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糖 第111章

“三少爷是不是搞错了,怎么会是强效抑制剂,之前莫家的那个少爷不是送了安抚信息素吗?应该注射那个才对啊。”

“管那么多做什么,去取。”管家干脆地命令说。

闻凇意站在廊檐,手掌触在光滑的圆柱,眼睁睁看着裴渡陷入首次易感期,痛苦翻滚、剧烈挣扎、眼睛失去了光泽和神采。

而他什么忙也帮不上。

这一刻,他清晰地意识到——

Omega与Alpha是带着天生宿命感的登对。

他只是个普通Beta,他对裴渡来说,一点用处没有,连强效抑制剂都比不过。

有人取来了一管绿色针剂,注射进裴渡腺体,手脚在众人的制服下,他毫无反抗之力,成功注射强效抑制剂后,裴渡闭上了眼睛,陷入昏迷。

注射强效抑制剂,都会有后遗症,闻凇意不知道裴渡的后遗症是什么。

裴渡被带走了,送去医院。

管家走到闻凇意面前,安抚说:“少爷需要去医院住两天,明天你再去医院看少爷吧,孩子,先回去睡觉。”

闻凇意五指冰冷,他求证什么似的说:“裴渡,会没事的吧。”

“没事,三少爷送来的抑制剂,副作用概率很低,不会有事的,很多Alpha都这么过来的。”管家开玩笑说,“渡小少爷不会忘记你的。”

闻凇意却不是在担心副作用,他低喃说:“没事就好,我不应该在他说不舒服的时候,还让他陪我打雪仗的。”

“渡小少爷爆发期应该就是这几天,老爷子就是因为担心,才让渡小少爷把你也一起接过来,老老实实住家里,所以跟您是没有关系的。”

“还有,您不冷吗?脚上另一只鞋哪去了?”

闻凇意低头,一只脚穿着棉拖,另一只脚,光溜溜踩着大理石面,被冻得通红,而他竟然丝毫感觉不到。

闻凇意心慌得不得了,裴渡对他的影响,越来越深了。

逢场作戏,裴渡玩玩而已,他也不能当真。

不然,输了,他得多难堪啊。

“赶紧回去,我叫人给您打盆热水泡泡脚。”管家含笑看着他,眼底有几分促狭。

闻凇意脸一热,点点头,又摇头说:“不用麻烦人了,我回去洗一下就好了。”

管家还要说什么,一道声音掺了进来,声线有几分清润。

“我在表弟卧室门口差点被一只拖鞋绊倒,还以为是哪个打扫的人粗心落下的呢。”

闻凇意循声望去,对方是一个Alpha,身量很高,五官很英俊成熟,浅灰色眼睛,穿着丝绸睡衣,羊绒睡袍随意搭在肩膀,懒洋洋的。

他下意识求助管家,黑亮的眼睛在询问对方是谁。

管家苍老的手拍了拍闻凇意后背,很有距离感地朝Alpha打了个招呼:“息寒少爷。”

闻凇意手指轻轻颤了下,他背到了身后。

对方指尖还拎着闻凇意的拖鞋,他视线落在闻凇意脚上,瘦瘦窄窄、白白净净,脚踝纤细,十分的好看。

闻凇意感觉被冒犯似的,但他强装若无其事,看向Alpha:“谢谢您捡到了我拖鞋,请问能否归还。”

“既然捡了,肯定是来归还的。”他上前,把拖鞋放在了闻凇意脚跟前,含着笑说,“我是渡渡的表哥,你也可以喊我一声表哥。”

闻凇意把脚套进拖鞋,低着头很客气地拉开距离说:“您是裴渡表哥,我喊不合适,还是和管家爷爷一样,称您息寒少爷吧。”

“迟早成为一家人,这么客气做什么。你是渡渡唯一带回家的人,那说明是他认定了的人。”Alpha试探地说道,眼睛一刻不离盯着闻凇意。

闻凇意却有些招架不住,对方一字一句都在试探,和这样的人说话累死了,与之相比,他突然间感觉裴渡真是可爱多了,就算是伪装,也不让人觉得反感。

“我有些困了,可以回房睡觉了吗?”

Alpha倒是没想到眼前的Beta少年看似客客气气,实则一点人情世故不讲,不过是仗着裴渡的喜欢。

Alpha压下不快,说:“去吧。”

闻凇意和管家道了晚安,转身回房。

Alpha也不管管家是什么神情,转身就走。

管家却觉得麻烦了,要是少爷后遗症是关于记忆方面,忘了闻凇意,这少年恐怕逃脱不了寒少的纠缠。

......

闻凇意感觉,后半夜遇到的Alpha,好像对他产生了兴趣。

想到那个貌美柔弱的Omega,原本是一颗鲜嫩的水蜜桃,却逃不开被玩弄的下场,枯萎腐烂。

他现在明白了管家所说的意思,如果没有裴渡庇护,他恐怕也逃脱不了这样的命运。

想到后遗症,闻凇意终于忧虑。

如果裴渡忘记了他,要怎么办呢?

后半夜,闻凇意无心睡眠,睁着眼睛到天亮。

天一亮,他就去找了管家,管家派车把他送到了医院。

在高级病房,闻凇意见到了还在昏睡的裴渡,也见到了裴渡的外公,八旬老人仿佛一夜之间老了许多,握着裴渡的手,垂落的眼皮耷拉着,敛去了眼睛的担忧。

闻凇意走进去,恭恭敬敬喊了一声老先生。

裴渡外公把裴渡的手掖进被子里,站起身时,闻凇意上前搀扶了他。

“你知道渡渡为什么宁愿要用强效抑制剂也不愿意用与他高度匹配的Omega的安抚信息素吗?”

闻凇意诚实说:“我不知道。”

“不,你知道,你早就问过你的心。你只是不愿意相信。”裴渡外公温和地看着他说,“孩子,你要知道,Alpha是无法抗拒来自Omega的吸引的,但渡渡他做到了,不管是在惊露他拒绝了携带安抚信息素,还是在煜安,他亲自跟我说,他要带你回家。”

闻凇意躲避老人的视线,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

“我看到了你对他若即若离,叫他一会儿难过,一会儿开心,一会又患得患失,更多是摆脱不了对你的在意。看不到你的时候,他整个人坐立不安,我看着都替他难受。他从没有这样过,他甚至还学会了替人说好话,专心选礼物,我一手宠大的孩子,我能不知道他有心高气傲、多没心没肺。”

不是,闻凇意喉咙哽了哽,拒绝承认这种说法:“您错了,带给他改变的人,不是我,是和我长得一样的Omega,他愿意做出这些改变,都是因为那个同样优秀的Omega,我不过是他奔向他的垫脚石、一个临时替代品。”

裴渡外公静静看着他,闻凇意垂下眼,继续说:“您应该知道,我长得和裴渡想要追的那个高度匹配的Omega很像。”

“我知道。”裴渡外公轻轻拍着他手臂,安抚说,“但我更知道,我的乖外孙,他只喜欢你。只是你不愿意承认。”

“错了,他不喜欢我。”闻凇意自暴自弃地说,“他只是把我当成了宠物,一只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宠物,他不会尊重我,我喜欢的、我在意的、他都不在乎,他只想我成为他想要成为的样子。他可以给别人尊重,唯独对我,他不知道这两个字怎么写,没有尊重所以也不会有喜欢。”

也许是老人太慈祥了,也许是闻凇意已经太久没有倾诉,又或者,他好不容易遇到一个可以毫无芥蒂倾诉的人,他不管不顾地说:“您不知道,他的霸道令我窒息,令我感到害怕,我的Alpha父亲就是这样对我的,我其实很讨厌Alpha,我也讨厌裴渡,我......”

闻凇意茫然地闭上了嘴,他无法再倾诉什么,因为他感知接下来,他又要否定自己上面的话,因为他开始关心裴渡会不会吃辣,在意裴渡生气,在意裴渡把他当成莫瑜,也会很在意为什么裴渡不尊重他、却很尊重莫瑜这件事。

他目光淡淡落在昏睡的裴渡脸上,喃喃说:“我害怕裴渡变成我父亲那样的Alpha,所以我讨厌他,我真的......很讨厌他。”

他无法说下去,在这一刻,他忽而明白他的Alpha父亲为什么会那么对待闻拂雪,他爱闻拂雪,爱得失去理智,失去了分寸。

他把自己也变成了一个怪物,折磨着爱人和孩子。

互相折磨,至死方休。

“我知道。”老人家温声安抚,用了然一切的语气说,“但裴渡不会成为你的父亲。”

闻凇意睁大了眼睛,站他眼前的老人,一切都知道,他什么都清楚。

短暂的沉默,使闻凇意平静了下来,他动了动唇:“因为裴渡是您最疼爱的血缘,所以您才这样说。”

“是因为他爱你,我才这么说。理论的支持点,是基于他爱你,而不是出于我的血缘判断。你也喜欢他不是吗?只是你不想承认,你觉得你承认了,你就输掉一切。”

闻凇意完完全全怔住了,一切情绪被摒弃在五感之外。

他视线静静看着老人,迫切地寻找答案似的喃喃说:“他为什么会爱我呢?我如果没有这张脸,他不会看到我,更不会和我朝夕相处。”

“我想这点,我无法回答上来,你可以亲自问问他。”老人松开了他的手,看向了不知早就醒了,还是刚醒的裴渡,他让开了位置,慈祥地看向脆弱的Beta少年,说,“你亲自问问他,不就知道了吗?”

闻凇意对视上裴渡的眼睛,仓惶地躲避,也想跟着老人一起离开,老人却快他一步,闪出了病房,行动敏捷得一点也不像八十多岁的老人,他在带上门时,甚至冲闻凇意俏皮地眨眨眼。

闻凇意:“......”

身后传来动静,闻凇意转过身,就被裴渡桎梏在门板与他的怀抱之间。

闻凇意静静与他对视,怕被裴渡从他眼睛找到狼狈,他又垂落眼皮,拒绝对视,死死咬住了下唇。

裴渡捧着他脸庞,轻轻吻他,滚热的气息喷洒在闻凇意鼻腔,他吻了一会儿,克制地松开他,说:“不能吻你太久,不然我又要失控被强行注射抑制剂了。”

“你明明可以注射莫瑜的安抚信息素,你自己不用怪谁。”闻凇意偏开脸。

“我讨厌他的信息素,我只喜欢你的气息。”

闻凇意心尖一颤,好半晌才挤出字眼:“我不信你。没有Alpha能抵抗得住Omega的信息素,你和莫瑜匹配度那么高,你怎么可能不喜欢。”

“我当初抽取腺液作为交易条件不许莫瑜来打扰你,我知道他嘴巴有多厉害。正是因为这样,我愿意忍受抽腺液的剧痛。”并不仅仅是听慕浓臻的话。

“我被抽了一天,还惦记着你没吃饭,给你买糕点,结果你给了我好大一个惊喜。”

闻凇意:“......”

“莫瑜在病房对我说,他可以和我交往或者先订婚,我拒绝了,我说我才刚成年,我不想被束缚,我还没玩够。但我对他说谎了,我刚成年,就想和你结婚。我不想被束缚,却想和你二十四小时黏在一块儿。我还没玩够,但我却想好了和你一辈子不分开。”

闻凇意:“......”

“莫瑜说他不介意,婚后我继续养着你。可我介意,我可以一辈子用强效抑制剂,可以一辈子没有可爱的孩子,但我不能偷偷养着你,我希望全世界都知道你是我最爱的Beta。”

“我知道我很混蛋,我不尊重你。可是你也很混蛋,你让我每天都一半快乐一半不快乐,你让我嫉妒、让我发疯、让我痛苦、让我做什么都不对劲,让我做什么都不满足。我快讨厌死你了,让我讨厌的人,我一般都直接揍一顿,可我又舍不得碰你一根头发,你不知道我有多烦你。”

闻凇意心说,难道我就不是这样吗?

“从认识你的第一天开始,我就心惊胆颤过每一天,你什么都不用做,就能把我变成一个不讲道理失去理智的疯子。”

“真的很奇怪,你和我心中设想的另一半完全背道而驰,根本不符合我另一半的标准。”

“但你往我眼前一站,我就推翻了我所有的条条框框;你一笑,我就一而再再而三降低自己的原则和底线。”

裴渡像是把心里的不痛快都吐露出来,剖白滚烫的爱意烫伤了闻凇意心脏。

教他忍不住为之跳动、颤动……闻凇意忍不住,摸了摸裴渡脸颊,很讨打地说:“你为什么不打我,你不尊重我的时候,比打我还痛。我还宁愿你打我也不愿意你那样对我。”

“我以后都尊重你,把你当我的主人,你别不要我。”裴渡超小声询问:“主人,你愿意喜欢我一下吗?”

闻凇意摇头,裴渡脸色剧变,闻凇意伸手环住他颈项,额头抵着他锁骨,仿佛放弃了所有挣扎:“只要你尊重我,我愿意尝试爱你。”

裴渡忽而紧紧搂着他,喘了口气说:“你以后说话再这么大喘气,可能会提前把我气死。”

闻凇意摸了摸他头发,揶揄说:“那你骂我几句。”

“算了,我做不到,我要是骂不对了,你肯定要指责我只尊重别人,不尊重你。”裴渡“啧”了一声,补充说,“最多在床上欺负你。”

真记仇,感情方才和他外公的一番交谈,全被他偷听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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