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蛊毒的解法原作里就有提到, 以腐尸花的花瓣混合尹拾一的血液入药,手腕处割开一个小口子,用药就能将蛊虫自己引出来。
蔺唯将这个法子说出来,并道:“难也不难, 就是这腐尸花颇为稀有难寻, 一般生长在广袤的雨林深处, 五年才开一次花, 花期却只有五天, 要费些功夫。”
最麻烦是在时间,就是找到了也未必好运能碰上它五年才开的那一回花, 开了花只有五天时间也未必能及时送回来。
不过其实魏王一处别院里就用了些特殊手段培育了一株,但蔺唯不可能这么快就把能钓着喻昭的底牌之一给掀了。
“先派人出去找着吧!”他笑了下道:“至于眼下也不必担心,朕一会儿叫人调一味香出来,尹姑娘每日燃上四五个时辰,便可暂时强制子蛊保持沉睡不醒的状态,切断与母蛊之间的联系。”
喻昭一听这安排就知道小皇帝是非把尹拾一攥在手里辖制他不可了。
这回他倒是没生出什么愤慨的情绪, 虽说昨日他还心里不爽对方直言不信他的忠心, 但这会儿却不由自主有了别的想法, 蔺唯当时应该只是陈述事实, 但或许并没有连带着贬低他为人的意思,是他误会了。
尹拾一救过他母亲,他也对这姑娘有过那么一丝不同旁人的好感,但在大多数人看来,这姑娘到底不是什么不可割舍的存在,因此遇事只会劝他天涯何处无芳草, 为一个女子冒险行事不值得。
把背信弃义说得这般轻巧!
他的亲朋故旧无一例外,最后反倒是一道旨意抢走尹拾一的小皇帝, 一副理所当然确定自己绝不会放弃尹拾一的姿态。
喻昭知道自己这么想挺犯贱的,但他就是克制不住地觉得…小皇帝竟比他身边亲近的人都更了解他,拉拢他这件事大概并非临时起意,而是用了心准备过的。
只是不巧,发生在一个自己处心积虑要伤害他的局里,对方不得不提前暴露,还是生气了吧?因此才故意拉着他跳崖,又把他扔水里,最后还丢下他一个人在崖底!
喻昭迟来地心虚,行刺一事于他是逼不得已,可在蔺唯的视角看来,自己确实是为了一个细作太过轻易地背弃了君上。
蔺唯嘴上说不怪他,但那时大抵是对他有些失望的,只是作弄了他好一顿后,竟又心软了,怕他着凉还把外袍留给了他……
心下一叹,对于小皇帝不信任他的事,喻昭再也说不出什么二话了。
安抚好尹拾一,蔺唯就让董明将人带回后宫安顿,御书房只剩下他们两人四目相对,喻昭清了清嗓子,还没来得及开口,蔺唯便道:“大将军自忙去吧,朕这里无事了。”
“……”喻昭一愣,才刚结盟,不应该拉着他分析局势,商量如何夺权,对他恩威并施再委以重任吗?
许是他脸上的疑惑太具体,蔺唯笑了下耐着性子解释了一句:“过段时日自会有事需要劳烦大将军。”
只这一句,再多也没有了,喻昭也不好纠缠,只能沉着脸退下。
他走后,系统冒出来:[主人,你对他会不会太冷淡了?]
蔺唯摇头:[他昨天还要刺杀我,我若对他太好,你猜他是佩服我能屈能伸,还是暗自警惕我忍辱负重只等日后报复回来?]
人与人相处,和君与臣之间到底还是不一样的,其中的微妙分寸需要他自己把握,好在蔺唯擅长这个。
见蔺唯心里有数,系统也不好旁敲侧击得太明显,它其实更怕这次它主人对那位没有再心动一回的契机,要是任务一结束主人带着它直接走了,冰淇淋…啊呸!是那位活祖宗会把自己气死的吧?
喻昭出宫的路走到一半,忽闻身后有脚步身匆忙,回头一看是董明追了上来,他特意停下脚步,等董明快走到他身边才问:“可是陛下还有事未交代?”
董明连忙否认:“大将军误会了,是陛下召见元相,命奴才亲自去请。”
这下喻昭是真黑了脸,难怪解决完尹拾一的事安完他的心就赶他走,原来是迫不及待要见元柏?
他突然怀疑自己上了条贼船,小皇帝再怎么深藏不露也还不到弱冠之龄,他也是昏了头了,这个年纪的毛头小子能多靠谱?不喜欢女子又怎样?不还是个禁不住美□□惑的混账东西!
董明眼睁睁看着大将军脸色变幻,最后拂袖而去,全然摸不着头脑。
蔺唯听着系统的小报告也觉得喻昭这气性真的太大了,更加坚定了对他的态度需要一张一弛,不能给他蹬鼻子上脸的机会。
系统大无语,听了他的想法差点一整个统裂开,它只是想让主人知道那位闹小脾气了啊!从前不是都会主动哄吗?怎么这次跟说好的不一样呢?!!!
蔺唯全不知道它内心戏这么多,他召见元柏自然不是为了特意气一下喻昭,而是另有正事。
四个辅政大臣里,若谁真有忠心,大概能挑出来的只有元柏,只是这忠心并不是对他,而是偏向于一心为公。
元柏出身清流世家,往上几代不是丞相就是太师,家学渊源,原本不是个权欲重的人,只是这人的理念比较...先进。
当然,这只是蔺唯以一个未来人的眼光来评价的。
他认为皇位迭代必出昏君,此有史可鉴注定无法避免,因此更希望皇帝垂拱而治,将治理天下的权柄均分给重臣,互相牵制,自己乖乖坐在龙椅上起个坐镇天下的作用也就罢了。
在皇帝受命于天的迷信盛行的时代里,这种想法无疑是非常大胆叛逆的。
可能也跟年轻气盛有些关系,元柏而立之年就坐上了丞相之位,今年也不过三十有六,虽不像喻昭十七八岁就战功卓绝,如今也就二十出头,元柏这个年纪在文臣里绝对算得上年纪轻轻了,更别提他还是文臣之首。
蔺唯其实还挺欣赏他,但他比元柏要看得更清楚,如果这个世界的思想不能经历一场自下而上的整体变革,在对底层百姓的基础教育都未普及的当下,这种理念就是空中阁楼,是绝对无法扎实地扎根于土壤,真正长成参天大树的。
就好比原作里,君权一弱,有继承权的魏王就虎视眈眈,手握重兵的喻昭说反就反,所谓权力均衡的假象,如同泡沫脆弱到一戳就破了。
所以如果要准确评价的话,就是想得很好,但不切实际,蔺唯觉得他没有放任元柏继续固执下去的必要了。
没等太久,元柏很快到了御书房,蔺唯没等他行完礼就快步走下去握住他的手把人扶起来。
“老师不必多礼,朕找老师只是有事请教。”蔺唯这回特意用了原身自登基后就再也没有用过的称呼。
事实上小皇帝与元柏确实还有过一段师生之谊,元柏曾被先帝指派给还是皇子的原身讲学,原作中虽然没有详细提,但蔺唯毫不怀疑元柏坚持君王当吉祥物的理念,原身必定在其中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
果然一听他叫老师,元柏脸上就仿佛有张痛苦面具一闪而过,显然是回忆起了一些不怎么美妙的东西,但还是尽职尽责拱手道:“陛下请讲,臣必定知无不言。”
“是这样的……”蔺唯叹了一口气,拉着元柏坐下才慢慢说:“朕昨日做了一个梦,梦见不知何地,遭遇地龙翻身,死伤无算,醒后仍心有戚戚。”
元柏脸色微变,即使他再不重君权,遇到皇帝说自己做这种不吉利的梦,也难免心有不安。
蔺唯权当不知,只继续叹道:“老师,地龙翻身乃是天灾,朕梦里身处其中,深感人力渺小,百姓凄惨悲呼仍犹在耳,不免想到若真遇到这种事情,如何应对才能稍稍挽救一二,因此才忍不住请老师来解惑。”
“陛下有赤子之心,臣心甚慰。”
元柏其实早就无意再朽木雕花了,小皇帝不学无术才正中他下怀,只是被蔺唯这么一忽悠,骨子里的为臣之道又让他无法对年少的君王难得生出的仁爱苗头置之不理。
也罢,教就教了,总归是好事。
于是这日,元柏在御书房待了整整一上午才离开,得了消息的喻昭当即翻了个白眼。
而回到内阁继续当值的元柏听小皇帝念叨了许多地龙翻身的惨状,都不免心里犯嘀咕,这做梦,能梦得这么真吗?
可小皇帝长在深宫,若不是亲眼所见,哪里能描述出这些书上都不会写得那么详尽的画面来?
只是到底是个梦,为此兴师动众也不切实际,元柏最终还是没做什么。
地龙翻身的剧情点是原作里天下开始乱起来的开端,赈灾不利导致疫病蔓延,民生多艰,上头的小皇帝又被喻昭废了身体,各方势力可不就都开始冒头浑水摸鱼?
蔺唯也不指望元柏听了这番话能提前做准备,别说自己现在没有话语权,就算是手握大权的皇帝想靠自己的梦作预言,将一个好好的城镇全部百姓强行迁离,也会遭遇阻力重重,哪怕最终下了命令,底下的人都不可能真正帮他把事情办好。
因而他只是铺垫一下,让元柏不敢再轻易把他这个皇帝的话当耳旁风,他之后的行动才不会受阻。
距离地震发生再传到京都还有半个月,这半个月里,蔺唯除了偶尔召喻昭入宫,让他见见尹拾一,确定自己的心上人没有被虐待外,就真再没和他说过旁的话。
喻昭起初还觉得小皇帝必然矜持不了多久,看谁犟得过谁,结果一等半个月,没等到小皇帝有求于他,地龙翻身的灾情却终于传入朝中。
且不说元柏如何震惊,喻昭原想着这总该是小皇帝正式参与朝政树立威信的好机会了吧?小皇帝若肯开金口,他便把赈灾之事揽过来,可没想到那家伙仍是不动如山,只使了个眼色让他不要出面,一应事宜被元柏全速议定。
下朝后他终于沉不住气,犹豫再三后还是决定暂时不争这口气了,主动去御书房求见,想问问小皇帝到底是怎么想的,结果一进去就见元柏已经在里面,小皇帝正亲热地拉着人家的手说话。
喻昭只觉得一股上赶着替人操心,到头来发现纯属局外人自作多情的羞耻直冲头顶,无语到极点竟短促地笑了声。
蔺唯正在说服元柏此次赈灾应当分明暗两路,他要带着喻昭微服去巡视灾区,喻昭就算不主动过来,他也派了人去传的。
只是没想到喻昭进来后,他还没来得及说明情况,就先听见对方阴阳怪气了一句:
“早知陛下有元相分忧,臣就不来了!”
第62章
元柏本就因为小皇帝突然提出微服巡视灾区的想法而忧心忡忡, 只是碍于半月前那个预知梦,担心这是天意再一次的指引才不敢像上次一样听过就算。
然而真让他同意,他又无法下定决心,皇帝尚无子嗣, 朝中没有立太子, 若蔺唯在微服期间出了什么意外, 于公于私这个结果都绝不是元柏愿意看到的。
正巧这时候小皇帝口中提到的, 要带着一起去的喻昭出现了。
若说喻昭出现之前, 元柏听小皇帝说要带上大将军一起微服出巡,也只当是他不谙世事的天真发言。
毕竟在元柏一贯以来的印象中, 喻昭心里头对小皇帝恐怕没多少尊重,不拥兵自重就不错了,指望他愿意暂离京都跑去灾区陪小皇帝胡闹怕是痴心妄想。
但喻昭一出现就如此熟稔地阴阳怪气,元柏几乎是在瞬息之间意会,小皇帝的话并非无的放矢,喻昭竟然真是小皇帝的人。
元柏没来得及为少年帝王主动暴露给他的, 与过去不学无术截然相反的另一面而心情复杂, 就先被喻昭那混不正经的腔调给激得拍案而起。
他为人一向公正, 但从小学着君君臣臣的道理长大, 在小皇帝的事上,难免还是下意识像个不讲理的师长,学生试图干坏事的第一反应就是先把锅扣到同伙身上,觉得是旁人不怀好意带坏自家孩子。
“陛下年少,大将军也年少不知轻重吗?怎可引诱陛下冒险与你前往灾区?!若陛下有个好歹,天下动乱, 大将军担得起责?”
“…………”喻昭进来的时候还满脑子邪火,谁知道才说一句, 就被这老古板劈头盖脸训了一顿,简直莫名其妙。
不过文臣武将本就关系一般,他很是不以为意,只漫不经心地在心里头捋了捋元柏的话。
首先,他今年才二十有四,虽不比小皇帝还差两岁才及冠,但比元柏这老古板可是小了整整一轮,整个朝堂上,除了小皇帝就数他最年轻,怎么就不能算年少了?
再有元柏好歹学贯古今博览群书,骂人的时候怎的这般不讲究,‘引诱’这种词是好用在他和小皇帝身上的吗?!
因为知道小皇帝有分桃断袖之好,喻昭对这点格外敏感些,元柏没这个意思,他却愣是听出了不同意味,还不大服气。
光看小皇帝对元柏那热乎劲儿,相比对他若即若离的态度,到底谁勾引谁啊,文臣果然最擅长贼喊捉贼!
而且他什么时候引诱小皇帝跟他去……
喻昭心头忽地一顿,终于抓住重点,抬眼怔怔看向明显在忍笑的小皇帝。
蔺唯收到他的目光,这才轻咳了两声,扯了扯元柏的袖摆,缓声道:“老师,此事是朕的主意,尚未跟大将军商量过。”
元柏闻言也是一愣,他自是以为喻昭早就是小皇帝的人,就下意识觉得喻昭不可能比他还后知情,先入为主了。
况且远赴灾区巡视这种事实在不像他这个学生会主动冒的险,因此自动把喻昭当成了蛊惑君上的罪魁祸首。
元柏动了动嘴,自觉理亏正要道歉,喻昭却在小皇帝替他解释过后,刚刚才好转片刻的脸色反而又沉了下去。
就听他冷笑一声道:“也是,臣哪里比得上元相在陛下心中的地位,即使臣隔三差五出入御书房,陛下有了想法,也还是要先巴巴地捧到元相面前挨上一顿骂,得了结果再通知臣一声罢了!”
这话哀怨得,酸味都要飘出二里地,元柏被说得也有些窘迫,更多还是难以置信,他就像头一次认识喻昭一样看着这位共事多年的同僚。
平日朝堂上大将军面无表情居多,甚少有这般话多的时候,听闻在军中亦是积威甚重,元柏做梦都没想到对方私下在小皇帝面前,居然是这种性子!
若不是大将军是实打实的军功累累,这番酸话跟佞臣争宠有何区别?尤其对象还是尚未亲政的小皇帝,更是匪夷所思!
元柏猛地意识到,能让猛虎甘愿收起凶性如狸奴,他这个一直藏拙的学生,恐怕比他所能想象的极限还要不简单。
蔺唯揉了揉眉心也无奈:“朕在早朝结束后,就同时派了人去传老师和大将军的,只是不知大将军和朕的人为何没有碰上。”
当然是因为喻昭纠结要不要先向小皇帝低头,又不愿意让人知道,所以一直在偏僻的宫道上徘徊,小太监能找到他才有鬼了。
喻昭总算没处挑理,撇撇嘴,不情不愿地在元柏对面坐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