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谈交换,但找我没有意义。”祁封敷衍道,“那不是我支配的东西。”
容念点了点脑袋,忽地想到了什么。
他原本无所事事在看推理小说,此刻将书缓慢合上,放在了大腿上,封面写了《钟表馆事件》。
他道:“那天我听管家说,窦洋年前做了体检,结果似乎不太好?”
祁封“嗯”了声,手机导航在搜索寺庙路线。
京市周边的寺庙不少,包括赫赫有名的古寺,近来都照常开放,实时交通的颜色一片绿,代表当下畅行无阻。
“阿姨很着急吧,窦洋被她从小疼到大,好不容易拉扯成年。”容念感叹。
祁封道:“确实,她最近应该提心吊胆。”
容念懒洋洋道:“忐忑的时候会想什么呢?怪你阴差阳错拿走了她特意准备的血袋,让她宝贝儿子怎么办?”
他漫不经心地假设着,感觉到祁封的视线立即落在自己身上。
发现祁封有些诧异,还为此不加掩饰地打量自己,容念侧过脸,朝他一笑。
“你被这件事惊讶到了?”容念新奇地问,“为什么呢,和她当了那么久的家人,还不知道这些人是什么德性?”
他长得清丽好看,散发的气质单纯又安静,眼瞳里是难得的澄澈。
好像是个易碎感很强的人,但讲起丑陋的真相,能够云淡风轻,仿佛在叙述一件与自己毫无关联的小事。
祁封道:“我没惊讶方悦秋能这么无法无天,这种事窦家做得出来,还做过挺多,最多是让我觉得有点恶心。”
有句话说的是当你发现了一只蟑螂,就说明屋子里早就存在一窝蟑螂。
窦家便是这样,方悦秋对容念没下限,是在周遭环境里耳濡目染的结果,类似的事情发生了不止一两次。
在那里长大,祁封亲历过他们的有意为难,也旁观过见不得光的事情。
他甚至大不敬地猜测过,父亲的遗嘱曾被篡改,反正那群家伙为了利益,没少干一些陷害手足、互泼脏水的烂事。
看着容念略显疑惑的脸,祁封道:“他们不足为奇,可你的反应很有意思,你不难过么?”
容念沉默了一小会,道:“现在也最多是感觉恶心而已。”
祁封有些不解:“她把这件事瞒得挺好,不可能在你面前露出马脚,你是怎么察觉的?”
“付了点代价。”容念没有直说,道,“我当时很想逃,也不敢睡得太沉,怕自己醒来就在手术台了,花了点时间才习惯。”
“没有轻举妄动,算是个聪明人。”祁封道。
容念道:“诶,光是逃掉有什么用?把我抓回去太简单了……要让他们不敢动我才行。”
笑眼盈盈地望向祁封,他把书放到茶几上:“多亏小叔叔出现及时,让我借了一把力,贺律师很好用,你也很好用。”
被他这么一说,祁封想通了容念为什么会插手,促成贺律师从窦家跳槽到自己这里。
互帮互助各取所需,再正常不过,他没有感到不愉快。
但被一个少年如此夸奖,祁封实在有些接不上话。
“走吧,再聊下去错过饭点,不知道斋饭还有没有我们的份。”容念道。
今天司机休假,容念还没考驾照,祁封来开车。
难得停了雪,日光正好,晒得人非常惬意,去寺庙的路途不近不远,期间有些无聊。
祁封忍不住八卦:“陆岁京清楚你被缠上的麻烦么?”
容念道:“小叔叔,虽然你和窦家没什么关系,但某些角度来讲,你是窦家的人,家丑别急着说给别人听啊。”
他在示意祁封保密,就是自己没告诉过陆岁京的意思。
祁封觉得容念这个态度有点好玩,一方面报复心很重,不少举动都在针对窦家,且做事缜密目标明确,成功地从方悦秋的掌控中脱离了出去。
另一方面,明明陆岁京能给予容念保护,可以说是最快捷一条路,容念却没把对方当做靠山。
“你为什么不和他说?他不会帮你吗?”祁封直截了当地询问。
容念茫然了下,反问:“小叔叔,你是不是没谈过恋爱?”
第72章
祁封没有正面回答感情问题, 接下来的一路上,很后悔自己多嘴了这么一句。
他无聊倒是不无聊了,就是有点坐立难安。
之前根本看不出来容念会是个话痨, 原来是没戳到感兴趣的话题。
四十分钟里,祁封听容念以一种“顺便给你上一课”的姿态,明里暗里地炫耀着男朋友,并用一些匪夷所思的词汇形容陆岁京。
比如可爱,比如爱吃醋,比如纯情男大学生……
祁封握着方向盘非常无措, 不懂这些和自己印象里的陆岁京有什么关系。
他不知道该如何给予回复, 又不好让容念单方面发表演讲, 尽管容念看上去不需要附和也能讲上半天。
祁封勉强打起精神来, 时不时应几声, 权当做友情捧场。
“你看,我想到他就会很开心, 记起来的也都是幸福的事, 所以我希望他也是一样,而不是为我苦恼。”容念总结道。
祁封对此很受教,就算有疑惑也不会追问了, 怕待会要用爱情故事拌斋饭。
古寺建在山上, 常年香火旺盛,最近正逢红梅盛开,还有许多游客来看风景,找车位都是一件难事。
不过他们一到场, 便有景区的负责人过来接待。
观光车可以沿着山路坐到半山腰, 之后是年代久远的石阶, 大概需要走半个多小时。
出于维护原有风景考虑, 这里没有翻新,只是在基础上进行一些维护,百年来常被踩踏,坑坑洼洼不太平整。
有的石缝里长了青苔,周边生机盎然,环绕着梅花的清香。
负责人没有陪同做导游,祁封看上去不是第一次来了,轻车熟路地领着容念去庙里。
一路上入目的景象清新优美,容念不懂祈福是否灵验,但处在空灵的环境里,乌烟瘴气好像都能淡去几分,心里也跟着宁静。
在此修行的小和尚早被打过招呼,见祁封来了,领着人去五观堂。
除了斋饭,这里还备了小菜,素烧鹅、素鸭条和蒸豆腐。
容念头一回在庙里吃中饭,端端正正地坐在木长椅上,放下碗筷才又开始讲话。
“你是常来这里吗?”他问,“他们好像都认识你,喊你祁施主。”
祁封道:“没有,之前来过一次,给我妈做法事,捐了五百万香火钱。”
原来是氪金氪出存在感,容念听到金额深吸一口气。
虽然祁封有钱,但全靠他单打独斗一路努力,并非是大风刮来。
而且男人往常花销不算大手大脚,会这么做实在匪夷所思。
见容念睁圆了眼睛,祁封道:“我妈有宗教信仰,这让她愿意活下去。”
活这个词乍听用得有点重,但事实就是如此。
“遇到我爸以后,她的生活难以忍受,被迫当了小三,人生被毁得彻底,没有精神支柱的话可能早就崩溃了吧……直到有了我。”
祁封缓缓解释着,继续道:“她非常爱我,即便我是建立在她的痛苦之上出生的。”
容念知道窦家的一些私事,祁封是上任当家人老来得子,在当家人离世前,一直很受疼爱。
关于祁封的妈妈,自己之前倒是没听说过什么信息。
不过通过祁封的只言词组,他能想象出祁封极其扭曲的成长轨迹。
尽管父亲和母亲都爱着小孩,但母亲常年受到父亲的迫害,想来祁封夹在其中十分煎熬。
而父亲病逝,母亲依旧没得到解脱,祁封自身难保无能为力,眼睁睁看着她陷入更深的折磨。
容念想着,许多人畏惧祁封阴郁古怪,但这明明是因果。
祁封没有将往事吐露得太细,身为历练成熟的年长者,自己没有旺盛的倾诉欲,更不会对一个学生倒苦水。
其实今天他已经说得太多了,不过故地重游,心里确实唏嘘。
他对容念说:“她是个很好的母亲,我也想成为让她称心的儿子,为她做一切能达到的事。”
这下容念能够明白祁封的行为动机,轻声道:“抱歉,你不用自揭伤疤。”
祁封道:“我只是陈述事实,没有觉得为难,别往心里去。”
说完,他巧妙地转移话题。
“我一直想再来坐坐,山里空气好,能让人轻松不少。寺里卖的红梅茶也很好喝,待会捎两袋茶叶回去。”
容念打听:“这里是不是还卖香囊红绳?”
“嗯,你买了送对象他会戴么?”祁封随口问。
容念失望地说:“你怎么怀疑我在两人小家庭中的话语权?!”
祁封:“。”
一周后,寒假结束,大家陆续返校。
今天公寓楼十分热闹,门口停满了车,大家拎着行李和快递进进出出,都在忙活着收拾宿舍。
收到容念短信来到他的寝室门口,陆岁京的手腕上就被不容拒绝地系上了红绳。
男生不适应佩戴这种饰品,但由于是容念的一片心意,在充满欣喜的目光下,自己没有摘下来。
容念对此非常满意,道:“岁岁平安,新学期快乐。”
陆岁京仔细看了下这根红绳,问:“你去过庙里了?”
容念道:“对呀,山上很冷,吹得我现在都觉得手心很凉。”
他讲得似乎很娇气,陆岁京却当真,伸手想去牵他的手。
但在指尖快要碰到的时候,容念将手背到身后,不让陆岁京握住。
“过道都是人,被看到了怎么办?”他道。
陆岁京漫不经心道:“算我骚扰容同学?”
容念瘐膝打趣:“怎么这么没男德啊,罚你进来帮忙铺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