
简尚温特别容易满足,他随手带回来的小蛋糕,下雨天的时候让家里的车子去接他回来,都是很小很小的事,可他也能开心。
他对他的他的好,他总会加倍还回来。
不上课的时候,他经常会亲自下厨,在他熬夜处理公务的时候做宵夜端上来给他吃,周末没事的时候,他会到书房一边看功课一边陪他办公。
不知不觉的,他就习惯了有简尚温在身边,他越来越早的回庄园,如果不是必要的出差,他就会带简尚温在身边,那个时候,就连整个庄园的佣人都觉得,简尚温是这座庄园的另一个主人,他可以在极其洁癖的主人后花园随意喂鸟儿们吃食,也可以在傅谨成养的花死了后,做成书签拿去玩。
其实……傅谨成想。
也许他们之间,也是有过好时光的。
直到那年。
温锦生日的时候,他给温锦准备的礼物被人不小心弄坏了,他就吩咐重新做了一个,而另一个,他就拿回了庄园,昂贵的宝石王冠,只是其中的一颗钻碎了,但依旧价值过亿,他随手就给了简尚温,他说温家的小儿子生日,这个东西没用了,给他留着玩。
他觉得,以简尚温的出身,应该会很喜欢这顶王冠。
可简尚只是神情清淡的看着王冠问他说:“那个孩子叫温锦对吗,你是因为他,才把我放在身边的,对吧?”
其实从一开始,傅谨成就拿简尚温当温锦替身来养的,他对简尚温的关注,也是来自于温锦。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
当简尚温问他的时候,看着简尚温的眼睛,他只觉得烦躁,所以他说:“是什么让你觉得你能干涉我的事了,阿锦和你不同,他也不是你能打听的人。”
傅谨成从小就接受的是硬核的家族管理文化,成年后接管了公司更是手段雷霆,没有人敢忤逆他,因为他足够强大,只要他拥有绝对的力量,所有的人都只会依附于他。
所以。
他不认为简尚温是个例外。
那天晚上,他看到简尚温对他笑了,他说:“好。”
他们明明站在咫尺的距离,那个人也依旧笑语晏晏,可是莫名的,傅谨成就是觉得,他们之间的距离,拉开的那么大,大到,怎么都填不满。
他讨厌简尚温身边的同学,那些人总是围在他的身边,有那么多的活动,简尚温开始慢慢很少回来,他讨厌简尚温喜欢拍的戏,因为他去剧组的时候,总是几个月几个月不回来,他身边有了很多活泼有趣的人,简尚温就再也不看他了。
他的生活只有看不完的公文,处理不完的商务。
简尚温的世界却有很多很多的人和事,怎么排,都排不到他。
所以他把他带了回来,放在了自己的身边,他不允许他去试镜接戏,不允许他再回学校,他只想让他和以前一样待在他的身边。
那是他们第一次争吵。
简尚温甩了他一巴掌,他说:“疯子。”
从来都没有人敢打他,他是傅家的长子,从小身份地位尊重,可简尚温居然就敢,他想,他真是太惯着他了。
最后的一年,是漫长的互相折磨。
直到简尚温离开的那天,他看到了书桌上留给他的一封信,信上写:“想养活它唯一的办法,是尊重它的选择。”
它。
傅谨成知道简尚温在说谁。
年幼的时候,他时常被拘束在家中上课,后来有一年,因为他的成绩优异,老管家给他带回来一只猫,他真的很喜欢那只小猫,给它吃最好的猫粮,给它买最好最好的玩具。
但有一天,庄园里来了其他的小朋友。
“小猫~”
他们一喊小猫,拿玩具和零食和它玩,小猫就飞快的下楼跑向了他们,留傅谨成一个人站在原地,眼睁睁的看着小猫离开。
等晚上的时候。
傅谨成就把小猫关了起来,他不想其他的小朋友们也和他的小猫玩,可是小猫一直在叫,一直挠门,哪怕他在房间安慰它,它也想要出去。
后来被父亲知道了,就把小猫抱走了。
他哭着想把小猫要回来,父亲却说:“这都是你无能,是你没有能力养好它,如果你能控制的住它,它就不会走。”
从那以后,他就再也没有养过任何宠物。
直到简尚温的出现。
那个时候,父亲已经退出了家族的掌控位,而他也已经大权独握。
这个时候,已经没人能抱走他的猫了。
但简尚温还是离开了,他说,养活那只猫的唯一方法,是尊重它的选择。
可是,傅谨成想,物竞天择,只有足够强的人才能真正掌控住想要的东西,不过无所谓了,一个替身而已,离开了就离开了,他会用现实教育简尚温,让他明白,他所谓的选择是错误的,等日后简尚温尝够了苦头,就一定会明白,所谓的自由,会有多可笑。
身边的温锦低低的哭泣声将傅谨成的思绪拉回来,他蹭着他有些难受道:“傅哥哥,我好难受……帮帮我……”
傅谨成心里正想着简尚温到底有没有勾引梁深的事,一低头看到了在怀里的人,温锦白皙漂亮的脸都染上了一片绯红色,整个眼睛也是湿漉漉的,这是他从小到大都捧在手心里的宝贝。
温锦还是拉着他的手不放:“傅哥哥……”
傅谨成紧皱的眉头就没松开过,直接将人打横抱起来道:“阿锦乖,听话,一会儿就不难受了。”
……
第二天。
一大早上的简尚温就起来了。
实在不能怪他起的早,主要是他兴奋,一想到待会引梁深去看大型的绿帽子现场,可以看到这两个男人掐起来,他就觉得高兴。
简尚温慢悠悠的起来,盘算着傅谨成和温锦混战一夜这会儿肯定都还没有起。
他下楼。
初晨的海平面刚刚升起来,整个世界都被染上了一层暖黄色的晨光,他慢悠悠的走下楼,在小楼下坐了一会儿,从厨房拿了两个蛋开始煎早餐吃。
过了好一会儿,外面传来了些动静。
简尚温抬眸,就看到有人从外面走进来,是梁深,他穿着最简单的白色运动服,他有晨练的习惯,这会儿应该是刚锻炼外,额角的碎发被汗打的有些湿,他随意的捋向后,和平时斯文儒雅的模样不同,这会儿难得多了几分肆意来。
厨房的动静吸引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