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无疾拱手道:“太子谬赞,无疾愧不敢当。”
叶攸宁道:“那便回宫罢。”
“请,”公孙无疾展袖道:“无疾送太子。”
公孙无疾请着叶攸宁离开了叶氏老宅,出了门,太子的辎车便停靠在门口。
叶攸宁堪堪便要蹬车……
“攸宁。”
一道声音传来, 叶攸宁寻声看去, 惊讶的道:“王叔怎么来了?”
是喻隐舟。
太子的辎车旁边,并排停靠着一辆不如何显眼的辎车, 正是喻隐舟的车驾。
喻隐舟平日里出行,都是大张旗鼓, 仪仗宏伟,而今日十足低调,只是一辆小小的辎车。
喻隐舟微笑:“孤在等你,你一个人去叶家,孤不太放心,又唯恐太过张扬,影响了今日的谋划。”
伸出宽大的手掌,喻隐舟亲自扶着叶攸宁上车,道:“来,小心些。”
公孙无疾也想蹬车,喻隐舟反应迅捷,展袖拦住,笑容亲和得不像一个君主,道:“辎车窄小,公孙还是坐太子的车驾罢,左右都是要回宫,不如跟在后面。”
公孙无疾:“……”
哗啦——
车帘子放下来,阻断了公孙无疾的目光。
叶攸宁坐下,拍了拍旁边的位置,道:“王叔,这车中的席位颇多,不如让舅舅也……”
喻隐舟扯谎脸不红心不跳,顺口道:“你舅舅嫌弃孤的车驾简陋,去坐你的车驾了。”
叶攸宁点点头,道:“也好。”
车驾粼粼行驶,喻隐舟道:“今日可顺利?”
“顺利,”叶攸宁一双眼眸笑盈盈的,道:“王叔有所不知,舅舅一出马,便将所有的叶氏族人,震慑的三魂丢了七魄,乖巧得不敢多说一句,很是厉害。”
“厉害?”喻隐舟蹙眉。
叶攸宁自然的道:“是啊,舅舅甚是厉害。”
喻隐舟的眉头皱得更紧,之前叶攸宁只说自己一个人厉害,且是床笫之间,而如今,叶攸宁反倒夸赞起旁人来,说公孙无疾厉害。
虽然此厉害,非比厉害。
“王叔,怎么了?”叶攸宁发现了喻隐舟的不对劲儿。
“咳咳……”喻隐舟咳嗽一声,道:“攸宁,以后不许说旁人厉害。”
叶攸宁奇怪:“为何?”
喻隐舟又道:“只能说孤厉害。”
叶攸宁歪头看着他,一脸的迷茫不解。
喻隐舟笑道:“来攸宁,说一句孤厉害。”
一句话而已,又不费事儿,也不会掉一块肉,叶攸宁很是自然的道:“王叔好厉害。”
还扬起一抹甜滋滋的笑容,那粉嫩的唇瓣,划开浅浅的弧度,甜到了喻隐舟的心坎里。
梆梆!
喻隐舟的心跳加速,一股热气冲击着理智。
“攸宁……”喻隐舟靠近叶攸宁,道:“再唤一声。”
叶攸宁点点头,道:“王叔好厉害。”
喻隐舟沙哑的一笑,道:“再唤一声。”
叶攸宁只觉得喻隐舟的“癖好”有些奇怪,喜欢听旁人夸他,拍马屁?
不过哪个帝王不喜欢旁人拍马屁,阿谀奉承?
除了好厉害,其实叶攸宁还能说出更多的溢美之词,奈何喻隐舟好像就喜欢这样最直白,最直接的奉承。
叶攸宁投其所好,盈盈一笑:“王叔好厉害。”
嘭——
辎车中传来一声轻响,平稳的车驾微微晃动起来。
伴随着浅浅的呻吟,从车帘子之中泄露而出。
公孙无疾坐在后面的辎车之中,立刻便听到了动静,打起车帘子,眼眸微转,朗声道:“太子,喻公,已经入王宫了!”
前面的辎车悄无声息。
公孙无疾提高嗓音:“太子,喻公,已经入王宫了!”
“太子,喻公,已经……”
哗啦!!
前面的车帘子终于打起,喻隐舟黑着脸,沉声道:“这不是才入了皋门?”
周天子的王宫,分为五门,分别是最外层的皋门,里一层的库门,再往里的雉门,还有应门和最内层的路门。
一般人的车驾,或许到了库门便不能再往前走,但是太子的车驾,怎么也会越过雉门,在应门或者路门再下车。
公孙无疾喊得太早了。
公孙无疾直视着喻隐舟阴沉的面色,微笑道:“看喻公您说的,入了皋门,可不是入宫了么?于情于理儿,都没有错不是么?”
喻隐舟:“……”
车驾一直到了应门之下,终于停靠了下来。
喻隐舟首先下车,不需要骑奴驾士搀扶,亲自伸手去扶叶攸宁,道:“小心一些,别碰了。”
叶攸宁步下车驾,白皙的面颊微微透露着殷红,常年缺失血色,而显得粉嫩的嘴唇,此时红艳艳的,甚至唇线被摩挲的都有些不明显,长得眼目的人一看便知,这一路上车驾里都在做甚么。
公孙无疾眯了眯眼目,突然道:“喻公,请借一步说话。”
喻隐舟意义不明的笑了一声,道:“也好,孤正好也想同公孙说道说道。”
喻隐舟看向柳羡之,道:“劳烦柳书吏,把太子送回去罢。”
柳羡之拱手道:“是,君上。”
叶攸宁奇怪:“王叔与舅舅,可是有甚么要紧事儿?攸宁不能听么?”
公孙无疾笑道:“宁儿乖,这是长辈们之间的事情。”
长……辈……们……
的确,公孙无疾是叶攸宁的舅舅,正儿八经血缘关系的舅舅,喻隐舟则是天子的结拜义弟,名义上的王叔,二人是平辈,的确都是长辈。
叶攸宁好奇心并不太重,点点头道:“那攸宁先回去了。”
叶攸宁转身走远,公孙无疾看着他的背影,直截了当的道:“喻公与太子,并不合适。”
“哦?”喻隐舟笑道:“这话仿佛有人与孤说过,不得不说,公孙与长王子,还真是心有灵犀呢?”
公孙无疾的眼眸一动,道:“长王子是太子的兄长,而不才是太子的舅父,我们都觉得不合适,看来喻公与太子,是真真儿不合适。”
喻隐舟冷笑:“你与长王子,倒是一般无二的过河拆桥,怎么,孤刚放了你,你便如此放肆起来?”
“还是说……”喻隐舟故意奚落:“你嫌弃孤比攸宁年长?若是论起老牛啃嫩草,孤是万万不及公孙你有阅历,有见地的。”
公孙无疾蹙了一下眉,很快道:“无疾并未有针对喻公,喻公试想想看,在你的心里,太子先是太子,才是攸宁,不对么?”
喻隐舟眯起眼目,没有立刻说话。
公孙无疾道:“喻公之所以喜欢太子,不正因为他是个太子么?倘或他只是一个与储君之位毫无干系之人,喻公可还会在他的身上,投注一分一毫的爱见?喻公甚至……不会多看他一眼。”
“我太了解一个掌权者。”公孙无疾子继续道:“毕竟昔日里,我也曾是一个高高在上之人,在江山面前,喻公必定会舍弃宁儿。”
“为何要舍弃?”喻隐舟冷笑:“只有无能之人,才会舍弃。”
“喻公说得真好听。”公孙无疾哂笑:“宁儿是储君,而你是侯爵,有朝一日,他会成为大周的天子,而你仍旧是侯爵!即使你们今日息息相关,利益毗连,那明日呢?喻公不要忘了,当年天子与喻公,也曾流血过命,更是在宗庙之下,老祖宗的灵位之前八拜之交,而今日呢,还不是成为泡影?”
喻隐舟双手攥拳,掌心发出嘎巴脆响。
“太子!!”
“当心——”
远处传来大喊声,是柳羡之的嗓音。
喻隐舟与公孙无疾心窍同时一紧,立刻放弃对峙,冲着柳羡之的喊声追过去。
一道黑影从假山后冲出,王宫中竟然混入了刺客,而且混入了应门之后。
柳羡之第一个发现,狠狠一推叶攸宁,叶攸宁跌倒在地,耳畔虎虎生风,那是长刀擦过耳畔的声音。
叶攸宁跌在地上,并没有慌神,立刻爬起来,他虽不会武艺,但镇定沉稳,一把拽住柳羡之。
叶攸宁想要叫守卫,定眼一看,假山后面竟然有血迹流淌出来,几个虎贲军东倒西歪的躺在地上,不知甚么时候,已经被刺客解决了。
叶攸宁道:“快跑!”
二人没有往应门里面跑,而是冲着喻隐舟和公孙无疾的方向折返。
刺客紧追不舍,转瞬已然到了叶攸宁面前,举起长刀。
唰!!
当——!
长刀砍下的一瞬间,刀刃突然向后扬起,崩然折断,打飞出去。
嘎啦——
一颗石子滚过来,掉在地上。
是那颗石子,将刺客的长刀击断。
“攸宁!”喻隐舟纵身抢上,将叶攸宁搂在怀中,道:“受伤没有?”
公孙无疾也抢过来,上下检查叶攸宁,道:“宁儿!没事罢?”
攸宁摇头:“多亏了柳书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