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着酒瓶的手慢慢低垂,酒瓶从手里滑脱,砸在地上碎得四分五裂。秦三抚上了女人的脸,低声问道:“你就不能等等我?给我一点时间让我适应,非得这么快找别人?”
女人抬起眸子望向他,今晚的声音里第一次带了点温度:“秦翼,别闹了,回家吧。”
握在腕子上的力道更大,秦三几乎将人拥在了怀里,咬着牙在女人耳边低语:“你就这么饥//渴?我,张老师,还要出来钓人?”
女人并未被激怒,眸色却再次冷淡下来:“所以秦翼,你今晚坏了我的好事。”
“方书玉!”
“秦三。”张旭尧的声音插了进来,“我们该走了,松开手。”
“为什么他要跟你走?”秦三第一次对张旭尧不客气。
张旭尧有些不耐烦,走过去直接将手搭在秦三的肩上,声音如同老师给学生讲题一般和煦:“有点疼,忍一下。”
手指顿然抠进骨缝,秦三整条手臂一下子酸麻胀痛,感觉从大臂一路传至指尖儿,手上脱力一松,掐出红痕的手臂落在了方书玉的身侧。
秦三又用另一手去捉人,却再次被张旭尧阻止,男人的话落在他的耳边,带着些莫名的落寞:“这样得来的有意思吗?”
手掌在秦三肩上拍了两下,张旭尧随着方书玉,走出了酒吧。
一前一后的背影逐渐远了,秦三的心似乎随着他们的步伐一点一点被掏空,脊背怎么也挺不直,连拳头都握不紧,他想翻根烟来抽,可那只酸麻的手却怎么也插不进口袋里。
忽然耳边有风声骤起,被酒瓶砸了脑袋、划伤了脖子的男人见秦三失神,悄悄摸起一个酒瓶,趁机砸了过来。
眼见着就要成功,背身而立的失意人侧身一躲,抬起那只酸麻的手臂,猛然向人砸了一拳!
在人仰马翻的声音中,他大声嘶吼:“滚!”
张旭尧走出酒吧前,瞄了一眼吧台后的暗影,目光收回时滑过空空荡荡的垃圾桶,并未见到刚刚塞进去的提包。
他拿出手机,给方斐发了条信息:我送你爸回家,你等我回来接你,别惹事、别喝酒。
张旭尧的车子滑出了停车场,方斐抱着烫出两个烟洞的包蹲在了酒吧门口,他旁边还蹲着一人,垂头丧气地望着早已不见车尾的马路出神。
“还挺配的哈,他俩。”方斐的鼻音有点浓重。
秦三的更重:“你说谁?”
“张旭尧和我爸。”
秦三半天没吱声,咬碎了三次后槽牙后,转头看方斐:“你怎么在这儿?”
他不在乎答案,紧接着又说:“叫声后爸来听听。”
方斐心里骂了声“神经”,往旁边挪了挪:“这怎么能乱叫。”
秦三终于翻出烟,叼在嘴里将手臂搭在方斐肩上,问得吊儿郎当:“我给你当后爹有什么不好,我年轻随和有活力,懂得心疼人,把你当亲生的照顾,哪里比不上张旭尧?”
方斐皱起一张脸:“你只比我大几岁,说亲生的有点太夸张了。”他将秦三的手臂推开,又离得远了些,小声说,“我说话难听,就不说了。”
“你软的就像大鼻涕泡似的,我就没听过你大声说过话,还难听?你说我听听。”
方斐在心里又唾弃了一次自己年轻时眼瞎,骂过了才轻轻缓缓地说道:“你做事不靠谱,太随心所欲,自己的路都不知道怎么走,何况两个人绑在一起;你又不是gay,今天喜欢明天可能就厌恶了,和你在一起就是一场赌博;还有你的妈妈……太厉害了,要是知道你和我爸的事儿,能把我爸撕碎了缝起来再撕碎。”
方斐看着祖宗包上新添的那个烟洞,声音更低:“三哥,我爸苦了一辈子,这几年生活刚刚平顺些,你要是在他身边,会毁了他的。”
秦三摘了烟,愣愣地瞧着方斐,秋风将他的头发吹得有些凌乱,抿紧的唇角平直,好半晌儿,他的眼皮一落,夜幕又重了几分。
吸了口烟,秦三轻轻一笑:“草,小看你了,说话是他妈挺难听的。”
然后扔了那大半支烟,用脚碾灭,他站起身:“走,我送你回学校。”
方斐蹲着摇头:“我等人送我。”
“谁?”
“张老师。”
秦三又怒:“合着今晚你们父子俩都得归他呗?”他去拉人,“今晚我这后爸当定了,我送你回去。”
方斐抱着包求饶:“三哥,我要是不等他回来送我,我就死定了,张旭尧脾气太差了。”
秦三将人用手一撸,推上了自己的车,关门落锁:“给他发信息,就说我送你回去,我倒要看看你怎么死的!”
方斐靠在椅子上叹气:“怎么死不都是我死。”
他摸着那个新的烟洞,看向车窗,夜色浓重,玻璃上的影子清晰,满眼都是悲伤。
作者有话说:
刚写完,忙了一天。明天还有。
第16章 让我快乐
车子停在巷子口,方书玉的手搭上了车门的把手,指甲上的豆蔻有些刺目,随着车内顶灯的逐渐暗淡,一点一点隐在了边缘的阴影里。
“今晚的事情,能拜托张老师不要告诉方斐吗?”
张旭尧还握着给方斐发完信息的手机,他看着那片挡住了方书玉半张脸的假发,淡淡应了一声:“好。”
“谢谢。”方书玉似乎松了口气,他将长发别在耳后,“今晚张老师怎么在六斤?”
“恰巧过去坐坐。”
“让您见笑了。”方书玉侧目望向窗外,看着槐树下瘫着的酒鬼,轻声道,“张老师,您很快就可以不用配合我演戏了,这段时间给您添麻烦了。”
张旭尧降下了一点车窗,让夜风吹进车内,他的话在微凉的风中一过,也带着直白的冷硬:“当初你答应方斐的提议,除了不想让他再为你操心之外,还想用此来掩盖你与秦三的关系吧?因为你知道方斐不想你和秦三在一起。”
方书玉将目光从窗外收回,看向驾驶位上的男人:“我和秦三不是恋人,”他微微有些尴尬,“但又不那么清白,我不想方斐担心,也不想他与秦三起冲突。”
“抱歉张老师,利用了你。”方书玉真诚地表达歉意,“当初方斐介绍我们见面时,我以为你不会答应我的请求,毕竟这很无礼又耽误你的时间。”
手机在张旭尧指间划了半圈,触发屏幕亮了起来,手机的背景图案是港冀大学的校门,角度有些奇怪,像是一张照片的一半。
张旭尧看了一眼又按灭手机:“道歉倒不需要,本来我们也是事先约定好的,我也说了我愿意配合你演这出戏。”
方书玉又想道谢,却被张旭尧拦下:“我看的是方斐,要谢也是他谢,你打算彻底让秦三死心之后就和方斐摊牌?”
“是,但如果这场闹剧给张老师带来了困扰,你可以随时叫停。”
闹剧,确实是闹剧,张旭尧也不知道自己当初为什么一时脑热参与到了这场闹剧之中,是因为可以频繁见到方斐?还是变态的喜欢看他可怜兮兮地围着自己转?
不管因为什么,他现在的日子过得都拧巴极了,一边道德感加身,顾及年龄身份,一直压抑着自己龌龊的心思;一边又恼火方斐不断地将自己推给方书玉,恨不得将那个二货压进胸膛,看清自己最深最下流的心思。
车窗的缝隙狭小,夜风涌得急,张旭尧关上车窗,淡淡地说道:“知道了。”
方书玉与他作别,拉开车门下了车,紫色的裙角在风衣下翩跹,那道瘦削且孤寂的身影,一步一步走进巷子,在路过槐树时,将口袋中的那盒细长女烟,扔给了树下的酒鬼。
张旭尧开车回了酒吧,中途给方斐发信息:十分钟到。
过了好一会儿才收到回信儿:张老师我已经回到学校了,不麻烦您送我了,您早点回家休息,今天的事感恩。
这么客气,透着心虚。
张旭尧眉间的纹路刚刚蹙起,信息的提示音再次响起,这回是条语音,秦三的声音里满是挑衅:“张老师,我已经将方斐送回学校了,并且安全送到了寝室楼,他请我上去坐坐,我说改天吧,他还有些失望,你瞅瞅这孩子还有份孝心。”
急促的刹车声在空旷的街路骤然响起,张旭尧停了车,解开安全带,放下车窗,叼了一支烟入口,火星子和烟雾随风散了一会儿,心中的那点火气仍然未消。
一手夹烟,一手转动方向盘,车子掉头。给流浪狗加个夜宵吧,烟蒂被弹出了窗外。
方书玉推开了卧室的门,缓步而入,裙摆荡漾,步步生莲。
他走到立镜前,看向镜中的自己,睫毛卷翘,口红浓艳,表情却僵硬难看。
自己是什么时候爱上女装的了?几乎触到了回忆的尽头,他记起了孤儿院走廊里的那束光。
方书玉是孤儿,在襁褓之中便被父母遗弃在了福利院门口。因为没享受过正常的天伦之情,所以他也不觉得自己生而不幸,福利院遮风避雨、吃喝不愁,就是秉着节俭的原则,小孩子会捡穿大孩子的旧衣。
方书玉自小便白皙漂亮,身材细弱,偶尔一些较为中性的女装也会分到他的手中。福利院中没人会嘲笑别人的穿着,乐善好施者捐什么便穿什么,院里发什么便用什么,比较正式的着装也只会在领导慰问和家庭认养时派上用场。
被领养,是每个福利院中的孩子的终极目标。方书玉那时还小,小到还没生出自己的想法,便把别人的目标也当成了自己的追求。
男孩儿不易被领养,这是福利院上下皆知的事情。买房买车,娶妻生子,领养的父母也会畏惧压力。
因而福利院男女比例严重失调,失调到晨起的卫生间,一面哀声震天,一面清清静静。
方书玉有过一次离被领养最近的机会。
六岁的孩子午间贪睡,被人叫醒才知道一对夫妻来领养孩子。胡乱套上一套淡蓝色缀着花边的衣服,方书玉匆匆跟着众人去操场列队。那衣服昨天刚刚分到手,保育员还未来得及拆去花边。
干净白皙的方书玉在一群淘小子中极为显眼,夫妻眉开眼笑,女人更是他在脸颊上用力嘬了几口。
一切看似皆大欢喜,直到夫妻听到方书玉是男孩。
扒着门缝,小小的方书玉听到了那对夫妻的决绝:“我们想领养个女孩,如果这回没有合适的,那就等等再说。”
门被骤然打开了,方书玉吓得向后一躲,男人仅投来一个眼神,女人则是满脸可惜“唉”了一声。
直到现在,方书玉还记得那条长长的走廊,男人和女人向光亮的地方一步一步走去,那里连接着这世上最美好的地方——家。
不知怎的,自此之后方书玉便喜欢上了女装,鲜嫩的、柔软的、漂亮的,触之便能感觉到幸福滋味,像是能够弥补遗憾和缺失一样,让自己在这暗淡的人生中生出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希望。
手指在紫色的裙摆上轻轻划过,方书玉看向镜中的那张脸,目光寸寸审视,最后无奈地轻声说:“这么多年你不都已经习惯了吗,孤独也没有什么可怕的,方书玉,你再忍忍,几十年后也就老了、死了,这辈子就过去了。”
他想起巷子里醉鬼常说的一句话:“下辈子不当人了,累的慌。”
方书玉抬手去解颈下的扣子,喃喃自语:“我还要做方斐的爸爸,虽然累,下辈子也要当人的。”
院子里忽然传来一声响动,随即窗下有移动花盆的声音,接着便是开锁声。
方书玉一惊,低喝:“是谁。”
无人应答,入户门被人拉开,沉默高大的身影走进来,反手带上了门。
“秦三?”方书玉看着他手中的钥匙,“你怎么知道……”
“我早就知道备用钥匙放在花盆下。”秦三将钥匙放在桌上,一步一步走向方书玉,他说话向来拖着尾音,有些懒散又像撒娇,如今却将每一个字咬得很实,声音低沉,听起来危险,“张老师不在吗?只有你独守空闺?”
方书玉向后退了一步:“秦翼,请你出去。”
“出去?张老师已经走了,我要是再出去,谁解你今夜饥//渴?”秦三将方书玉逼得退无可退,“我今天不是坏了你的好事吗?那我赔给你好不好?”
“秦翼。”方书玉眼尾微挑,“我不想对你说重话,但希望你能自重一些。”
秦三轻轻一笑,蓦地将人揽到怀里:“方书玉,你知道吗,你穿男装和穿女装时,就像两个人一样,穿上裙子冷冰冰的,对男人就像对待你脚边的狗。可一旦脱下裙子,你又变成了谁都可以欺负的方书玉。”他搭上了拉链,“我不想欺负你,是你逼我的。”
拉链发出了轻微声响,方书玉后脊一凉,他慌乱按住了秦三:“你什么意思?”
“你不是说吗,我与男装的你做一次,你就跟我。”
“秦翼,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你别闹了。”
紫涛一荡,轻柔的布料落地,秦三又一把拉下了方书玉的假发,将人打横一抱,扔到了床上。
“方书玉你他妈一直把我当成孩子是不是,天天让我别闹了,我今天就闹给你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