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太清楚如何控场,陆岁京会纵容自己的不讲道理。
陆岁京被戳中往事回忆,淡淡道:“哦, 你也嗓子坏掉过啊。”
在小时候, 刚被福利院收留那一阵, 陆岁京有段时间是失声状态。
起初是容念把他捡了回来, 大雪天看到一个小孩伤痕累累晕倒在路边, 立即脱下了自己的外套将人裹了起来。
当时他蹲在旁边观察了一会,瞧见小孩毫无反应, 以为对方已经像卖火柴的小女孩一样冻死了。
他正要离开去喊人的时候, 陆岁京抬起了手,沉默地拉住了容念的衣摆。
那力道大得出乎意料,似是很怕容念走掉。
再之后, 陆岁京被带到医院。老院长去查他的身份, 发现他的母亲在前几天烧炭自杀,而他估计是当时逃出了屋子。
从此,他被福利院收留,和同龄的容念住在一起。
陆岁京一开始便显得格格不入, 尽管没有先天疾病, 是被妈妈掐伤了脖颈, 可伤痕慢慢变淡, 没人听到过他开口讲过话。
别人嘲笑他是哑巴,他只是安静地听着,医生向老院长说过这个孩子迈不过心理障碍,可能以后就是这样了。
与他相反的是,容念很受周围人的喜欢。
很多小孩不吝啬于袒露好感,也乐于主动亲近,过圣诞节时挨个要和小容哥哥拥抱。
陆岁京在角落旁观,容念动作娴熟,笑着将年纪更小的孩子抱了起来。
等到其他人散到别处玩闹,容念发现陆岁京杵着不走,问他是不是想说什么。
陆岁京欲言又止,嘴巴努力地张了张,却没能出声,好像遇到了极大的阻碍。
就在容念以为他不会响应时,听到了干涩声音轻轻响起。
“哥哥,要抱。”陆岁京话语含糊不清,但为此已经非常努力。
这是他受伤以来,时隔许久讲出的第一句话,是个小心翼翼的愿望。
世界上不存在所谓的圣诞老人,至少对陆岁京来说,没有任何神明眷顾过他,自己的求救往往盘旋在心间,从来没被实现。
但小容哥哥没有让他期待落空。
这种温馨的相处状态得追溯到上辈子,如今陆岁京已不适合撒娇讨拥抱,容念也变得狡黠到八面玲珑。
“对呀,你是不是记忆混乱了?数院压力一定很大吧?”容念巧妙地转移话题。
陆岁京道:“听说好律师都是老流氓,原本我不太信,现在这个总结我一定刻骨铭心。”
容念满意地说:“喊声小容哥哥我听听。”
陆岁京拒绝:“我没比你小几个月。”
容念道:“算了,反正现在每次你能喊哥哥,都是在打小算盘,我还怕我接不住。”
他们慢慢走到山顶,雨后的乌云逐渐散开,已经可以看到星星在澄澈的夜幕中闪烁。
容念仰起头,被天空吸引。
决定为了当律师读文科以前,他本来对天文学最感兴趣。
后来日子一天天过下去,这些向往早已被冲淡,连自己都忘了这件事。
“我记得你以前想研究星星。”陆岁京道,“后来我收到了望远镜想送给你,你却碰都不想碰。”
容念道:“那时候我都打定主意要当律师了,看星星的时间不如多做几道高考题。”
他对自己的未来规划很有目的性,投入时往往一心一意,不被任何情绪绊住。
不过偶尔放慢步伐,回头弥补下遗憾,貌似也不错。
容念眨了眨桃花眼,道:“你不是也蛮喜欢鼓捣望远镜的?但后来拿它换玫瑰花了。”
陆岁京听完心说,可是和你不同,我对天空和宇宙这种庞大广阔的事物并没向往。
望远镜在自己手上利用率挺高,都是在偷看朝夕共处的少年。
换玫瑰也并非是他喜欢娇滴滴的鲜花,而是想换容念开心,他知道容念喜欢这种脆弱又美丽的事物。
“那时候已经玩腻了,不如拿来讨好福利院老大。”陆岁京淡淡道。
容念接茬:“你居然有这么高的觉悟,老大感到很欣慰。”
正值夏末秋初,山上凉快又不至于让人觉得冷,不会有比此刻更合适登高的季节。
在这里朝市区遥遥望去,可以看到万家灯火,和天上的星空彼此呼应。
如果不是爬山太累,没有索道可以偷懒,容念会认为这里确实是个不错的地方。
他锤了捶膝盖,再发现陆岁京望着自己。
容念已经恨不能团成团滚下去:“看我干嘛?你瞧瞧附近能不能抄近路。”
陆岁京道:“离零点还有半小时。”
容念道:“是啊,你要发体验问卷给我吗?我可以给你打个九十五分。”
“剩下五分去哪里了?”
“总不能给你满分吧,搞得我要求很低的样子。”
陆岁京道:“可我很少拿不到满分,对这个成绩有点遗憾,能不能和考官走走关系?”
容念道:“考官的心硬得像块石头,除非五分钟内你能在这里建一个电梯,把我送下去。”
陆岁京促狭地笑了下,好像早就猜到了容念在苦恼些什么。
他道:“电梯造不起来,但会尽力让考官满意。”
容念问:“怎么?”
陆岁京道:“快到期的男朋友背你下山。”
€€
法学院的教室外面挂满了雨伞,班长骂骂咧咧走了进来,问这鬼天气到底什么时候结束。
“话说摸底考放分了,大学这个批卷效率,比我高中都迅速。”学委道。
班长立即停止絮叨天气,问:“在哪儿能看啊?”
“一楼就有排名表,围得里三圈外三圈,劝你现在别去,而且每个学科就印前一百名,其他的上教务网站自己查。”
学委回答完,唉声叹气:“你看看你考了多少?我英语被分到了B,真他妈离谱。”
教务网站现在流量极大,登陆进去卡了有两分钟,班长嬉嬉笑笑说自己拿了A。
他好奇:“班上一共几个人拿A啊?”
“目前为止我知道的,就只有你一个。”学委面无表情地说。
班长大为得意,随即去向贺疏星询问。
贺疏星不知道出分的事情,于是查了下,没什么意外地发现是A。
班长顿时觉得自己的成绩不稀奇了,再扭头和一旁的容念的打听。
容念听说网站很卡就懒得查,报了自己的账号和密码,让班长登录后随便看。
班长发现容念拿的是A+,纳闷:“为什么你会比我们多出个加号?”
容念懒洋洋地趴在桌上犯瞌睡:“不知道。”
“哦,公告写了排名在前十的归到A+,你英语单科和总分都是第一。”班长翻看道:“这么说你现在被贴在墙上了?!”
“挂的不是黑白照就无所谓呀。”容念道。
班长摸不着头脑:“不是这意思,为什么你考这么好一点反应都没有?咱们之间就别摆谱了,该高兴高兴,该请客请客啊。”
容念道:“考第一吗?习惯了。”
班长觉得自己不慎给了对方一个装逼的机会:“……”
离打铃还有两分钟,班长道:“等会儿我们去一楼那边瞅瞅啊。”
容念不想挪动,这具身体瘦削青涩,爬完山腿疼了两三天,今天还没好利索。
正好这堂课的教室在四楼,他刚才一抬腿就发抖。
不过他对排名表很好奇,便答应了下来。
这些天容念都和贺疏星一起走,来得早走得晚,其他人没注意到他走姿奇怪。
下了课班长在旁边一看,立即用很奇怪的目光打量着他。
容念解释:“星期天的时候我去郊外爬山了。”
“借口编得有点扯,这年头谁没事会去遭这罪啊。”班长一脸不相信。
他似是在怀疑容念做过另一种床上的体力运动,以至于变成这副样子,但是他不说。
容念察觉到他微妙的表情,感到百口莫辩倍感冤枉,由于没被询问,所以也不好主动解释。
天杀的陆岁京,容念咬牙切齿,在心中不爽地嘀咕。
不清楚陆岁京这些天是否和他一个状况,但容念感觉,那天被背着下山,陆岁京的动作非常利落,在湿滑的山道上步伐很稳,看起来毫不费力。
明明对方没比自己小多少,容念却萌生了一种“年轻就是好”的感叹。
此时此刻,容念捏了捏楼梯扶手,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排名表贴在每个院的布告栏里,几乎所有同学得空了都会来观望一会。
容念刚才默默念叨过陆岁京,没到两分钟,陆岁京的名字和脸就出现在面前。
排名的信息包含了学生名字和证件照,有些人的证件照是随意应付,这么一搞就像公开处刑。
而最顶端两张并列的照片非常养眼,惹得不少人为此逗留。
瞧得出来这两人拍摄时都没有刻意收拾,但画面就是赏心悦目,被放在一起时谁也不比谁黯淡。
“你和小陆并列第一诶,靠,他成绩也有这么好?”班长惊讶。
这么感叹完,他揶揄地笑了起来,用胳膊肘不轻不重地撞了撞容念。
他调侃:“你俩真不愧是一对,乍看还挺和谐,排版再近点就是活脱脱一张结婚登记照。”
容念面无表情地说:“惩罚时限已经过了,我是单身,不准随便摁头。”
他粗略扫了几眼,发现贺疏星的名字在不远处,还被人用红笔画了个小爱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