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些无奈地摊手:“我以为招生办劝住了他,现在想想, 应该是打听到你报了这里?”
容念不置可否, 忽地想到一件事。
前一世, 陆岁京带着小心思回国, 却得知自己留学海外,该是什么心情?
那些年两人看似毫无交集,但在他视线不及之处,陆岁京的目光是否小心翼翼、悄无声息地落到过自己身上?
见容念陷入沉默,秘书会错了意,以为对方介意陆岁京的所作所为。
他道:“二少爷和陆董一点也不像,陆董太凉薄,而你俩分开那么久,二少爷还能咬死不放,这性格听着挺吓人……之前他就很古怪,没一点同龄人的阳□□。”
然而礼貌地听他说完,容念并不认可。
容念认真地问:“没有什么古怪不古怪的说法,他不是非要和其他同学一样,不阳光又怎么样呢?”
这下轮到秘书吃惊,实话实说,他一度无法接受陆岁京的作风。
抛开雇主与下属的关系,平时他遇到这类肆意妄为又执念极深舆郗的人,肯定会敬而远之。
没想到容念非但不怕,也没一点纠正的意思。
“有时候活泼点确实蛮讨喜,但他没道理照着别人的意愿活,不是吗?”容念耸了耸肩膀,语气有些尖锐。
他不喜欢大家用描述异类的措辞去形容陆岁京,可也无意与秘书在这里大眼瞪小眼。
容念说完便收起了攻击性,懒洋洋地看了眼对方。
秘书深吸一口气,诧异地询问:“有人这么注意你,你不觉得可怕?”
容念道:“换做别人的话大概会很排斥,但他和我相依为命十多年,如果是两棵树的话,地底下的根脉应该都全部绕在一起了。”
他用轻快的声音这么说着,翘起了嘴角:“他就算被所有人当做怪物,也是我缺掉的那一半。”
上辈子他们错过了,这一生自己不想再留遗憾。
现在他拥有陆岁京无所保留的爱,同时遵循本能地去爱陆岁京,容念觉得很圆满。
以往孑然在世间漂浮,他的灵魂摇摇欲坠,现在无论去哪里,回望时都有了归途,内心松动的缝隙都被陆岁京填补。
此时,见容念完全没有排斥的意思,秘书不可思议地沉默半晌。
他继而清清咳嗽了两声,面容有些多此一举的窘迫。
“那什么,我没有棒打鸳鸯的想法。”秘书局促地搓了下手,“如果陆家要拆散你们,早就会有行动,不可能等到现在,你应该能明白?”
容念淡淡道:“嗯,但您大概带着私心。”
“对,毕竟严格意义上讲,二少爷是病人,真实的一面往往难以被人理解和包容。”
秘书讲到这里摇了摇头,自嘲地笑了下。
他又道:“拥有治愈心结的恋爱自然是好事,我就怕走向不妙,他的状态更糟糕,你也会头疼……所以想告诉你完整的情况,万一遇到问题,也好有个预期,看来是我多操心了。”
容念轻声道:“我很愿意听他重逢前的事,不过最好是他亲口讲给我听。”
走出房间,讲座即将开始,他回到原先占好的听众位。
女生关心他有没有被陆家为难,容念微微一笑,温和地表示没事。
请来的专家幽默风趣,两个小时讲得非常精彩,专业知识分析得到位,讲述节奏又很适当,还与台下频频互动。
时间不知不觉流逝,待到散场,许多同学满脸意犹未尽,围在台前讨教问题。
容念走时朝那边多看了一眼,专家也瞧见了他,朝他招了招手。
为此,容念在廊道里多等了十分钟,待到专家解答完同学们的疑惑,往自己这边走了过来。
“你就是阿念吧?”专家道。
对于这个称呼,他解释着:“陆岁京在我面前是这么喊你的。”
容念弯起眼睫:“我是他说的阿念。”
专家道:“我看过你的照片,他偷拍过一张,跟我炫耀过你好看。”
身为心理医生,最忌讳向别人透露患者的隐私,他没有多说敏感的内容,只是打趣了几句。
容念拿出手机解开锁屏,给专家看自己的壁纸:“那拍照技术好不好啊?我也偷拍过他,感觉他不上镜。”
其实照片里的陆岁京还是很英俊,不过角度挑得随意,的确没有站在眼前来得有冲击力。
专家笑道:“还可以吧,照片里你举着录取通知书,好像是被他收买的派件员给骗啦。”
容念:“……”
真是个诡计多端的暗恋者。
容念忍住了揉太阳穴的冲动,迫不及待想一探究竟,陆岁京到底还有多少秘密?
专家转移话题道:“他恢复得很好,治疗的配合度也高,我一直想说家属要有大功劳。上次他复诊带来你准备的饼干,我吃完也没谢过你,这次倒是正好。”
“我没帮到他什么。”容念垂下眼睫,“如果不是我离开他,可能他不会生病。”
专家道:“不能这么想,人生那么多条路,各有各的风险,只是没体验其他平行选项的凶恶,所以觉得自己做得不够好,其实当下就是最好的了。”
容念道:“现在我是很好……”
就是抓耳挠腮很想知道,陆岁京拿出€€瑟的那张偷拍照,画面里的自己丑不丑。
如果把他拍得很搞笑,还给其他人看去,那要轮到陆岁京付出代价。
“要是陆岁京没有夸张的成分,他断药那会儿,你帮到他挺多的啊。”专家道,“他说他每次睁眼都能看到你。”
容念保持理想男友身份没有崩:“那是应该的呀。”
他认为这完全算不上功劳,陆岁京那段时间不太舒服,脸色苍白地缩在被窝里,习惯性用棉被蒙住头,仿佛这样就能隔离全世界的喧嚣。
而容念趴在床边守着,忘了具体什么时候,陆岁京露出一双眼睛望着自己,之后再也没藏回被子里。
今天一直到回寝,容念都还在为这场谈话恍惚。
内容不像医生与患者家属,反倒像情窦初开者的僚机碰上心仪对象,立即添油加醋地助攻。
专家转述陆岁京的言语描绘,说他从浑浑噩噩的噩梦中醒来,现实反倒美好得像幻境。
于是他再也不想回到虚妄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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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实验室做了一晚上的估值建模,陆岁京坐立难安,当了组里第一个收工的人。
门口碰到来等硕士男友下班的女生,对方友好地向他打招呼,他也点头当做回应。
“今天我去听心理学讲座,你家秘书和小容去讲了悄悄话。”女生透露。
陆岁京散漫地开玩笑:“不会是组团去讲我黑历史吧?”
他最近有心事,做学术时勉强集中注意力,这会儿到了个人时间,走在回寝的路上便不由地走神。
过了会,他给容念发消息,报备好自己已经休息,接着打开搜索引擎,点开收藏的网址想看几眼文献。
页面同时跳出历史记录,显示着他搜索过某款超跑的杂志测评。
注意到这条记录后,陆岁京愣了愣。
当时搜出来的结果是唯一一辆现车在他手里,根本没撰稿人写过任何评价。
虽然容念补充说自己分不清车型,但陆岁京还是有了疑心,因为男朋友并不是搞不明白跑车系列的那类人,有时候还会和同学讨论几句。
他心里不禁冒出一种猜测,这几天也留意了容念曾经是否有过异样。
为此,他还向梁云复与贺疏星旁敲侧击过,可他们都说容念没有哪里不对劲,除了对方悦秋的态度有过突如其来的转折。
光是这一点的话,有可能是容念无意撞破方悦秋的阴谋,不能充分说明他也经历了重生。
对于这方面,陆岁京认为还是谨慎些好,挑个有机会去容念身上找答案。
[有空了呀?我在东区操场散步,你想来一起看月亮吗?]容念回复他的消息。
陆岁京往操场走去,琢磨着待会该怎么设局套话,却见今晚这边稀罕地没什么学生。
他的恋人本就长得出挑,在乌泱泱的人群中都能一眼发现,更别说此刻同学们零零散散。
看到容念后,陆岁京加快了步子过去,再听容念说着这里为什么冷清。
“建筑院门口在开草坪音乐节,今天估计大家都在那里凑热闹。”容念道。
陆岁京问:“你怎么没去听歌?”
容念抿着嘴不讲话,眼睛亮晶晶的,引得陆岁京伸手轻轻捏他的耳垂。
陆岁京道:“想和男朋友偷偷摸摸幽会啊?”
容念没有爽快承认:“那边太挤了,我嫌他们吵,站在这里都能听到声音。”
“是砸钱请了什么明星么?”
“没有呀,他们拉来一堆赞助商,在那儿摆摊卖实体盘片。”容念道,“但队伍排得好长,感觉太浪费时间。”
陆岁京问:“你想买什么?我去给你浪费时间。”
容念笑了起来,报了某个摇滚乐队的专辑名。
陆岁京不听这些歌,但随口应声,自己对此隐约有些印象。
“好像听别人说起过,奶茶店都在放这专辑里的歌,摇滚现在很火?”陆岁京道。
容念道:“你猜。”
陆岁京猜不出来,让容念早点回寝室,自己则记住了名字,往体育馆走去。
站在队伍末尾闲着无聊,他顺带搜了下专辑具体卖了多少张。
几乎是一瞬间,他下意识地僵住了。
€€€€没有这张专辑。
确切地说,现在还没有出这张专辑。
周围其他人交头接耳、时不时扭过头来偷看自己,陆岁京视若无睹,转过身往寝室走。
没走几步,他几乎是跑了起来,再有些恍惚地停下来。
因为容念在不远处等着自己。
他们的视线猝不及防迎面撞上,陆岁京脑子里一团乱麻,张口都不知道先说什么,三步并两步地打算去牵容念的手腕。
只是他身形一动,容念比他动作更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