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如此类的事情很多,积累到一定程度,便在容念心中生根发芽。
他对此的执念远超于物质享受,在高考文理分班前,年级主任曾旁敲侧击,提醒他选择理科的话往后薪酬大概率会更高,可他并不动摇。
得知他的选择,陆岁京很敏锐地问他是不是想当律师,自己坦诚地说是的呀,可能要当忙活半天也没多少钱的穷律师。
当时陆岁京怎么回复的来着?
读高中的陆岁京信誓旦旦道:“那我以后多赚点钱,要养得起小容律师。”
这句话听上去很天真,可容念知道,陆岁京讲了就会去做。
那个时候就暗恋自己了吗?居然自然而然地筹划着工作了也跟自己黏一起。
容念有点走神,思索着以往从未留意的细节,垂下目光安静了一小会。
别的同学当他不爱听这个,也觉得自己说些劝退的言语太扫兴。
他们很快打个马虎眼岔开了话题,没过多久,就嘻嘻哈哈地笑成一团。
这两天容念有心注意学工办的动静,期间老师批评过有几个人在运动会期间无所事事,居然拔光了东边小草坪的花苗。
射箭场馆的冲突没被通报,可能是傅琢州说过情,也可能是看在陆岳的面子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总之陆岁京没被禁足就是好的,容念对此不太放心,还特意去确认了下。
“你没被处分吧?”容念问。
陆岁京道:“诶,你是不是怕见不到我?”
他一脸“没事,我懂的,我也犯相思病”的表情,容念欲言又止,很难狠心朝人泼冷水。
容念道:“我之前碰巧看报道,据说长期处在小空间里,有很大概率会产生心理问题。”
陆岁京好奇试探:“真的是碰巧,不是有意去搜?”
容念忍了忍,请教道:“你的病是不是自恋?”
“是一厢情愿觉得阿念很想我,快要长跑了,还特意来看看我。”陆岁京沮丧道。
容念:“……”
陆岁京道:“干脆让我去跑,拿个第一放过傅琢州也是可以的。”
他有些唏嘘:“年纪还小,就这方面还能用,比不上学长厉害,跑不动还有学弟来出头。”
容念失笑:“你这人怎么……”
陆岁京道:“唔?”
容念想说他茶里茶气,想了想,没去数落人。
“你可以站终点线去。”他提议,“倒是可以当个花瓶,看着蛮舒心。”
花瓶不是什么好词,但陆岁京听了蛮愉悦,至少这个可以说明自己在容念眼里形象不错。
他听话地去了终点线,然后发现那里已经有别的花瓶在了。
贺疏星冷冷地抬眼打量了他下,道:“你不上场?”
陆岁京道:“我把夺冠机会让给小容。”
尽管这是事实,说出来却莫名没底气,甚至表现得有一点不要脸。
当然,从贺疏星的表情中可以得出,效果不止一点点。
贺疏星道:“这场有两个体育生。”
虽然他不质疑容念的能力,但和体育生相比,怎么看都没有胜算。
陆岁京道:“有名单吗?”
贺疏星在检录处拍了照片,打开手机给陆岁京看。
陆岁京瞧了眼,险些笑出来。
其他人是不知情,可他对这两个名字还是眼熟的,冤家路窄,他们开学时便打过交道。
或者说,打过架。
另外一边,两位体育生非常怀疑人生。
正如他们没想过自己会被容念揍得落花流水,此时此刻,也没料到会和容念在长跑赛场上撞面。
容念正一脸纯真,温柔地安慰一个被拉上来凑数的男生,还轻轻地拍了拍男生的肩膀以示鼓励。
紧接着,体育生看到容念转过脸,正好看向了他们这边,继而少年露出了一个小恶魔般的微笑。
体育生:?
尽管不知道容念有什么意图,但自己敢在比赛的时候超过容念的话,大概赛后死定了。
这运动会不是什么正儿八经的赛事,放放水倒是无所谓,体育生抱着这个心态,在裁员枪响后慢慢悠悠地起跑。
他们打的算盘是这样的,最开始先卖容念一个面子,让人松一口气。
到了第三圈的时候,他们再不费吹灰之力地超过少年,挽回下自己的形象,也是给人家一点颜色瞧瞧。
等到最后,他们再让让容念。
反正谁强谁弱非常明显,大家心里肯定有数,倒是不在意这块金牌归属于谁。
然而,事情发展与他们计划的不太一样。
起初容念跑得不快,见他们步伐拖沓,他并没有心急火燎拉开距离。
一圈过后,体育生们开始加速,容念也加快了步伐。
发觉容念竟跑得挺快,尝试追了下没有轻而易举地直接赶超,体育生们面面相觑,已经心态开始彷徨。
耐力跑最忌讳中途心思太多,他们一直到赛程过半,尚且在震惊容念出乎意料的毅力,以及疑惑赛道两旁怎么都是为容念欢呼的女生。
等到他们发觉这样下去不行,自己还真他妈跑不过容念时,想认真起来也已经调整不好状态了。
容念身形单薄,动作很轻盈,跑起来是姿态也是好看的,或者说具有观赏性。
这儿耐力跑的选手多半维持不住从容形象,再怎么样都得累得半死不活,在众目睽睽之下咬牙切齿拼尽全力往前冲。
可容念在这方面异于常人,表情管理方面可谓出类拔萃。
他的额发被风吹得稍微散乱,表情却淡淡的,别说狰狞了,连目光涣散都没有,根本没给人拍下黑历史的机会。
“容念加油!容念加油!”法学院的同学一片沸腾。
适时广播站里开始念加油稿,校园里回荡着男播音员字正腔圆的声音。
播音员道:“今天的阳光很暖,却比不上你的笑容,今天的温度很热,却比不上你的汗水,我们亲爱的小容同学,努力向前吧!我与胜利一同在终点迎接着你!€€€€贺疏星。”
说完落款的瞬间,容念险些脚底打滑。
与此同时,场内的议论声和€€喊声顿时变得更响,有些人左顾右盼寻找着投稿人。
没懂是谁在冒充自己,贺疏星茫然道:“不是我写的……”
陆岁京冷哼:“别解释了,亲爱的小贺同学。哎,这话不是我说的,我刚才不知道被谁附体了。”
贺疏星百口莫辩,想解释又懒得再€€嗦。
他沉默了下,决定不去与陆岁京废话。
过了会,播音员的声音再度传来:“我该用什么来形容你?像白鸥,像夏风,在容念同学蓬勃的生命力面前,时间都不舍得流逝,这正好能够解释,当目光落在你身上的时候,呼吸也会变得缓慢€€€€陆岁京。”
贺疏星:???
贺疏星诧异之余,急忙向同样的受害者寻求认同:“你看,又有仿冒的投稿了!我没有撒谎!”
陆岁京道:“啊?这确实是我投的啊。”
贺疏星听完顿了顿,感觉自己大脑当机了:“…………”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有人千方百计证明清白,有人浑水摸鱼正好得逞。
最后一圈,早已有人体力不支中途弃权,志愿者们在终点拉起红线。
容念没有冲刺得太猛,但跑到尽头,迈过那条线的€€那,依旧腿软到几乎立即跌倒。
班里同学浮夸地用了礼花炮,一声砰响后,彩带从半空中飘落。
陆岁京想上前扶住容念,但欢呼声中,班长已经冲上去。
他人高马大,将濒临耐力极限的容念一把举起,在空中转了两圈才放下。
“卧槽,小容牛逼啊!”大家夸赞道。
“最后一圈我喊得嗓子都哑了!”
“从今往后,希望大家不要再叫小容,这显然是我容爹。”
被同学团团围着,容念笑道:“发什么疯?我才不需要儿子。”
长跑完了不能太快坐下,他现在在班里如同珍稀动物,一群人嘘寒问暖,生怕他哪里有闪失。
容念被稳当地搀住,再慢悠悠走回去。
在大家艳羡的注视下,他非但没有生无可恋瘫软在地,还能跟人说说笑笑,看起来游刃有余。
只不过这个完全是在逞强,到了晚上,他完全是另一番样子。
容念连吹干头发的力气都没有,稍微吹了几下,也不管发梢还湿着,便将吹风机关掉。
不止是腿在抽筋,他的胳膊同样举不起来,仿佛生了锈般僵硬。
浴室里冲过热水澡的蒸气还未散净,容念眼角泛红,筋疲力尽地趴在洗手池前,打着字的细白手指都在发抖。
他戳开置顶的聊天框,输入:[贺哥今晚不在。]
陆岁京很快回了消息:[估计在追杀到底谁冒名顶替写了广播稿。]
容念盯着屏幕“嘶”了声,似是苦恼对方不解风情,没理解自己的言下之意。
他发送:[我问了下顾寻,学生会买的女仆装在哪里。他问我是要让谁穿,我说这就管不着了,自然是有人要用。]
他再说:[他说他们花了大价钱买的,做工和用料很精细,让我不要弄坏了。]
如此交代完,他合情合理地问:[但背后拉链有点拉不上去,我怕扯破蕾丝,你来帮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