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攸宁挑眉道:“嗯——从哪里开始亲呢?眼睛?鼻子……?还是干脆……从嘴巴开始?”
师彦便是连裸露出来的手指尖儿也变得红彤彤,大喊着:“我去!我去!我这就去叫君上前来!太子饶……饶了我罢!”
叶攸宁十足的好说话,拍了拍师彦的面颊,道:“乖孩子。”
说完,一个翻身从师彦身上下来,微笑道:“速去速回。”
师彦吓得手脚并用爬下软榻,嘭——
那么低矮的软榻,师彦竟摔了下去,介胄的头盔都给摔掉了,狼狈得捡起来,连滚带爬,仿佛有恶犬在后面追赶一般,飞快的窜出营帐,一路磕磕绊绊的往前跑……
燕饮大帐之中,喻隐舟坐纛儿。
欣赏着情势的逆转,欣赏着政敌被自己控制的感觉。
喻隐舟挑眉,慢悠悠走到宋公子源跟前,微笑道:“宋公,这是第二次了,你栽在孤的掌心中。”
宋公子源愤恨的盯着喻隐舟,似乎十足不甘。
喻隐舟欣慰一笑,调侃道:“孤很好奇,你是如何敢与孤作对的?日前在雒师城门,怎么?败仗还没吃够?今日又食了熊心豹子胆,又来与孤叫板。”
“真是不知,”喻隐舟拍着宋公子源的肩膀,道:“合该说宋公你是越挫越勇好呢?还是说宋公你是……有勇无谋好呢?”
喻隐舟靠近宋公子源的耳畔,冷酷的嘲讽道:“你根本不配,成为孤的对手,手下败将,何足言勇。”
“喻隐舟!!”宋公子源发狠的喊出喻隐舟的名字,连氏带名的那一种。
喻隐舟回头看了一眼远处,道:“放心,孤会替你照顾好宋公子,叫你没有后顾之忧。”
宋公子源的眼神更加狠戾,疯狂的挣扎,枷锁哗哗作响。
“喻隐舟!!我杀了你!”宋公子源怒吼:“你敢动他试试?!”
喻隐舟愉悦的笑起来:“放心,孤不会伤害宋公子分毫,毕竟……他可比你听话,等你被褫夺了公爵职位,孤还会送宋公子回国,取代你的宋公之位。”
宋公子源的眼目充血,缠绕着犹如蜘蛛网一般的血丝。
就是这种不甘,却又无可奈何的愤怒,取悦了喻隐舟。
“君上!”
师彦大步冲进燕饮打仗,咕咚!因为太过急切,直接撞在案几上。
“何事?”喻隐舟蹙眉,看师彦这个匆忙的模样,还以为何处出现了岔子,或者有人叛变。
师彦满脸通红,还未恢复平静,指着身后的方向,结结巴巴的道:“君上不不、不好了!太子突然病……病倒了!”
喻隐舟与王子云霆的目光同时一震,盯向师彦。
喻隐舟道:“太子怎么了?”
“不知道……”师彦哪里是不知道,而是叶攸宁也没说他到底哪里不舒服,师彦临时编纂,唯恐露了馅。
师彦硬着头皮道:“太子就……就是不舒服,突然不舒服,好似很是……很是难过……卑将也不知具体情况,君上您要不要去看……”
看一看?
师彦可以笃定,君上此时绝对不会因着太子的“小病小痛”,便离开燕饮大帐的,但是他还要硬着头皮说完。
哪知晓……
师彦最后几个字都没说完,喻隐舟面色急切,低喝道:“你在这里主持大局,孤去看看太子。”
喻隐舟黑色的朝袍犹如一团雾气,冕旒发出轻轻的脆响,竟是用上了轻身功夫,一闪消失了踪影。
师彦:“……”君上当真是……
让人捉摸不定啊。
踏踏踏——
是脚步声。
哗啦!
太子营帐的帘子被打了起来。
叶攸宁听到动静,立刻抱着肚子,咕咚一声倒在软榻上,装作很是痛苦的模样,瞬间挤出来眼泪,脆弱的呜咽着:“唔!好痛……”
“攸宁!”喻隐舟大步走进来,一展袖袍坐在榻牙子上,将叶攸宁搂在怀中,让他靠着自己胸口,道:“怎么了?哪里不舒服?是不是叶无疾那个贼子,给你下了毒?”
“别怕,医士很快便来了。”
“君上……”叶攸宁顺势靠在喻隐舟怀中,拉住喻隐舟的手,轻声道:“倘或……倘或君上放过长王子,攸宁……便无事了。”
喻隐舟:“……”
喻隐舟深吸一口气,黑着脸道:“太子是装的?”
叶攸宁仰起头来,一张白皙的脸面上挂着泪痕,眼眶湿濡,长长的眼睫被打湿,一抖一抖,颤抖进了喻隐舟的心窍中。
咯噔!
喻隐舟不知为何,看到叶攸宁哭泣,心窍仿佛患了心疾一般不舒坦。
叶攸宁蹭了蹭泪水,道:“君上,攸宁并非装的,长王子是攸宁的兄长,攸宁只要一想到,君上便要发落哥哥,自然会难过。”
喻隐舟蹙眉,道:“孤听说,你与长王子素来不和睦,为何你如此关心于他?”
叶攸宁抿了抿嘴唇,是啊,为何?
自是因着王子云霆,和自己的亲哥哥长得一模一样,不只是脸面,还有义肢,就连那残缺,也一模一样。
叶攸宁不能肯定,王子云霆便是自己的哥哥叶云霆,倘或这个时候长王子被喻隐舟杀死了,叶攸宁还如何查下去?
叶攸宁被游戏设计出来之时,便在副本中,抱着哥哥血粼粼的头颅。
所有关于叶云霆的记忆,全都是编程和代码灌输给叶攸宁的,那么虚无,那么缥缈,却又那么真切。
叶攸宁很想见一见自己的哥哥,活着的哥哥,尤其是在这个人生本地不熟的地方。
叶攸宁的眼眶发酸,凉丝丝又热乎乎的液体不经意滑落下来,滴答——
是眼泪。
落在喻隐舟的手背上,发出微不可闻的敲击声。
嘶……那股子心疼的感觉又席卷了上来,让喻隐舟说不出来的心悸。
喻隐舟蹙眉:“怎么又哭了?”
叶攸宁的眼泪落下来,划过面颊上的伤口,伤口还未曾上药,被眼泪沙得红彤彤,仿佛桃花的娇艳,为叶攸宁平添了一股人情味儿。
平日里的叶攸宁,温柔羸弱,善解人意,但那温柔的表皮之下,却没有甚么人情味儿,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而眼下的叶攸宁,多了这么一股滋味儿,更是让喻隐舟我见犹怜。
喻隐舟攥了攥拳,道:“好,孤答允你,不杀长王子便是。”
叶攸宁的眼角还挂着眼泪,希冀的看向喻隐舟,道:“当真?”
“自然。”喻隐舟道:“孤说出来的话,一言九鼎。”
喻隐舟眯起眼目,心想先哄住叶攸宁才是。
如今天子病重,已然只剩下一口气,闹出今日的事情,王子云霆再无即位的可能性,那便只剩下叶攸宁一个大周正统,叶攸宁定然是下一任大周新王。
喻隐舟必须控制住叶攸宁才是,让他乖乖即位。
喻隐舟温柔的捧起叶攸宁的面颊,为他轻轻擦拭眼泪,避开伤口,道:“好了,别哭了,看看,眼睛都红了。”
又道:“伤口还没有上药?孤替你上药。”
喻隐舟拿来伤药,用伤布轻轻的蘸着,一点点涂抹在叶攸宁的伤口上,叮嘱道:“太子伤在面上,必然要悉心调养,若是留下疤……”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若是面上留下伤疤,脸有伤疤,在古代也是残疾的表现,那么叶攸宁便会变成一枚弃子,失去应有的作用。
喻隐舟眯起眼目,眼中划过狠戾的杀意,道:“万死宋子源,把太子的脸面伤成这样,孤定要将他千刀万剐。”
叶攸宁眨了眨眼目,道:“君上,是在担心攸宁么?”
喻隐舟一愣。
担心?
那心窍中燃烧的怒火,是因着担心?
喻隐舟面色有些变化,自我告诫着,孤只是利用叶攸宁罢了,叶攸宁面有残疾,便不能被自己利用,自己的谋划将会全盘改变,所以这不是普通的担心,而是担心棋子罢了。
喻隐舟面上一笑,道:“孤自然会担心太子,太子好好儿休养。”
叶攸宁拉住喻隐舟,道:“君上,攸宁可不可以见一见兄长?”
喻隐舟皱眉,道:“你要见长王子?”
叶攸宁点点头。
倘或让叶攸宁见到王子云霆,喻隐舟不知会发生甚么变化,那些都是不可控制的岔子,在这个节骨眼上,绝对不能出现这样的岔子。
喻隐舟眼眸一动,嘴上道:“太子想见一见长王子,也不是不可以,然……”
喻隐舟笑起来,温柔款款的道:“但太子受伤了,需要先养伤……这样罢,等一会子太子饮了伤药,歇息一晚上,明日一早,等一切都安顿好了,孤便带你去见长王子,可好?”
叶攸宁不着痕迹的打量喻隐舟。
喻隐舟答允的太快了,按照喻隐舟的秉性,便算不一口回绝自己,也不可能答应得这么快,这其中怕是有诈。
叶攸宁并未揭穿,点点头,好似很是乖顺的道:“多谢君上。”
喻隐舟道:“你先歇息,孤让人给你熬药。”
喻隐舟很快离开,大抵半个时辰不到,端了一碗热腾腾的汤药回来。
“来,太子,”喻隐舟温柔的道:“喝药罢。”
叶攸宁的身子骨一向不好,一直都是乐镛用药调理,每日请脉,因此每日饮药都是正常的。
喻隐舟道:“孤让乐镛加了些药材,好叫你的伤口快些恢复,饮了药,乖乖歇息,明日一早有了精神,孤便带你去见兄长。”
叶攸宁的目光上下一转,喻隐舟今日太过温柔了一些,可以说是……殷勤?
喻隐舟看着叶攸宁饮药,给他盖好被子,道:“快睡罢。”
叶攸宁点点头,闭上眼目,吐息慢慢平稳。
喻隐舟捋顺叶攸宁的鬓发,轻声道:“好好歇息,明日一早……便都结束了。”
喻隐舟轻笑一声,站起身来,转身离开太子营帐。
夜色寂静,一抹人影悄然钻入太子营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