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统,这个故事一定得是这样的发展吗?”
每个人的心底都有一道属于自己的声音,与实际发出的声音不同,却又不知何时出现,如影随形,让自己知道那是自己内心的声音。
或许这是灵魂对灵魂的辨识吧?总之,在听到那陌生的心音时,六道骸意识到,那是身携系统的沢田瑞希。
而他想要获取更多的情报,就必然会被这不详的咒力侵蚀——但,有什么关系呢?
生活在黑暗中的捕食者早就习惯了将生命作为筹码来达成目的。
六道骸接受了这份记忆。
【宿主,你还记得自己只是“辅星”吗?诞生在救世主身边,辅助他们顺利完成救世的命运,避免历史偏差……重点是,你要遵从命运所注定的结局。】
“可是这样……”就像是人偶突然觉醒了自我意志,此刻迷茫的反问已注定开拓掌控崭新的未来,“我看不惯,我不喜欢,我不能反抗吗?”
“为什么不能尝试?万一这个世界也认可我的提案呢?”
“即使未曾探知的宇宙代表着未知的文明,人类也从未停止探索真理与世界之外的道路……人类不会因为恐惧黑暗森林法则而裹足不前变成套中之人,我想要去试试,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是,我不知天高地厚,那就让我亲身去知晓天之高地之厚,哪怕因我一时狭隘的念头粉身碎骨,也好过往后突然想起此时的心情与怯懦的退缩,余生郁郁,寝食难安。”
最终,意志坚定者取得胜利。
【我是救世辅助系统,功能是根据“历史进程”来规划对应的辅助任务。你现在要做的事情与我的职能相反,我会尽量拓展算法,但无法保证像之前那么好用。】
【你需要承担我力所不能及的部分,宿主。】
五条飒诞生的目的不单单是为了拯救某个人或某几个人,而是为了彻底改变咒术界这不断将人卷入不幸的大环境。
纵观五条悟的一生,在踏进高专执行任务之前,甚至在星浆体事件之前,他都是命运宠儿般一帆风顺高傲嚣张的天之骄子。
但是从星浆体事件之后,他身边的不幸就开始增加了——被丑恶的人心撕碎原则又寻不到合理解决方式最终黑化的挚友,因咒术界上层的无能而失去腰部以下身体的学弟灰原雄,心灰意冷到宁可当黑公司社畜也不干咒术师这行的七海建人……
五条飒改变不了世界的本质,但他可以改变咒术师们生存的环境。
咒术师也是人类。
人类这种生物,只要看得到希望,就会为了希望而拼命,最终创造奇迹,扭转命运——年轻人、甚至那些在权力倾轧中利欲熏心的烂橘子,不可能放弃理性的反抗有可能实施的良性利益循环。
与系统商量好这次转生的根本目标后,五条飒诞生了。
这个世界陡然间多出两位拥有无下限术式与六眼的“神子”,咒术师与咒灵之间的平衡被彻底破坏——原本的故事里,仅仅只是一位六眼的诞生,就撼动了整个咒术界的平衡,导致特级咒灵不断变强来抑制咒术师方的强盛,两位神子的诞生……那可不仅仅是增加两倍特级咒灵那么简单。
五条飒在诞生之前就被系统提醒了这一规则。
【世界允许你诞生,与世界让五条悟出生的原因相同。以诅咒的力量为根基的世界,期待着更强大的特级咒灵与痛苦混乱滋生的诅咒。】
是的,五条飒的诞生,只会带来更多的不幸。
“所以,我理应承担执意降生的代价。”
他是外来者,是妄图篡改命运的狂徒,一切都是他自私的愿望——归根到底,他对这个世界的不满,其实与这个世界的其他人并无太大干系。
只是为了自我满足而已。
无论付出怎样的代价,都是他自找的。
所以,五条飒从出生就在支付执意降生的代价——
那些因他破坏平衡而滋生的诅咒与恶意,全都由他自身的灵魂承受接纳。
本该因他出生而祸乱人世的特级咒灵,被等价流入他灵魂深处的诅咒容器。
所以在咒术师五条飒降生于世的同时,拥有无限吸纳诅咒特性的特级过咒怨灵五条飒,也诞生于世。
咒术师五条飒以自己的灵魂为囚笼,将咒灵五条飒困于灵魂深处。
而作为平衡咒术师降生的咒灵五条飒存在的目的,就是杀死拥有六眼的咒术师——不仅仅是五条悟,还有困住祂的咒术师五条飒。
要破坏一个人的灵魂,就要撕碎这个人的意志。
咒灵五条飒与咒术师五条飒拥有同源的灵魂,所以祂轻易调取了自身的记忆,将被腰斩的五条悟与那些伤痕累累的咒术师们的视频图片反复投影在五条飒的脑海。
祂一刻也不停歇的从内部攻击着五条飒的灵魂,撕裂,啃咬,吞噬,以诅咒侵染腐蚀放大痛苦,哪怕他们同时承担着灵魂的疼痛,但咒灵本就混沌,祂可以不讲道理的在痛楚中发狂,进而更狠毒的虐待必须保持理智生存于世达成理想的可怜囚笼。
不仅仅如此。
特级咒灵拥有恶毒的智慧与邪恶的声音。
【你看,这一切都是因为你多管闲事造成的。】
【看,五条悟被腰斩了哦,你可要努力撑到救下他的那天啊?】
【如果没有五条悟的惨状,你也就不会因为可笑的恻隐之心生出不该有的理想,然后在这里不被任何人理解的承担代价吧?】
【你这么爱他,他却根本不爱你啊。】
【就算你不插手,他们也能好好活着……你做的事情真的有意义吗?】
【很自我感动吗?没人要求你去做这些事吧?伪君子~】
【杀了五条悟,你就不用受苦了呀?身为哥哥却不知道弟弟每时每刻都在承受比死还要可怖的代价,真是失格呢~】
【哇,你说,五条悟那么高傲,若是知道你为了他身陷不幸地狱,会不会憎恨你自以为是的怜悯呢?】
【杀了他们,毁掉一切,故事会结束,你也能解脱……你知道的,我只会不断变强,给予你更深的痛楚。】
【你要喊出声吗?快用你的惨叫引来血亲的注视呀,让他知晓一切,让他来救救你这笨蛋~】
【你根本就不是救世主,这就是你心比天高妄图拯救他人的后果……谁指望你了?咎由自取,活该啊。】
【你……】
恶毒的,混乱的,矛盾的,层层叠叠的声音在灵魂深处,与层出不穷深深浅浅毫无规律的漫长痛楚混合在一起,只要稍有松懈,便会被撕碎自我意志,被咒灵吞噬。
神子五条飒若是变成特级过咒怨灵五条飒,一旦拥有干涉现实的行动能力,祂一定会立即杀死五条悟,彻底破坏世界平衡——世界无法像是诞生咒灵那么迅速的诞生出新的神子来力挽狂澜,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规则可以增强咒灵来平衡六眼,但若是做不到立即增强咒术师来平衡咒灵,也没办法的呀?
规则只能对不得不遵从规则的个体生效,咒灵本就是无所谓规则的怪物。
五条飒必须管好伴生的特级咒灵。
无论他能否达成目的,至少,绝不能给人类带来前所未有的灾厄。
这是一场不得不面对的、从出生便会永无止境的持续下去、直到死亡才有可能停止的沉默酷刑。
人的意志与理想能在发不出声音的痛苦中坚持多久?
他不仅不能发出声音,还要维持表面的正常——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否完美维持了表面的正常,因为随着他和五条悟不断长大,越接近星浆体事件的时间,仿佛有铡刀要落下的紧迫感只会增强他的焦虑,偶尔内在破碎的痛感太过强烈,他就会恍惚到分不清现实场景与脑海中不断循环播放的惨烈原作场景。
幻视,幻听,幻觉。
有系统的辅助,当他不太能分清现实与幻象时,他只需要剥离个人的存在感,保证自己不会在痛楚中生出负面感情被趁虚而入,只按照系统任务,时间紧凑的向着目标迈进。
在发现自己偶尔会控制不住的斥责他人转嫁压力时,他选择了更缄默的自控。他开始分不清自己所注视的五条悟到底是血亲还是故事里被反复腰斩的那位,情绪被经年累月的画面与耳语摧残污染,理性摇摇欲坠。
有时候连自己正在实际做的事情都以为是做梦,有时却把幻觉当成现实。被撕碎啃噬的痛楚是漫长人生不变又难熬的基调,说不清选择成为星浆体献祭自身到底是为了给世间留下一点点缅怀的纪念品、好让自己的存在有几分意义,还是单纯为了解脱而选择一个最能榨干自身最后价值的选项。
最初他是有余力与此世的血亲相拥、珍视这位他一定要为其摆脱惨烈结局的血亲的。
但是最后……他已经分不清自己到底是爱着现实还是幻觉中的兄长、亦或者已经被磨平所有的爱恨只剩下对目标的执著了。
太痛了。
痛到唯有扭曲掉此世的记忆之后再加以封印,才有力气在下一个世界睁开双眼开启新的人生。
【你留下了五条飒的躯壳,相当于那个世界仍然有两位六眼,却失去了足以杀死两位六眼的特级咒灵。】
【新咒协成立,天元得到六眼的力量并将之用于遍布世界的结界,同时拥有监督咒术师、追踪诅咒师、吸纳拥有咒术天赋之人等功能,高效保证了新咒协的良性发展。】
【即使再诞生强大的特级咒灵,咒术师们也拥有了及时获知信息并与之对抗的能力。】
【你把那世界给坑了。祂必会追缉并要你继续支付代价。】
【现在我也没什么办法。这世界比较特殊,既拥有救世主又拥有完整的三界与大量的“死神”——虽然只是死后的灵魂再就业,但也都是些拥有神职比如能对幽灵进行魂葬引渡的死神。】
【我们就暂时先藏在这里……你问那个特级咒灵?没办法啊那是你灵魂里的东西,只能暂时封印掉。】
【对了,要不连你的记忆也一起封印吧?瞧瞧你这坏掉的样子,能不能撑到下一个世界还是问题呢?】
于是,失去了其他所有轮回记忆的黑崎春树诞生。
系统就像是第一次与他相遇,在他苏醒时告知“救世辅助系统”与“辅星”的职责,颁布辅助救世主的任务。
黑崎春树这一生唯一的执念只有妈妈的死亡,所以他憎恨友哈巴赫;但他像是一张白纸那般被可靠的大哥保护着长大,又遇上了极好的师父们和能够交付后背的战友们……
黑崎春树健康的长大、并对友哈巴赫报了仇,堪称一生圆满幸福,却又不得不告别这里,继续去寻找需要辅星的世界——
“系统说得没错,祂必会追来,要我继续支付代价。”
坐在椅子上的玖兰阳生注视着面前从镜子里走出现身的特级过咒怨灵五条飒,血瞳平静沉寂。
他藏在心底的咒灵最终还是来到了人世。
咒灵对他伸出手,像是要撕裂他的灵魂那般撕碎他如今的血肉。
然而,那双长着尖锐指甲的、被咒力染成黑蓝色的修长双手只停止在他面前一尺外,无法再进一步。
密密麻麻的锁链从镜内伸出,从虚无的空间内弹出,将咒灵五条飒捆了个结实。
“你想起来了。”
陌生又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回响。
“你不该想起来的。”
穿着黑色死霸装的橘发青年在身侧站定。
他手里提着接近初始形态的斩魄刀,神情淡漠,本身也像是一柄藏锋的绝世名刀。
玖兰阳生看清了那张脸,也知晓了自己直觉声音耳熟的原因。
——那是黑崎春树的脸。
玖兰阳生竟是忍不住笑了。
原来,除了强攻战斗和治愈的能力,还有自己从未发现的、大概从出生就在帮自己封印那混蛋咒灵的封印能力。
系统还真是瞒得紧。
只说自己擅作主张,想来系统的个性也不差。
如此一来,被囚禁在某处的越狱生活……就不晓得是主动还是被动了呢。
好兄弟貌似留有搞事情的余力,想来不必担心,挺好。
“今天是什么好日子,那玩意儿出来放风,我恢复记忆,连你也肯出现在我面前了。”
阳生无视怨气与咒力疯狂涌动、在封印的锁链中扭曲挣扎的、顶着五条飒外貌的“那玩意儿”,兴致勃勃的打量着身边复刻了黑崎春树外貌的青年,高兴又亲近的唤出他的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