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凇意抄完三十遍,盖好笔帽,将错题本收入桌肚,甩了甩今天过度使用的手腕,也准备趴桌子眯一会儿,岂料,有人成心不想他休息,就在他即将趴下时,肩膀被戳了戳。
闻凇意侧过脸,仍旧趴在臂弯里,一双漆黑眼睛仿佛浸在一弯水泊里,清亮地隔着雾气。
“怎么了?”
裴渡低声说:“你说,错题纠正了之后,还算是错题吗?就像犯过的错,还能不作数吗?”
他的这位桀骜不驯·浑身上下写满了嚣张·逞强好斗·嘴毒刻薄的顶级Alpha同桌,还会问出这种深沉的哲学问题,倒真是叫闻凇意给问住了。
他眨眨眼,不解说:“问题有点深奥,以我的年龄是无法作答的,你不如周末去趟寺庙,找大师替你解禅?”
裴渡语气顿时变得有些胡搅蛮缠:“就知道你不会,你什么都不会,笨死了。”
闻凇意:“......”
怎么、就、突然间,人身攻击了。
这可就没意思了。
他抿抿唇,故作卖惨说:“是,我就是什么都不会,我连家教两个字都不会写。”
大有旧怨重提的意思。
裴渡:“......”
这句话,成功让裴渡闭上嘴,并且保持心虚和愧疚,持续了一整天,即便到夜里,裴渡还在因为闻凇意这句话,翻来覆去,辗转反侧,愧疚后悔,懊恼自责,难以入眠。
恐怕睡着也会被惊醒,坐起来埋怨自己一句:“我他妈真该死啊!”
......
午休结束。
裴渡也不敢和闻凇意搭话了,他怕控制不住嘴,怕那句话又让闻凇意难受。
裴渡去上厕所,班上有个女Omega刚好跨进班级,两人擦肩而过,女Omega是在家里午休完过来的,手上还提着一把收起的遮阳伞,她擦了擦鼻尖的汗,走到闻凇意桌前,小声说:“闻凇意,门卫室有人找你。”
闻凇意第一时间就想到了那个浪荡不羁的Alpha。
他放下书,说了谢谢,起身就往校门口去。
裴渡回到班级,就不见闻凇意踪影,书本卷起拍了拍前桌的高峰:“知道闻凇意去哪了吗?”
高峰当然知道,他的耳朵听课不行,听小道消息是一流,他说:“门口有人找他,他就走了。”
话音刚落,裴渡就一阵风似的刮出了教室。
高峰还不知情,边说边转过身:“不会是他家人找他......吧?诶?人呢?”
裴渡迈着长腿,步子很大地往校门口迈,一脸怨妇地想:难道是黎括来找他了?
闻凇意除了他们几个,就只认识黎括。
除了黎括也没别人了,妈的,还朋友,朋个屁,闻凇意所有的亲情爱情友情,只能跟他有关。
见到黎括,他一定先请他吃顿拳头。
敢公然来一中找闻凇意,纯纯挑衅,要是能忍下这口气,他就是孙子。
裴渡像急着抓奸的丈夫,满脑子只有怒火、嫉妒、不忿,那些冲出来的、止也止不住的念头,完全没经过脑子筛一筛。
怨念像弹幕,一排排急匆匆刷过去,裴渡脚下的步子越发急促。
紧赶慢赶,到了校门口,看见闻凇意的对面,站着个肌肉男,还是个Alpha,一脸桃花相,裴渡眯了眯眼,眼神不禁流露出几分敌意。
他认识这个Alpha,在惊露市也算是一号人物,打架不要命,智商也是混混头子里独一份的出色。
只不过,对于裴渡来说,这些离得他很远,没有谁敢惹他,全都敬而远之,只有黎括那个大傻逼不停挑衅。
闻凇意怎么会和这样的人扯上关系?
Alpha与Alpha之间的气场很敏感,像是天生的敌人。
裴渡一出现,朱野也感应到了,他把消息递给闻凇意后,一手插兜,风流地朝闻凇意笑了下:“你的Alpha找来了?可真是......”真是像条离不开骨头的疯狗,眼神里的杀气都快化为实质冰尖往他身上扎了。
闻凇意还在消化Alpha给的消息,随口说:“我哪来的Alpha?”
然后他意识到了裴渡就在身后,转过身,裴渡就竭力匀称呼吸,走近他,占有欲十足地揽住他肩膀,带着不容反抗的力道说:“他谁?跟你说什么了?”
朱野微微一笑,有几分漫不经心:“裴少爷,装傻可没什么意思,三年前您和那位黎少爷第一次打架,就把我的酒吧给拆了。我的酒吧到现在流传着你们的传说。”
裴渡扬了扬下巴,挑了下眉:“原来是你啊。”
裴渡身高将近一米九,与朱野站一块,身材比成年男子略微单薄,哪一块儿都不输给成熟的Alpha。
骨子里敛也敛不住的与生俱来的傲慢,更是胜过朱野百倍。
那是钱与权堆砌起来的壁垒,无法打破。
朱野没打算攀谈下去,就点了点头:“贵人多忘事,我懂。裴少爷要是有空,可要多多到我酒吧赏脸啊。”
“喂,小朋友,线索可给你了,你就给那么点,有点亏了。”朱野头也不回摆摆手,跨坐在一辆机械感十足的机车上走了。
都是机车爱好者,裴渡纵然看不爽朱野靠近闻凇意,但也不得不承认,这个Alpha还挺有眼光,那辆机车被他改装的蛮酷。
车子未走远,裴渡目光收回,再度停留在闻凇意侧脸,拧了拧眉:“什么线索?你和他有交易?”
闻凇意也没打算瞒着裴渡,就把昨晚发生的来龙去脉以及朱野在其中的角色一并解释了。
裴渡很想生气地说,你有事不来找我帮你解决,你去找一个外人?
可真是,越来越有能耐了。
他忍住了抱怨,从闻凇意手中抽走纸条,上面只有短短的一个名字,裴渡念了出来:“章岚岚?谁?就是他找地痞流氓对付你?”
闻凇意点了点头,心里觉得有点奇怪,他和章岚岚素无深交,偶尔言语交锋,谈不上什么得罪,他找人对付自己,目的是什么?
朱野方才说,人不知所踪,但打钱的账户,是这个名字。
闻凇意说:“他是沈郁餐厅的员工。我和他之间.....没什么深仇大恨啊,他为什么找人找我麻烦呢?”
沈郁被裴渡揪着领子把人从班级一路扯到厕所隔间,沈郁还一脸懵,他没做什么十恶不赦的事吧,难道是因为中午一个人把闻凇意扔食堂,裴渡不高兴了?
可那也是闻凇意不愿意跟他回家啊,他们三个临走前热情邀请了啊,他自己不愿意,总不能强行逼着他跟他们回家吃饭吧。
沈郁打算以理服人:“裴渡、渡哥、我哪得罪你了?你能不能别这么粗鲁对我。”
裴渡松开他,他整了整领口,瞥向裴渡。
“你餐厅是不是有个叫章岚岚的?你给经理打个电话,让他看好人,我一会儿过去堵他。”
沈郁脑补了一大片:“卧槽,你他妈看上那个骚里骚气的Omega了?你把我粗鲁地拉到厕所,就为了找人家,禽兽,你怎么这样呢!你这样对得起我们的小闻同学吗?我不打,我不会背叛小闻同学的。”
裴渡瞪了他一眼:“你打不打?不打我释放信息素了。”
沈郁不想呕吐,更不想头晕脑胀,非常识时务地打了,接通后立刻把手机扔给裴渡,用谴责的眼神抗议,坚决不做帮凶。
裴渡接过后,问了章岚岚的信息,也不知对面说了什么,裴渡眉宇逐渐冷肃阴沉,下一秒,他挂了电话,扔回了沈郁怀里,低喃着什么,推开厕所门走了。
沈郁:“......”
什么情况?
裴渡脸色阴沉沉地回到班级,又想请假,闻凇意抓住了他手,轻轻叫了他一声:“裴渡,你已经请了很多假了,你就给任老师留点面子吧。”
他再轻轻一扯,裴渡坐回了座位,面上倒是冷静下来。
闻凇意垂首写了一张纸条递给他。
裴渡扫了一眼:
【出什么事了?你怎么一副要杀人的状态,沈郁又没得罪你,你就不能温柔点。】
裴渡磨了磨齿冠,凑近他,唇瓣抵着他耳畔说:“章岚岚已经辞职一个多月了,我找不到人,我……”
他嗓调有些咬牙切齿,音色很低,说一半就不肯说了。
闻凇意倒没把章岚岚没放在心上,无奈说:“找不到人就找不到人,没什么的。”
“你是傻子吗?他躲在暗处,迟早会伤害到你。”就算你是披着兔皮的狐狸,也还是会受伤。
他必须铲除这个威胁。
闻凇意心说,我都不急你急什么。
但他习惯了哄裴渡:“这不是有你在身边嘛,反正有你在,我没什么好害怕的,你也别操心了。”
他在桌子底下,尾指悄悄碰了碰裴渡,转移了话题:“你能不能帮我揉一下手腕,好酸啊,都怪你。”
撒娇似的。
这个Beta怎么这么爱撒娇。
早上被窝里的亲密,裴渡已经自动循环播放快一天了,好不容易忘了,此刻被闻凇意提醒,又不可控地浮现脑海,他耳朵尖立刻红了,呼吸也有些紊乱。
但还是揉捏起闻凇意手腕,没再揪着章岚岚这件事不放。
闻凇意松了口气。
......
晚自习结束,回到别墅已是十点。
裴渡发现自己的床垫竟然被换过了,床品也是崭新的,家里的卫生佣人一般一个星期来一次大扫除,自从有了闻凇意,一个星期都不用了,就连衣服他也会随手换随手洗。
裴渡回到一楼,闻凇意正在准备宵夜,他沉着脚步,往厨房去,坐在了高脚椅上,语气硬邦邦说:“你是不是打电话了?”
闻凇意头也没回:“打什么电话?”
“别装傻,我房间的床垫。”
闻凇意想起来了,揭开冒着热气的锅盖,撒进去一把面,点点头:“你说这件事啊,嗯,就和管家提了一嘴,不然你晚上睡哪。”
你他妈就这么不愿意跟我睡?
裴渡简直气到没边,手指叩击着桌面,话一出口,成了另外一个问题:“你什么时候留了管家的电话?”
“管家走的那天,把名片塞给我了,说是......慕先生的嘱托。”
闻凇意本不想接的,但他已经拒绝了人家的见面礼,没有道理再拒绝一次,便顺理成章地接了。
裴渡反倒消气了,又下意识反驳:“给你名片,不是让你这么用的。”
筷子在锅里拨散面条,闻凇意面颊氤氲在蒸气里,他侧脸,笑了笑:“那我只好请教一下大少爷,应该怎么用?”
裴渡陷在他松散笑容,索性不说了。
吃完面,闻凇意起身收拾将碗叠好,收进洗碗机,洗干净手,抽了纸巾擦拭,一边往楼梯走,眼尾扫到裴渡掀衣,露出一大片紧实腹肌,就猜到他要游泳,又不免多管闲事阻拦说:“刚吃完饭,不许剧烈运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