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阳脸有点红,确实再也说不出‘你不爱我’这种话,但还是忍不住问:“那是对弟弟的爱,还是别的爱?”
“有什么区别?”
“区别很大,”游阳揪紧他的衣摆,“是哪种啊?”
席冲没有谈过恋爱,但也知道自己现在和游阳是在谈恋爱。普通兄弟之间不会亲吻,不会做跨越界限的事,更不会对彼此产生欲望。
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也许是在上海,游阳第一次主动亲他时,心中一闪而过的那丝怪异;又或许是温泉池,他们沉在水下,被剥夺了大部分感官,眼里只能看到对方,掌心只能触摸到对方的十几秒钟;更有可能是结束高考那天晚上,他以喝醉为理由没有拒绝游阳,却在游阳吻上来时,心跳猛然变快的那个瞬间。
不知不觉中,他就已经在爱着游阳了。
可他的爱很复杂,无法像游阳解题一样那么明明白白分类出来,这个是什么爱,那个是什么爱,这份爱占比多少,那份爱又占比多少。
他就是很纯粹地爱着游阳,游阳是他的弟弟,所以有对弟弟的爱。至于其他的爱,当然也有。
比如现在。
游阳眼角通红,脸又小又白,他一掌就能轻易握住,可怜兮兮的泪珠挂在睫毛上,在烦人的同时,又可怜漂亮极了。
是那种让人想要亲一亲,再做点别的过分事的漂亮法。
所以这个问题,又也没有那么难回答了。
“我只爱你。”他对游阳说。
不论游阳想要的是哪种爱,他想他都有,并且他也只会爱游阳。
游阳的眼角依旧红通通的,一眨不眨看着席冲,听完之后也没有反应,不知在想什么。过了很久,他才伸出胳膊搂住席冲,把头靠过去。
一股淡淡的洗面奶的香气随之飘来,游阳的脸有些发烫,贴在席冲脖子上,很轻声地说:“我不需要女朋友。”
“嗯。”席冲说。
“因为我现在已经有男朋友了。”游阳又说。
“谁?”
游阳抬起头,又要瞪眼生气,被席冲捏了捏脸,亲了下嘴巴:“闭眼,张嘴。”
在大脑还没反应过来时,游阳就已经照做了。
这个吻很粗暴,席冲仿佛要将游阳拆骨入腹,单手按住他的后颈,重重含住他的嘴唇。
他们唇齿纠缠在一起,游阳眼角残留的泪珠被升起的体温烘干,变成另外一种红。
顾不上继续耍脾气和哭哭啼啼,他把席冲身后碍事的抱枕扔到地上,将席冲往下按了按,从他腰间摸进去。
“叮咚——”
门铃响起来,打断他们的动作。
“叮咚叮咚——”门铃再次响了两声,无形中让人感到急促。
游阳一时有些茫然,手还在席冲腰上放着,转过头呆呆看向声音的方向。但很快脑袋就被扭回去,席冲在他唇上咬了口,才起身去开门。
门外是楼上来的组员,已经喝得满脸通红。
见门开了,他立刻兴奋大声说:“我就知道你们俩在这里躲酒!今天谁也不许躲酒,快快快,跟我回去!”
他强迫地拉着席冲和游阳上了二楼,一大帮醉鬼都等着他们,进了门就逃脱不开。这时也没人记得游阳是老幺了,酒杯硬塞到他手中,说要罚他跟席冲每人三杯酒。
一阵欢闹,当晚大家全都喝醉了,无一例外。
◇ 第73章
席冲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家的,第二天睁开眼,他和游阳已经躺在床上,睡得歪七扭八,被子一半盖在身上,一半掉在地上。
他的头很疼,昨晚喝到最后啤酒、白酒、红酒和威士忌全都一起混着来,大罗神仙来也得先醉三个回合。
揉了揉鼻梁,席冲从床上起来,把被子扯到依旧熟睡的游阳身上,打算去洗澡。
路过客厅,他在餐桌上发现一个没见过的花瓶,凭空出现,里面装满了水,放了一只沉底的尼莫鱼,看起来像钥匙扣,被冰冷的水泡了一整夜。
盯了半晌,席冲实在想不起来这玩意儿是怎么出现在自己家的,抬起头,又在厨房台面上看到被吃了一半的奶油蛋糕。
带着满腔疑惑,席冲推开浴室门,好在没再出现奇怪的东西。
冲了澡出来,他在屋子里找了一圈,陆续发现一件外套、一只鞋、一把雨伞和一双筷子,就是没看到自己的手机。
只能是遗落在楼上,他看了眼时间,中午十二点多,不算早,便迈腿走上楼梯。
到了二楼,席冲抬手敲了敲门,没想到刚敲第一下,门就顺着他的力度缓缓朝内打开。
客厅内显得零乱,但没有酣睡的醉鬼身影,人都散了,走之前还好心地把垃圾和酒瓶都带走了。
席冲没进去,站在外面又敲了两下,无人理会。
他已经看到沙发上孤零零的手机,想了想,还是走进去。刚弯腰拿起,卧室门就从里面被打开,陈秋白走出来。
陈秋白的长发凌乱散着,身上衣服也有些皱巴,和平时席冲见到总是清清冷冷的模样不同,脸上一片茫然,还有点慌张,仿佛做了什么不该做的梦,清醒后有点回不过神。
陈秋白也看到席冲,愣了一下,眉眼间清醒几分:“你没回去?”
席冲晃了晃手中的手机:“来拿它。”
陈秋白反应慢半拍,缓缓“哦”了一声。
这时他身后的卧室又响了一声,门再次打开,意想不到的人出现。杨浩杰的脑袋探出来,眼睛眯起来,瞎子一样伸手向前摸了摸:“我的眼镜找不到了......”
看到他,陈秋白的脸色变了变,没说话走进去,过了一会儿把眼镜拿出来,放到杨浩杰手上。
他好像不愿看杨浩杰一般,一直避免和杨浩杰对视,但又不走开,僵硬地站在旁边。
杨浩杰笨手笨脚戴上眼镜,终于恢复视力,这才发现屋子里还有席冲在。
“席冲哥早。”他老实问好。
“早。”席冲手机也拿到了,不准备久待,转身要回去。
出门时,他听到身后陈秋白诧异的声音:“你也要走?”
“对啊,我等下有课。”
“等等——”
陈秋白话还没说完,杨浩杰就已经走出来,关上了门,把他的声音全堵了回去。
席冲看了眼杨浩杰,觉得他有些奇怪。下巴上红红一块,脖子上也很红,像被蚊子咬了,可这个季节应该已经没有蚊子了。
也许是陈秋白家门窗没关好吧。
杨浩杰下楼的时候背影有些停顿,步伐一瘸一拐的,到了一楼就转过头跟席冲告别:“我先走了,席冲哥拜拜。”
说完他一溜烟就跑没了影。
席冲回到家,游阳还在床上睡着。他去把花瓶里的水倒了,又尝了口厨房里的蛋糕,没坏。
吃完回到房间,在桌前晃悠几秒,他拿着什么走到床边。
粉色的便签被贴在熟睡的游阳脑门上,上面写着来自席冲的笔迹。
-贪睡的小猪。
北京的秋天短得就像一阵风,地上枯黄的树叶刚被吹上空,还没落下,寒冷的冬天就已经到来了。
下第一场雪的时候,席冲终于歇够了,感觉很无聊,准备找点事做。
他打算开家工厂,做外贸。
这个想法不是莫名来的,有一半是尤淼的功劳。半个月前尤淼从美国旅游回来,到北京找席冲吃饭。饭间她大力说自己在美国遇到的趣闻,还把买来的小玩意给席冲看。
其中一个手机吊坠,她十分喜欢,说买来很不容易,要排很久的队,而且不便宜,要99美金。
说着说着,尤淼酒劲上来:“多漂亮啊,值!”
席冲不这样认为。
不过是普普通通的吊坠,还没有当初遗落在他家、至今没有找到主人的尼莫鱼钥匙扣来得精致,竟然能卖99美金。
怪不得都说美国遍地是黄金,如果人人都像尤淼这样好骗,确实和遍地黄金没区别,挣钱像弯腰捡钞票一样简单。
很快席冲就有了初步想法,不过建工厂不是件容易事,他思索了半天,想到秋天时去过一次招聘会。
当时他只是去逛逛,了解当下的热门行业。进去后意外发现场馆内人很多,有招聘的,也有求职的,大家都忙忙碌碌,积极交换着信息。
在人头攒动之中,有一家公司显得格外冷清,摊位前空无一人,尤其隔壁计算机公司排着长龙,更显得它清灰冷火。
没等席冲没看清公司名称,摊前坐着的看起来三十多岁、穿着西装的男人就看到他,热情地邀请他坐下。
男人把介绍册打开放在席冲手上,介绍他们是一家专门销售皮影的公司,有自己的工厂,所有皮影都是纯手工制作,拿过不少奖。
手中的介绍册很粗糙,看起来就很廉价,但里面的图片却张张精美。
男人还拿出几张纯驴皮皮影展示,关公被雕刻得惟妙惟肖,宛如下一刻就要挥舞起青龙偃月刀。但遗憾的是,他们工厂效益不好,现在对这种非遗文化感兴趣的年轻人越来越少,所以他才特地来招聘会看能不能吸引到年轻人才,为他们公司注入新鲜血液,做到起死回生。
如今再想起来,席冲也不知道这家工厂倒闭没有,如果濒临倒闭,他倒是可以直接买下,这样省了大事。
回房间翻箱倒柜,席冲好不容易找到当初收下的名片,拨打了上面的电话。
接通电话的人正是当初招聘会上热情介绍的男人,他叫陆绍华,听明席冲的来意后,先是表明工厂还在经营,但一日不如一日,随即又邀请席冲来工厂参观。
席冲去了陆绍华在电话中说的地址。
陆绍华不仅仅是工厂的负责人,还是老板,早早站在道边等待,见到席冲从出租车上下来,挂着笑容迎上去:“这里不太好找吧?”
“是很偏。”席冲脚下踩的都不是油柏路,而是坑坑洼洼的土路。要不是陆绍华在电话中指路,司机都找不到这里。
陆绍华不好意思地笑笑:“这里虽然偏僻,但场地大,租金便宜——”
“不用说这些,”席冲抬头看向比起废品站都更简陋的工厂大门,说,“先带我进去看看。”
“行,这边走。”
虽然从外面看工厂破破烂烂,像个十足的小作坊,走进去里面却别有洞天。如陆绍华所说,他将所有资金都投入在设备和人力上,至于厂房破就破点吧,实在没有多余的钱改善了。
陆绍华边走边介绍:“这间厂房是用来制皮的,我们有驴皮、猪皮和牛皮,要先净皮,整道工序要十天左右,不断浸泡和刮皮,直到皮变得轻薄透明再阴干使用。”
走到下一处,他说:“这些都是专门的老手艺人画的稿,确定好样谱后,工人过稿,用钢针把图案描绘在皮面上。再经过镂刻和敷彩,把皮面脱水,将各部件缀结,一张活灵活现的皮影就算完成了。”
停留在用刀具一点点雕刻皮面的手艺人前,席冲说:“我看这里的人年龄都不小。”
“他们都和我是一个村,”陆绍华解释,“我们村几乎祖祖辈辈都在做皮影,所有手艺都是传承下来的,别的地方没有。”
席冲点点头,没再多说。
转身走出操作间,有路过的工人和陆绍华打招呼,操着一口土话问他有没有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