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维冬说:“孤独?有什么好孤独的?我一个人不知道有多自在,没有席冲成天给我脸色看,跟个阎罗王似的。也没有你一天吵吵闹闹,成天叭叭叭个没完,你说话有人给你钱啊?而且等席冲走了,虫草店不就全我说了算。哼哼,到时候是盈利还是亏损,是挣多还是挣少,席冲能知道什么?天高皇帝远,我趁机敛财高兴还来不及,孤独个屁。”
游阳沉默三秒:“我哥都听到了。”
项维冬大惊,转过头看到门口的席冲,登时恼羞成怒:“你怎么跟鬼似的,走路都不带声,干什么偷听我的悄悄话!”
“你再大点声,小翠在店里都能听见。”席冲走进来,问他,“你初恋住哪儿?”
“干什么,”项维冬立刻警惕,“你不会要强抢民女吧?”
“带她一起去北京,她家里不是不同意吗,你们私奔不就好了。”席冲说得简单。
项维冬懒得搭理这两个小屁孩,他们哪懂什么是爱情,还私奔?
“我要是跟你们去了北京,那才是跟你们去私奔了。三个人的爱情太拥挤,我选择退出,谢谢。”
项维冬换了表情,笑呵呵出去接待来卖废品的叔叔阿姨,并跟他们大谈自己是如何培养出省状元的。
门口的横幅已经挂了一个多月,废品站的生意都比以往旺几倍,全是慕名前来,想要来沾染一下状元的气息,好来年自己小孩也能考出个好成绩的家长们。
“要我说呢,”项维冬单手叉腰,面对一众崇拜的目光,大放厥词,“这个孩子的学习,最考验的就是家长的心态。比如我,从来就没给孩子施加过压力,甚至都没问过他的成绩。是我不关心吗?当然不是!我这是一种策略——”
游阳抱着小白,忧伤地坐在院子里。席冲最近把店里的事交接得七七八八,也清闲下来,走过去坐在旁边,手里拿着一把草。
闻到草的清香,小白立刻从游阳怀里挣扎出来,‘咩’着拱到席冲身上。
席冲拍拍它的脑袋,让它老实点,然后才把草喂给它。
“哥,”游阳脑袋一歪,靠在席冲肩膀上,“要不我们把冬哥绑到北京吧。”
“你去绑吧,”席冲拒绝,“我绑不动。”
游阳嘴一瘪,很难过:“那怎么办啊。”
“能怎么办,他有他的想法。”席冲喂完草,嫌弃地把想要舔他手的小白推开。
“唉。”游阳长长叹一口气,感觉很伤心。
他偏过头问席冲:“我现在好伤心,可以亲我一口吗?”
“不能。”
“为什么?”
席冲还以为游阳在这边偷摸眼泪,所以才过来看看。现在见他屁事没有,懒得搭理他,起身准备离开。可还没站直,他就被游阳用双手按住。
游阳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可是我真的很难过。”
“找冬哥亲你去。”席冲不为所动。
“你你你,”游阳指责他,“你翻脸不认人!”
“我不认谁了?”
“当然是我,昨天你可不是这样的。”
席冲看着他没说话。
游阳脸有点点红,抬起手点点自己的嘴巴,闭上眼,嘟起嘴巴:“像昨天晚上那样亲我。”
“......”
游阳睁开眼:“你要是不亲,五分钟后我就要难过得死掉了,你的嘴难道比我的命还重要吗?”
席冲回头看了眼,项维冬正被家长们围住,不知说了什么高论,引发一阵小小欢呼声和鼓掌声。
没有人看他们。
他捏住游阳的下巴,在他嘴上亲了一下,问他:“还想死吗?”
游阳摇摇头,哪里还有难过:“不了。”
席冲松开手,没什么表情地看眼前的小白用羊蹄奋力刨墙砖。
游阳再次把脑袋靠过去,把他的手抓在掌心玩,捏着指尖,低声问:“你还会亲别人吗?”
“你说呢。”
“那你以后找女朋友吗?”
“你不是不许我找吗。”
“我不许是我不许,你想找吗?”
席冲沉默了一会儿,才回答他:“没想过。”
“哦......”游阳把席冲的手放在嘴边咬了一口,尝到浓浓青草味,又‘呸’出来,说:“看来我得对你负责了哦。”
◇ 第66章
在出发去北京前,游阳和杨浩杰先在机场送别了丁璐。
丁璐哭得眼睛红肿,死死抓住他们的手,嗓子都嚎哑了,第无数遍说:“一定要帮我照顾好我的宝贝们啊,要把他们当做你们的孩子来爱,千万要好好爱护他们......”
她口中的宝贝不是别的,正是那珍藏多年的漫画。
因为怕自己走了,漫画被自家封建大老爹发现,有被当做淫秽妖物一把烧了的风险,带又带不走全部,所以最后她只能忍痛送给游阳和杨浩杰。
杨浩杰很是严肃,扶了下眼镜,握紧丁璐的手:“你放心,璐璐,我肯定会保管好他们的。他们现在跟我的杂志待在一起,相处得很好,你放心吧。”
丁璐哭哭啼啼点了下头,一想到自己要去那么远的地方,谁也不认识,周围全是白皮人,沟通都费劲,就更是悲从中来。
“哇——”她再次哭出来,“我不想出国,我也想去北京,呜呜呜,为什么我考不上清华......”
最后哭得都快缺氧的丁璐还是被塞进了安检口,她一步三回头,肿着大核桃眼去过海关。
一直到回了废品站,游阳的耳边似乎都还萦绕着她的哭声,久久不散。
他站在院子中,看着从小到现在就没变过的废品站,忽然觉得长大也不是那么件高兴的事。
两个月前他还以为结束高考后自己会轻松极了,但轻松的似乎只有结束的那个瞬间,在那之后,他就要开始面临分别。
他舍不得这个废品站的一切。
在离开废品站前,还有件事要做。
他要拿回奶奶的宅子,本以为会很麻烦,但没想到无比顺利。因为席冲也陪着一起去了,小叔如今对席冲毕恭毕敬,完全不似当年那副看不起的嘴脸。
大抵他也听说了那个传闻,说市里开了好几家连锁店的老板是黑社会出身,背景可怕,曾经有人去他店里闹事,后来直接被那个咯。
小叔当年是见过席冲的,就是个混不吝的痞子,于是更加信了这个说法,毕竟地痞流氓变厉害了,不就成黑社会了吗?
席冲和游阳上门当天,他全程配合,脸上带着谄媚的笑容,还非要请他们吃饭。
饭不白吃,主要游一哲已经在家游手好闲一年多了。高三复读后,他们走了关系,把他塞进一个小部门里当差。可游一哲不争气,每天迟到早退,还在工位上睡觉,被更大领导莅临检查的时候发现,直接当场开除了。
后来游一哲又找了其他工作,但都干不长,不是被开除就他自己不愿意去,最后折腾来折腾去,钱花出去不少,游一哲却还是在家里蹲着,丝毫没有长进。
这不见到了席冲,小叔心思又活络起来,想着席冲是做生意的,神通广大,人脉遍布全市,顺手帮他们家游一哲找个工作岂不是简单得很?
但席冲没给他这个机会,办理完监护人和房子的手续,就带着游阳走了。
游阳拿着成了户主的户口本,忽然想回奶奶家看一眼。
房子还没到租期,还有租客在里面住着。他们进不去,只能在外面看一眼。
游阳怔怔看着大门,伸出手比划了下,奇怪地对席冲说:“这个门以前明明很高的,为什么现在这么小了。”
“是你变高了。”席冲说。
游阳回过头,再次确认了一遍,喃喃着说:“我有长这么高吗?”
他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躲在门口给席冲递食物的场景,那时他对席冲既崇拜又害怕,不敢离得太近,只敢悄悄在门口观察,看他好厉害,总是一口就把大大的包子吃下去。
时间过得太快,奶奶不在了,记忆中的房子不一样了,他也长大了。
他走到席冲旁边,垂下头,想了想说:“长大一点都不好玩。”
席冲垂眼看他,抬手摸摸他的脸:“再慢点儿长大吧。”
房子留给项维冬保管,小白也留下来陪项维冬。
离开那天,游阳顶着红了一夜的眼睛,在门口不愿意走,非要项维冬现在立刻定机票和他们一起去北京。
项维冬不耐烦地甩开他的手,被闹一早上烦得透透了,和一旁站着的席冲说:“你去拿根绳子把他捆起来扔车后备箱。”
席冲没这么干,把游阳拽到身后,对项维冬说:“改变主意了随时来找我们。”
项维冬潇洒一挥手:“不可能,看你们俩都看腻了,巴不得总点送走。说好了啊,你那车以后就归我了,你可别回头再问我要。”
席冲伸手抱了下项维冬,沉声说:“冬哥,多保重。”
项维冬的身体有些僵硬,直到席冲松开手才反应过来,扯了下嘴角,干笑了一声:“怎么连你也搞黏黏糊糊这套,行了,快走吧,别误了火车。你们俩寒假不是还回来吗,又不是一辈子见不到了,真够肉麻的。”
虽这么说,游阳还是巴巴望着他,止住了眼泪,却止不住心中对分离的悲伤:“以后没有你,谁还给我炖那么难吃的人参鸡啊......呜......”
项维冬提起一口气,想怒骂游阳这个狗崽子,可气堵在胸口莫名其妙提不上去。
他最后没骂出口,烦躁地转过头,又转回来,瞪了眼席冲:“还不上车等什么呢?”
离家的孩子坐上了出租车,项维冬站在铁门前,看着出租车越来越远,越来越小,直到再也不见。
他转过身,走进院子,对着院子里的小白‘呦’了一声,稀奇道:“你今天怎么这么安静,叫都不叫一声。”顿了下,他问:“两个小家伙走了,你是不是也很难过?”
小白不会说话,睁着漆黑的圆眼珠安静看他。
项维冬笑了声,走进屋子,自言自语说了声‘真安静啊’,走到床前,摸出枕头下不知被摩挲过多少次的旧照片,对上面年轻的女孩嘿嘿笑了声。
“又只剩咱们俩了,”他摸了摸照片,“你不是就喜欢安静吗,这下满意了吧。”
相片定格在女孩最年轻漂亮的时刻,也是项维冬记忆中最后的样貌。
他转过身,忽然想听京剧了,于是翻箱倒柜找出被压了不知多少年的古董收音机。
好在还能用,一阵‘滋滋滋’电流音后,婉转悠扬的声音流淌出来。
项维冬垫着双臂倒在躺椅上,闭上眼,轻轻跟着哼唱。
“我望穿秋水
“想断柔肠
“如今你在何方啊
“花开无人说
“又一年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