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无忌立刻起身,绕到案几对面,跪在白衣男子面前,为他按摩着膝盖,道:“今日露气寒凉,殿下要保重身子才是。”
白衣男子眯起眼目,沙哑的道:“太宰当真觉得,以我这残废之躯,可以胜任大周的天子之位么?”
“殿下!”公孙无疾不赞同的蹙眉,道:“殿下只不过受了一些伤,还在将养,如何能是残废之去?这天底下,没有人再比殿下,更合适大周天子之位。”
白衣男子的伤痛似乎缓解了一些,微微舒了一口气,盯着冒着袅袅热气的羽觞耳杯,道:“可惜了宁儿……”
公孙无疾看着他的眼神,道:“殿下在可惜甚么?难道……是心疼太子了?”
白衣男子幽幽的道:“宁儿,终究是我的弟弟。”
*
猎场发生了意外,柳羡之受了伤,叶攸宁受了惊,天子身子骨又不好,于是今日的狩猎暂告一段落,各自散了回去歇息,晚间还有燕饮。
叶攸宁回了营帐,并没有去赴晚宴,毕竟叶攸宁要保持柔弱太子的人设,受了这么大的惊吓,哪里还能食得下饭?自然要在营帐中歇息静养才是。
叶攸宁躺在榻上,听着营帐外面觥筹交错的声音,好似还有淡淡的饭香味儿飘进来,肚子里忍不住咕噜咕噜的作响。
“好饿……”叶攸宁翻了个身,不知外面的燕饮甚么时候才能结束,等人群散了,再让寺人去取一些吃食。
哗啦——
便在此时,帐帘子轻轻打了起来,一抹黑影悄无声息的钻入账中。
叶攸宁听到声音立刻戒备,想要起身,却已然来不及,被那黑影一把桎梏,牢牢按在软榻之上。
叶攸宁的眼眸已然适应了昏暗,道:“君上?”
来人正是喻隐舟!
叶攸宁道:“君上怎么来了?”
喻隐舟上下检查着,道:“外面正在燕饮,孤便偷偷过来了,你可有受伤?”
叶攸宁摇摇头,道:“没有。”
喻隐舟却蹙眉道:“还说没有受伤?这是甚么,都流血了。”
叶攸宁低头一看,亏得是喻隐舟的眼神好,否则真的无法发现这么细小的伤口,叶攸宁纤细白皙的食指上,赫然有一个小小的血口子,像是擦伤,但早已愈合,只留下仿佛细线一般的粉色伤痕。
叶攸宁刚要说自己无事,又不是瓷娃娃,这么小的伤口不碍事,他张了张口,嗓音反而变成了一声轻轻的呻#吟,带着一股不可抑制的甜腻。
喻隐舟竟低下头,将他的食指指尖含入了口中,轻轻地厮磨。
叶攸宁睁大眼睛,单薄的身子不可抑制的颤栗,想要抽回手来,手掌却被喻隐舟紧紧纳住,不容他丝毫的退缩抗拒。
片刻之后,喻隐舟沙哑的轻笑一声,道:“不流血了。”
本来便不流血……
叶攸宁眨了眨眼睛,歪头看着喻隐舟,若有所思的道:“君上这般偷偷前来……好像偷情呢。”
第36章 催命符
偷情……?
喻隐舟哭笑不得, 他发现叶攸宁的想法,总是如此的与众不同,如此的剑走偏锋, 如此的另辟蹊径。
喻隐舟道:“孤乃一国之君, 还需要偷情?”
叶攸宁振振有词的道:“君上偷偷摸摸, 半夜三更的潜进来,难道不似偷情?”
喻隐舟伸手刮了一下叶攸宁的鼻梁,道:“孤若是偷情,便不带这些来了。”
他将一个小布包塞在叶攸宁怀中。
叶攸宁低头一看, 虽没打开布包,但感觉到一股暖洋洋的温度, 还有一股子香味扑面而来,布包里裹的, 竟然是吃食!
叶攸宁解开布包,果然,里面是热腾腾的锅盔,十足好携带,饼子中间还加了好些的肉,鼓鼓囊囊的。
叶攸宁食过锅盔,里面不会加这么多肉,看来是喻隐舟特意加进去的,好似生怕饿着叶攸宁一般。
喻隐舟道:“饿坏了没有?”
就叶攸宁那纤细的身子骨儿, 顿顿山珍海味都不一定能长肉, 更不要提不食了,万一饿坏了, 再生出了胃病,那可如何是好?
叶攸宁捧着比自己脸盘子还要大的, 热腾腾的锅盔,突然笑起来,他的笑容很真切,并非是平日里公式化的笑意。
喻隐舟奇怪的道:“笑甚么?”
叶攸宁道:“君上这个模样,恐怕是传说中的爹味儿罢?”
“甚么?”喻隐舟并不知甚么是爹味儿。
叶攸宁重复道:“爹味儿。”
喻隐舟揉了揉额角,道:“孤有这么老么?”
叔叔不够,还升级做爹了?
虽喻隐舟与周天子乃是结拜兄弟,但周天子的年岁大喻隐舟不少,他的确比叶攸宁大了一些,做爹却是十足勉强的。
叶攸宁捧着锅盔,咬了一大口,锅盔便携,也不会洒的满处都是,只不过滋味儿有些普通,叶攸宁却食得津津有味。
他的唇瓣并不大,两腮鼓鼓的,仿佛一只贪吃小仓鼠,又像是急食的小兔子,分明举止很是斯文,却有一种数不出来的感染欲,令人食欲大振。
仿佛叶攸宁食得,并非是一只普通的锅盔,而是山珍海错。
“好吃么?”喻隐舟看着他,盯着他随着咀嚼,微微抿起的淡粉色唇瓣。
叶攸宁点点头,道:“嗯。”
因着用食的缘故,叶攸宁的嗓音带着一些鼻音,比平日里多了一丝“人情味儿”。
“这么好吃?”喻隐舟方才用过了燕饮,但不知为何,便是觉得腹中饥饿,十足的想要尝一尝,但并非是品尝锅盔夹肉的味道,而是叶攸宁的滋味儿……
喻隐舟一笑,低下头来,吻在叶攸宁的唇边,将他挂在唇角上的碎渣吻掉。
叶攸宁惊讶的眨了眨眼睛,那懵懂又青涩的眼神,令喻隐舟血脉沸腾,陡然升起一股强烈的占有欲。
喻隐舟加深了亲吻,将叶攸宁重新按倒在软榻上。
“嗯……”叶攸宁手一松,锅盔吧嗒一声掉在榻边的地上,可惜的道:“浪费了。”
喻隐舟已然管不得那么多,他现在很饿,定要将叶攸宁吃拆入腹,这才能缓解喻隐舟的“饥饿感”。
“君上,等……”叶攸宁感受到了喻隐舟的急躁,道:“等一下。”
喻隐舟沙哑的道:“孤不想等。”
叶攸宁的眼神略微吃惊的向下看去,顺着喻隐舟高大的身躯,宽阔的肩膀,吐息起伏的胸膛,一路滑下。
喻隐舟的嗓音带着一股滚烫的热度,贴着叶攸宁的耳垂,轻声道:“攸宁,交给孤……”
“太子……”
就在这紧要关头,营帐帘子突然被人打起,柳羡之走了进来,道:“小臣……”
他的话说到此处,这才发现帐中还有他人,那人将太子攸宁压制在榻上,二人的姿势暧昧,吐息急促,气氛缠绵到了极点。
而柳羡之的出现,很是时候的打破了这种旖旎。
喻隐舟被破坏了好事,一字一顿的道:“柳、羡、之!”
柳羡之垂下目光,但并不离开,喻隐舟冷声道:“还不滚出去!”
对比起喻隐舟的怒气,叶攸宁则是平静很多,一定子也不像是被打扰好事的模样,翻身起来,一面整理自己松散的衣襟,一面道:“柳书吏深夜前来,可是有要紧事儿?”
“哼,”喻隐舟冷笑:“他能有甚么要紧事。”
喻隐舟不屑,柳羡之看起来乖顺,花花肠子倒是不少,和他的兄长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别看嘴上毕恭毕敬,但内地里对叶攸宁,绝对图谋不轨,喻隐舟一眼便能瞧出来。
柳羡之跪在地上,恭敬的道:“太子,喻公,小臣有要事禀报。”
叶攸宁点头道:“无妨,起来回话。”
柳羡之站起身来,道:“太子,小臣出身卑微,却因着这卑将的身份,在膳房中有一些说得上话儿的狐朋狗友,今日一个膳夫无意间告知小臣,太宰吩咐膳房,猎场燕饮,近几日一定要多用鹿肉、羊肉、海错与韭。”
叶攸宁皱眉,鹿肉?羊肉?海鲜?与韭菜?
柳羡之道:“其实这说起来,也没有甚么奇怪,毕竟猎场的猎物,大多是鹿、羊一类温顺的猎物。如今又秋高气爽,正是食海错的时令,东方的诸侯进献了不少海错,至于韭……但凡祭祀,必然会用到韭菜,只是……”
韭菜在古代,可是很“高贵”的菜色,古代的祭祀有一道名菜,便是韭菜炒鸡蛋,因着蔬菜保存不易,古代的素菜美食并不发达,韭菜炒鸡子乃是最为普遍的祭祀菜肴。
这些菜色,单独听起来都很正常,合情合理。
然……
柳羡之又道:“太宰却吩咐膳房,一定要去掉这些肉、菜、食的外形,按照太宰的说辞是,天子食惯了平日的菜色,想要一些新鲜的花样儿,但小臣并不这般以为。”
叶攸宁蹙眉道:“鹿肉、羊肉、海错与韭,都是壮阳之用,一般男子食之,大有裨益,只是……天子病重,虚不受补,这些日子的饮食合该以清淡为主。”
叶攸宁擅长理膳,自然懂得食物的相生相克,老话常讲,食补大于药补,别看这些小小的食材,但若是平日饮食不注意,很可能伤害身体。
例如体质虚热之人,便不宜经常使用羊肉,羊肉温补,很多人但凡食一些羊肉,便会满脸痤疮,虚浮上火。
周天子缠绵病榻,这两日忙于祭祀,又开弓狩猎,今日夜间再食用一些上火、大热的食材,岂不是……
天子其实很是惜命,哪个天子不想长命百岁?所以平日里饮食也很注意,像是鹿肉、韭菜这类的,能不吃就不吃,但公孙无疾吩咐膳房,以天子想要花样为借口,让膳夫们去掉这些肉菜的外形,天子看不出食材,定然会毫无忌惮的多食。
喻隐舟冷笑一声,阴测测的道:“公孙无疾这是迫不及待……要天子的命啊。”
“哦,原是如此。”叶攸宁感叹了一声。
喻隐舟奇怪的看向叶攸宁,叶攸宁这幅表情,恍然大悟的模样,不知在感叹甚么。
便见叶攸宁用审视的目光,上下打量着自己,喻隐舟登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席卷上心窍,总觉得叶攸宁又要语不惊人死不休了。
叶攸宁感叹的道:“怪不得君上方才会如此急躁,必然是燕饮之时,使用了大量的壮阳之物。”
喻隐舟方才的确十足冲动,看到叶攸宁用食,那小巧的唇瓣,粉嫩的唇色,有一种令人食欲大开的错觉,但喻隐舟发誓,自己是一个正常的男子,血气方刚,绝不是因着壮阳的食材,才会起那种反应!
喻隐舟低声道:“不管你在想甚么,都不要再想了。”
叶攸宁善解人意的点点头,道:“君上请放心,攸宁明白的。”
喻隐舟:“……”他到底明白甚么?
柳羡之看了一眼叶攸宁,又看了一眼喻隐舟,道:“小臣来之前,特意向医士打听了一番,天子的病情,最重要便是忌口,清心寡欲,如今天子食用了大量的壮阳之物,燕饮之上美人如云,怕是……”
天子不止不会忌口,更加不会清心寡欲,简直是一箭双雕的催命符!
叶攸宁摸着下巴道:“看来公孙无疾是想要下狠手,除掉天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