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越的声音隔着木板墙面传来:“穿吧。”
池曦文穿好,把头发擦干出去,房间灯光很暗,昏黄而柔软,梁越坐在一张沙发上,身上穿深蓝色的丝绸睡袍,在看平板上的网球赛,脸庞被光亮照出深邃轮廓,五官无一不是顶尖,让人挪不开眼。音响里传来解说员高亢的声音,池曦文英文比以前好得多,完全能听懂。
而梁越看得分外认真,长睫微垂着,像古希腊雕塑一样完美。就在池曦文站在一旁,以为他一时半会不会理自己的时候,梁越突然唤他过去了。
他很紧张,看见梁越把平板搁在了旁边桌上,朝他伸手。
池曦文把手给他,同时被这张有力的手掌牵了过去,力道使得不大,却让池曦文一头撞入他敞开的怀里,男人皮肤炽热得发烫,池曦文埋在他的胸口说不出话,耳朵嗡嗡的,心跳如擂。
“上次给你的卡你没带走对不对。”梁越出声。
咚咚、咚咚……池曦文听见两人的心脏跳动混淆在一起,他浑身发软地点头,“嗯”了一声。
梁越抚摸他的下巴,像是逗猫:“为什么不带走?”
池曦文声音低低的:“因为那不是一场交易。”
梁越:“你喜欢我。”
“……是。”他闭眼承认了,身上微微发抖,脸红得可怕。梁越对此反应却很平淡,因为喜欢他的人太多了,他享受着追捧,场上场下都是如此,池曦文只是其中不起眼的一个。
梁越的抚摸从他的下巴到耳朵,然后到头顶,修长五指穿过他湿润散发凉意的黑发,眼神重新回到屏幕上,球场上到赛末点了,梁越的手指也仿佛拿捏一枚网球般收紧,扣着将他脑袋往下按,慵懒而不带感情的嗓音道:“含着。”
……
池曦文的爱不值一提。
梁越在那一年过后,因手腕旧伤再也无法打职业了,天之骄子被折断羽翼,所有人都在惋惜,他是最有前途的的网球运动员,因伤退役,每个人都在或真或假地安慰他。
但梁越对此表现的极为平静,没有进入家族企业,转而进了一家投行工作,他事务变得繁忙,时常夜里开会,两年间身边只有池曦文一个人。
他们在一起的日夜,床榻间的甜言蜜语与亲吻抚摸,同床共枕的耳鬓厮磨,始终在他背后做后盾,让池曦文误以为是爱。
和梁越在一起两年后池曦文才如梦初醒,其实梁越从来没有爱过他,自己只是一只可有可无的宠物,看起来的爱,那是他的施舍。
但他对梁越没有恨,因为对方给了他第二次生命,在他濒死时伸出手牢牢地抓住他,让他活下去了。
在肯尼亚,偶尔在有网络时,池曦文也会通过转播观看温网比赛,他一边关注那些年轻运动员的长相身材,一边给自己洗脑,自己其实只是喜欢长得好看被万人瞩目的网球运动员,而不是特定的一个人。
这种洗脑或许还算管用。
因为一年前,李夏煜来肯尼亚旅游时,池曦文带着野外急救箱、望远镜、GPS设备、样本采集袋和记录本在外出巡视。
对于他一个亚裔普通人,居然深入草原,身旁还跟着大狮子,车上的游客们都感到非常惊讶和好奇,跟他打起招呼并攀谈起来。
池曦文有问必答,说自己是在这边工作的志愿者,还解答了相当多的专业知识。
游客一脸吃惊:“这两个狮子是跟着你过来的!!他们不是很危险么?为什么不伤害你?”
池曦文轻描淡写地说:“之前帮母狮接生过。”不仅如此,他还救了小幼崽的命。
游客们纷纷发出不可思议的抽气声,大呼难以置信!并掏出相机拍照,池曦文别开脸,他不喜欢被人拍。最近有BBC纪录片团队过来拍摄,池曦文被迫接受采访,很不乐意,才跑出来巡视的。
这辆游览车上还坐着一个男生,他戴着墨镜,下半张脸和前男友相似度百分之八十,这让池曦文没能及时收住眼神,一直偷看人家。
他看了有一会儿了,想确认些什么,不然不会待这么久。
直到那个男生摘下墨镜,冲他笑了笑:“你是中国人?”
池曦文方才看清他那双明亮乌黑的眸子。摘下墨镜后,男生的气质和长相截然不同,这让他松口气,也为之心脏轻轻抽搐,这么久了还是会痛。
男生说:“我想下车拍照,导游不允许,但我看你能穿过这些高危区域,能不能带我去?”
池曦文摇头:“不能。”
男生倒也不沮丧,一直在笑,说:“是因为太危险了吗,那好吧,我不下车了,听专业人士的。”
越野车离开时,男生重新戴上了墨镜,跟池曦文做了挥手的动作。
池曦文背着书包站在原地,望着越野车行驶远去,他左右各趴着一只姿态慵懒的非洲狮,它们躯体宽阔而肌肉发达,趴下时四肢伸展,传递出一种强大的保护感。有两尊庞然大物在侧,池曦文的四周风平浪静。
这种现象让BBC的记者大为震撼,想知道他为什么能驯服这么凶猛的野兽。
倘若是因为感恩而一时的保护,还说得通,但要产生长期的保护行为,需要很多特殊的条件和长期的接触,而这种接触有时可能无法保证安全。
所以他们一直想跟踪池曦文,打算拍摄关于他的纪录片,还开出一笔不菲的报酬作为出镜费用。
返回基地后,池曦文把采集到的样本带回实验室,按照严格的实验室流程进行分析。
这包括血液样本的显微镜检查、DNA分析以及病原体检测。
周末,池曦文和团队去当地社区的牧民和护林员互动,收集他们对野生动物的观察报告,并为他们提供动物保护和急救的知识培训。
这次偶然遇见和当地牧民孩子在踢球的李夏煜,他没戴墨镜,肤色和长相十分好认,池曦文坐在房间里往外看了几眼,但因为要工作,也没有出去,一直拿着笔记录。
过会儿窗边传来动静,脸上汗水涔涔的大学生走到窗前,五官俊朗明亮,朝他“嗨”了一声。
池曦文抬起头来。
“我听他们说你是兽医?也给人看病。”
池曦文点头,看他要干什么。
男生只是伸出手。
“饮料,我听他们说你要喝水,喏。”他的手掌顺着窗口穿了进来,将一瓶芬达放在了木桌上,接着对池曦文挥挥手:“我继续踢球去了,拜。”
在水资源短缺的马赛马拉,芬达是一种奢侈品,池曦文也很难喝到这种东西。
村长的几个孩子一直盯着他的芬达吞口水,池曦文没好意思,打开倒了几杯,分别分给了他们。
离开社区时,李夏煜从球场看见他的身影,跟那群踢球的小孩做了个“STOP”的手势,用斯瓦希里语让他们稍等一会儿,便朝池曦文跑了过来。
他身上的灰色背心被汗水浸透,呈现一种更深的黑色,胳膊隆起的肌肉因运动而显得愈发紧绷,肌肉的线条在汗水的映衬下更加分明,胸膛起伏着,喊池曦文等等。
池曦文停下脚步,回过头看他的鼻子、嘴唇,最后注视他的眼睛。
李夏煜:“芬达你喝了吗?能不能问你一件事。”
池曦文抱着本子:“你说。”
李夏煜眼睛尤为明亮,有些凑近地问:“那个……我能不能摸下你的狮子?”
池曦文:“……”
李夏煜挠头:“不行就算了。”
池曦文摇头:“不行,而且那不是我的狮子。”
李夏煜:“那他们怎么跟着你去高危区?牧民说他们跟了你好几个月,都没伤害过你。”
池曦文:“我在做野外巡视,他们只是保护我。”
李夏煜闻言瞪大了眼睛。
似乎是觉得池曦文身上有很不可思议的部分。
他奇异地盯着池曦文,像盯着一只木法沙,掏出手机问他能不能加个微信。
池曦文嘴唇轻轻一动,目光从他凝聚在肌肉的纹理之间的汗珠,挪到了他的下巴上。
李夏煜笑道:“盯着我做什么,我是什么长得很丑的人吗?”
池曦文抿唇:“我这里网络不好,我们平时不用微信,用卫星电话。”
李夏煜眼睛一弯:“那木法沙,你电话号码给我留个,微信也留个,你志愿者做完了要回国吗?应该要的吧,我们回国了联系也行。”
池曦文凝视了他片刻,点头,把号码手抄给他,低着头说:“我回基地了。”
“明天来吗?”
“明天不来。”
“后天呢!”
“后天也不。”
“那我后天等你!”
池曦文回头看,小河静静地流淌,岸边的泥草房笼罩在金色的余晖中。一只巨大的野生大象正低头在溪流边汲水,鼻子轻轻摆动,溅起细微的水花。
身材高大的年轻男生抱着一个破破烂烂的足球在跟他挥手,晒成麦色的皮肤洒满阳光,远处一帮没长大的黑小孩儿站在高大的猴面包树下,用斯瓦希里语呼唤他把球还回去。
第6章
吃完麻辣烫,李夏煜就开车将池曦文送回家了,他心里是想上楼去的,但池曦文没有开口。
“你住的小区有点年头了吧……”李夏煜找话说。
池曦文:“房龄好像有十年了。”
李夏煜:“那是挺不安全的,要不,要不我还是送你上楼吧。”说完,李夏煜拨动转向灯,进了小区地下停车场,余光偷偷瞄他的表情。
池曦文是个情绪平淡的人,喜欢和不喜欢的界限模糊,鲜少在他面前展现特别的喜好,问他爱吃什么,说随便,喜欢什么,也说没特别喜欢的,全靠李夏煜在旁边观察。
无论是面对喜欢还是不喜欢,池曦文的反应都如一潭静水般不露波澜。
所有的情感与欲望都被一层无形的薄雾笼罩着,朦胧而难以触及。
李夏煜时常有一种没法抓住他的感受,正是这种感受,迫使他接近对方,产生浓烈的好奇心。
池曦文默许他送自己回家。
虽说是14年建的房子,但小区绿化和管理都不错。
池曦文以一个低廉的价格租了一套小两室,租房给他的中介说房东着急出国,要移民了,所以价格才这么低。
搬家后池曦文将家里打理得很好,干净整洁,厨房的推车篮里放着带泥的土豆和白洋葱,他自己住小次卧,主卧没有住人,堆放了六个宠物笼子和猫爬架,角落里放着航空箱,架子上罗列着常见的宠物粮和药。
不过他这里现在没有养宠物。
池曦文进门后,就将窗帘拉上了,楼间距很近,他住五楼,隐私较差。
而李夏煜熟练地去拿零食,开电视,关灯投屏放电影。
他来池曦文家里挺多次的了。
最开始是帮池曦文照顾家里的流浪猫狗,因为池曦文白天要上班,而李夏煜大四了,没有秋招压力,时间非常空闲。
他利用身边的朋友资源,将这些在池曦文家里的、无人领养且身患残疾的猫狗,一个个送养了出去,他们的感情也是在这段时间里升温的。
沙发上放着池曦文的陪伴毛绒玩偶,卧室里也一样,六百流明的暖光灯下挤着大大小小的“宠物”,床上只腾出一块儿小空地给他睡觉。
李夏煜是第一次来他家的时候就发现了。问他:“这么多玩具?你晚上会抱着娃娃睡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