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霸总文学里装弯 第56章

朝臣一早得了消息,知道小皇帝原来金蝉脱壳去了灾区,还是带着大将军喻昭去的, 而今再看丞相元柏这副做派, 不管心里怎么想, 但总归都有了一个共识, 那就是小皇帝回京后大概就亲政在即了。

文武之首都被小皇帝不声不响地收服做事了, 剩下两个辅政大臣哪怕再有私心也不好明晃晃表现出来,更别提其他臣子。

唯一让朝堂还算稳得住的, 则是因为小皇帝从灾区传回京的贤名,他们倒不至于真期盼小皇帝是个愚善好欺的性格,真是这样恐怕当初连京都城门都出不去!

但别说是皇帝了,就是普通人,一旦有了贤名,就如同套上了一层无形的枷锁, 行事便有了顾虑。

为人臣最爱给君主冠的就是一个仁字, 因此除非是切身利益相背, 否则大多数人对小皇帝的亲政还是持乐观态度的。

带着全副銮驾一路大张旗鼓, 行程自然是走不快的,元柏到的时候,蔺唯这边手上的事基本已经全部收尾了。

查了一个多月时间的案子,赈灾粮款已经全部追回发放下去,想来灾民重建家园,好好活到明年丰收时应该是没问题的。

蔺唯从喻昭那儿知道元柏要来, 在元柏快到城外时,特意派了喻昭去接, 顺带没让他们进城,免得城里百姓一看就知道他要走,整出什么十八里相送的大场面来。

不愿意劳师动众还是其次,主要是蔺唯懒得应对这种事,本就是在其位谋其政,大家各自得到了最好的结果就已经够圆满了,这种热闹还是能免则免吧。

喻昭收到他的命令就一脸果然如此看着他,庆幸自己有先见之明,在入城那天先斩后奏当众叫了他一声陛下。

蔺唯知道他的大将军对自己的品性大概是有些不得了的误会,解释了好几次未果后,他也不多费口舌了,只道:“我们走的那天,若真有百姓自发去送行,那么多人聚在一起闹哄哄的,容易出事。”

不管是百姓拥挤发生踩踏事故,还是有人浑水摸鱼试图对他这个皇帝不利,都有可能,出现这样的事,不说能不能成功,至少能让这次微服出巡的行程蒙上一层阴影。

“我知道了。”

喻昭心头一紧,当即不再多说什么,忙带上周泽骑马就往城外去了,心里不断腹诽,都怪元柏非要不远千里来献这个殷勤,这些文臣就爱装点花架子,要是只来锦上添点花就算了,居然还添麻烦!

一想到元柏是收到他的信才决定亲自过来,喻昭都觉得呕得慌。

见了面之后,他也没给什么好脸色,好在元柏本就没怎么见过他脸不臭的时候,也不如蔺唯那样对他的微表情都敏锐洞察,因此丝毫没发现有什么不对。

喻昭让他原地扎营,不要把銮驾带进城里,并把小皇帝的顾虑转达了一遍,元柏听完顿时面带欣慰。

“陛下长大了。”他语气难得柔和,说出来的话也透出些对年少师生情谊的怀念来。

在蔺唯这段日子的完美表现下,过去那段教皇子读书的黑历史,已经被元柏在脑海里全自动美化了,一个不厌其烦敦敦教诲,一个表面藏拙暗地努力,当时只觉得是痛苦,可如今回忆起来,感受截然不同。

喻昭最烦他和小皇帝有段‘过去’,没好气地嗤了一声,结果立刻吸引了本来还没想这么快就骂他的元柏的注意。

元柏立刻收敛了面上的怀念之色,板着一张脸喊了声:“大将军!”

三个字里的谴责意味把喻昭都听懵了,不过他可不怕元柏这弱鸡,只略略抬了抬眼:“嗯?元相有事?”

元柏当然有事,他憋着一肚子质问,但在张嘴前,四下看了看,众目睽睽的,他到底还是捏着分寸没有这时候就发难。

他深吸一口气道:“叫他们守在此处,大将军尽快带我入城面见陛下!”

喻昭其实有点想让元柏自己也搁城外等着,不过也就想想,知道这不太现实,闻言只撇了撇嘴:“行,我让周泽就在这儿看着,劳烦元相把这身官服换了,收拾点东西,低调点些跟我回去。”

他用挑剔的眼神,缓缓把元柏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随即面带为难地强调了一句:“元相见谅,陛下他不爱张扬!”

他不过当众叫声陛下就被敲了,元柏穿着这身紫色官袍招摇过市又是想吓死谁?

元柏没喝茶都莫名感受到这野外的清风中飘着一股淡淡清茶香,但也没多想,只当是舟车劳顿错觉。

甚至他听了喻昭这话还觉得很对,魏王派来的有心人定在暗中窥伺,低调虽未必能起多大作用,但谨慎些总没错的。

元柏自去换衣裳,喻昭等了一阵,没多久就见把老气的官袍换做常服后,即使已经人到中年,依旧更显面容俊美的元柏手拿着一个包袱走过来,心里酸溜溜地哼了两声。

君子六艺元柏是学了的,骑马不在话下,不需要喻昭格外照顾,直接翻身上马道:“大将军久候,这就走吧。”

“嗯。”喻昭闷声应了。

两人一起回城候,却碰上蔺唯恰好有事出去了,喻昭只好先耐着性子招待人,总不能真把元柏扔在这儿他自己去找小皇帝。

“咳!那什么……”他和元柏对坐下后,就想趁着蔺唯还没回来,先在元柏面前试探一下对方有没有骂人的打算,要是有,他可不得先说说情。

喻昭清了清嗓子问:“我之前写给你的两封信,都看过了?”

元柏被他一提醒,神情都严肃了许多,喻昭看得心头一咯噔,看来这顿骂小皇帝是躲不过去了。

他忙补救道:“元相何以这副表情?过去这样的天灾之下,死伤城中人口过半都是常事,这次是因为陛下不顾自身安危,殚精竭虑,才有这样大好的局面,元相一会儿见了陛下,可别急着训教,陛下年少,做到这个地步已经比先帝不知英明多少……”

“大将军慎言!”元柏听他越说越不像话,都开始对先帝大不敬了,当即打断他。

“我何时说过要训教于陛下了?陛下能将百姓看得比自己身份贵重,我欣慰还来不及!”元柏说完这句不等喻昭放下心,紧接着话锋一转:“可是大将军你!陛下年少,你也年少吗?!”

喻昭眉头一皱,总觉得这一幕好像不久前发生过……哦,蔺唯那时说出要带他微服出巡的时候,元柏就这么质问过他。

他这时也回过味来,感情不管小皇帝做什么冒险的事,在元柏看来只要他这个才大几岁的大将军没劝住,就都是他的错啊?

难怪蔺唯知道了他写信告状还那么轻易就让这事儿翻篇了,喻昭不信小皇帝那跟九曲回廊似的心思,一点都不计较,不是因为提前想到了这一点!

这还真是冤枉蔺唯了,他也是后来才想到的,事实上他自己都好奇,喻昭到底要作到什么程度,他才会真心动气。

喻昭沉默了一会儿,元柏却没打算就这么轻易放过他。

“大将军没什么要说的吗?你知不知道陛下若是在城中感染疫病,会引发多大的祸事,朝中……”

“魏王狼子野心,若是他在这期间派人伤害陛下,陛下一个人在城中,后果……”

“就连你自己!陛下若是出事,你难辞其咎!你难道不知道吗?为什么还……”

每一个开头,后面都跟着引经据典的长篇大论,喻昭嘴唇动了动,发现自己竟然根本插不上嘴。

最后他只能找了个正经借口,强行打断了元柏的滔滔不绝:“元相!现在当务之急是将陛下安全送回京都,其他押后再议!”

元柏一眼就看透他想逃避,但这确实是眼下更重要的问题,他也只能洗耳恭听:“大将军有何高见?”

喻昭脑子急转,瞬息便道:“我有个想法,元相看是否可行。”

他提议让銮驾大张旗鼓走官道,而他带小皇帝乔装,轻车简行回京。

这样有大部分吸引魏王的注意力,他和喻昭就两个人,散入人群中如同大海捞针,魏王想精准找到他们也难。

元柏凝神想了想:“这倒也是个……”

“不行!”

元柏赞同的话还没出,门口就传来蔺唯的声音,否定得不留一丝余地。

屋内两人都朝门口看去,元柏看见蔺唯后第一时间站起身恭敬行礼,喻昭慢半拍才反应过来跟上。

“不必多礼。”蔺唯走近后虚扶了一把,转身在上首坐下后才接着道:“方才的法子断不可为,魏王不管是否确信朕在銮驾中,都会宁可信其有选择拦路刺杀,平添伤亡。”

元柏尚且不解,这跟否定这办法有何关系?难道小皇帝在,就不会有伤亡了吗?

喻昭却瞬间明白了,魏王必不可能派太多人行刺,先不说人越多事越不密,单说动静太大,就很可能半路出意外被拦截。

所以最后必定是如他策划狩猎刺杀那次一样,十来个高手足以,当然,当时他选择的所谓高手,身手都是相对宫中侍卫那些花拳绣腿来挑的。

这次有他护驾,魏王派出的高手,能力自然不可同日而语,至少联起手来能拖住他这个大将军,才有机会成功到小皇帝面前,大概率暗处还有弓箭手一类。

元柏不清楚小皇帝的底细,喻昭这段日子却是几乎见识了个遍的,以蔺唯的武功,十几个加起来才堪堪能对付他的刺客,蔺唯一只手就能碾死了。

再加上那手几近生死人肉白骨的医术,他不但不需要人保护,甚至还能反过来庇护底下的人,喻昭毫不怀疑如果底下人还是意外伤重,蔺唯肯定会亲自出手救治。

善良到匪夷所思的小皇帝!喻昭心里下了个定论。

“陛下,您在这个位置上,必须接受做任何事都会有得有失,您若出事,天下动乱只会死伤更多人性命,这是必要的牺牲。”

元柏不明所以,只当小皇帝于心不忍,只好温声劝道。

“朕没这么天真,也知道这世上永远都有人在为大局牺牲着,但朕不能因此就认为牺牲这件事是理所当然的,至少,不能是这么一拍脑袋就随意决定了。”

蔺唯说完看向喻昭,使了个眼色,喻昭能怎么办?只好顶着元柏不可置信眼神改了口:“是我…是臣考虑不周了,陛下武功深不可测,何必对宵小之徒闪闪躲躲?”

“大将军你…?”元柏有幸看到识了喻昭如何被小皇帝一个眼神轻易打败,脑子都气得嗡嗡的,痛心疾首道:“爱非其道!你岂能如此溺爱陛下?!”

“……”喻昭也不知是羞愧的还是只有羞没有愧,反正脸是有点红了。

蔺唯捏了捏眉心,示意喻昭先走,他来搞定这位固执的丞相大人。

喻昭知道他肯定又要拉着人家的手叫老师玩赖的了,撇撇嘴,不情不愿地走到外头,靠在回廊处等了好一会儿,大概过了半柱香的时间,蔺唯和元柏出来了,他隐约听见元柏的声音:“…这次就先听陛下的……”

嘴里说得天花乱坠,还以为多能呢?结果不到半天,还是被小皇帝拿捏得死死的。

当初出巡前也是,小皇帝随口胡诌天意示警这种话都信,真不知道是哪来的自信,觉得自己能在小皇帝连消带打下撑住不动摇,现在看来,这也不行啊!

等近了,喻昭挑眉看着元柏嗤了一声,似笑非笑地重复那四个字:“爱非其道?”

元柏难得有些不好意思,咳了两声就先告退下去休整,他晚一点还要将城中目前的情况了解一遍才放心。

他走后,喻昭站在原地得意地哼了一声,蔺唯也拿他没办法,想叫他别得理不饶人,人家元柏也没错,但最后还是只笑着摇摇头,轻叹了一声。

“你啊!”

算了吧,明明顶着一张冷峭俊脸,嘚瑟起来竟还挺养眼,不招人讨厌。

第74章

“他这么信不过你, 你都不生气?”

夜里,喻昭照这段时间养成的习惯,睡前和蔺唯在屋顶吹会儿风,但今日院子里多了一些不和谐因素, 他指着元柏那间这个时候仍旧烛火通明的屋子问。

挑拨离间的意图可以说是毫不遮掩了。

这位元相可是一安顿下来就要了这段时间蔺唯处理灾情的一应文字留案, 眼看着这架势像是要通宵达旦, 这是生怕里头有什么不成熟的地方没能早早发现改正。

“不就是老师检查学生课业一般, 有什么好介意的?”

蔺唯不明白这个怎么也能被喻昭拿来挑刺, 只劝解道:“丞相不谄媚君上,以百姓为重不好吗?再说我也不可能永远不犯错, 有人查漏补缺是好事啊。”

喻昭顿时脸色一垮:“陛下这是什么意思,讽刺我谄媚君上?”

“……”蔺唯先是沉默一瞬,随后就被他的脑回路给气笑了,但还是耐着性子解释了一句:“怎会?他是他你是你,你们二人的职责本就不同,你只要听话些, 于我而言就已经是极好了。”

这话自然是不能让喻昭满意的, 蔺唯心里清楚, 没等他叽歪, 紧接着道:“何况我知道,你并非盲从,你能理解我。”

所以又比极好还要更好一点。

喻昭略微不自在地移开视线看向远方,他接受了来自小皇帝的夸奖,并且有点心虚地想,他其实也并没有很理解, 或许元柏指责的也不全错,他确实很喜欢惯着蔺唯去做一些正常人听了都不会认可的事。

他未必理解, 他只是想这么做。

也只有这种被小皇帝哄过了头的时候,他才会愿意反过来反思一下自己的行为是不是真的值得,当然就算答案是否定的,他也没打算要改就是了。

第二天清早,元柏总算将所有记录看完,喻昭还挺好奇,凑过去问:“元相,忙活一晚上,鸡蛋里挑出骨头了吗?”

元柏这时精神不济,但心情很好,便也不计较他嘴里没两句好话,只微笑着摇了摇头,满意道:“并无,陛下万事处理得当,说来惭愧,虽为官做宰十来年,但就算是我亲自来,也必定做不到这么好。”

他这并不是谦辞,论处理这些地方政务熟练程度,他或许不输给小皇帝,但在体恤百姓这一处,他就多有不如。

元柏出身世家大族,虽是文官清流,到底也不曾真正吃过什么苦,所谓为百姓请命的为官之道,是从书里学来的,不是在真正见证过苦难后,从悲悯之心由内而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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