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着帝国军井然有序的指挥和多变的战术变化,联邦军显得是那样笨拙,在瞬息万变的战场上,还没有展示出自身的实力,便陷入了对方战术的陷阱,遭到了帝国军的围堵,随后败北。
战败的消息一经传出,除了少部分好战派仍然鼓吹着再次出击,大部分人的热血都冷静下来,尤其是面对着那无数士兵的遗孤泪眼,没有人能够不动容。
千万战士身后是数倍的亲属,这些人的愤怒迅速形成了指责政府的声势,议会包括军部数个主战派,递上了自己的辞呈,算是勉强平息了部分怒火。
这场战役轰轰烈烈的持续了小半年,从秋季一直过渡到了来年的春季,言闻嘉这段时间也和大家一样关注着战争的进展,但是自身却也不是安然无事。
冬天快结束的时候,言闻嘉接到了数个以前在作战指挥部的同僚讣告,心情十分低迷,这导致了他的身体也随之抵抗力下降,很快就病得不省人事,让无数挂心他的朋友都担心不已。
这其中就包括仍然处于被软禁状态的盛砚,这位胆大包天的前少将阁下竟然不顾监视,单枪匹马进入了言闻嘉所在的病房。
当看到面无血色躺到病床上的言闻嘉,盛砚瞬间脸色就变了,他将嘴唇抿得紧紧的,脸颊的肌肉都因为高度紧绷着,让他的整张脸都显得极为刚硬冷酷。
不过当他靠近病床时,他脸上的表情软化了下来,似乎刚刚他一瞬间的僵硬都没有存在过一样。
他膝盖弯曲,直接跪在地上,接着伸手指,轻轻抚摸言闻嘉睡着的脸颊。
言闻嘉现在呼吸都很困难,必须靠着机器辅助,自从抵抗力变弱之后,他同时感染多种病原,因为体内的毒素原因,随着时间的延长,言闻嘉这次的发病比在玉李星更为严重,连安氏的医生们都束手无措。
说按照他们研究院的研究速度,可能没等到他们研发出血清解药,言先生就撑不住了。
“阿砚,你真的决定去迦得?”特里耶一起进了病房,没走近病床,只是在门口的位置望向盛砚。
盛砚目光专注地看着言闻嘉的睡颜,闻言声轻声回答,好像害怕自己的声音大一点就会吵到言闻嘉的睡眠一样。
“是,这件事我已经决定了。”话说得轻而干脆,没有任何转圜余地。
特里耶还是觉得这太疯狂了,那可是迦得!
迦得,帝国的首都,号称万都之都的上帝之城,在古时,帝国的子民将之称之为“上帝的宠儿”。
这里居住着帝国最有权势的皇帝陛下极其子嗣,以及金字塔顶层的十三大贵族。
这样的地方,一个正处于战时的敌国前少将想要秘密潜入!简直是拿自己的性命去实验帝国守卫的防护。
“你有没有想过,也许肖赛德就等着有人潜入迦得,潜入皇家研究院,布下天罗地网抓住你。”特里耶说,他紧盯着盛砚,“如果你出了事€€€€我怎么见闻嘉?”
说完,他焦急地在原地转了两圈,然后像下定决心一般,说:“这次我和你一起去,我不能让你一个人再赴险!上次你们一起出事的事,我不想再体验一遍!”
盛砚不语,目光仍然定定地看着言闻嘉,忽然问:“……他在这里的时候,有提过孩子的事吗?”
他们俩虽有通信,但是并不涉及已经流掉的胎儿的事,盛砚是不想刺激言闻嘉,言闻嘉在他面前却一切正常,他一方面松了口气,一方面又怀疑这不是加重言闻嘉病情的原因之一。
听到盛砚提到胎儿的事,特里耶情绪也一下子降了下去,目光随之看向了还在闭着眼睡觉的言闻嘉。
“他并不怎么和大家说话,”特里耶说道,“我之前问过他要不要见一见他爸妈,€€€€叔叔阿姨之前找过我几次,问我闻嘉的情况,他都拒绝了。”
特里尔褐色的眼睛转向盛砚,“只有肖恩每次申请的看望,他不会拒绝,以前的朋友,比如现在在政府部门的奈美,他也不过见过一次。”
听到这里,盛砚终于舍得将目光从言闻嘉脸上移开,投向了背后站着的特里耶。
特里耶露出无奈的神色,对着他点点头:“这和我认识的闻嘉很不一样,你说之前他失忆了,导致性情有变,但我没想到他能变成现在的样子,我有找把福克斯找来,但是他只愿意和福克斯聊很少的时间。”
“福克斯说了什么?”盛砚追问。
“他说闻嘉现在的身体状态是导致他现在内心关闭的主要原因,这跟大部分失去身体控制权的病人,是一个心理状态。从一个行动自如的正常人,变成如今的样子,闻嘉无法接受自己现在的状态,但是他又不得不接受现实……”
见盛砚眼睛的光黯淡下去,特里耶赶紧补充道:“不过,闻嘉和你的通信一直没有拒绝过。”
盛砚重新看他,特里耶点头说:“连福克斯都让我平时用你的事,引起闻嘉的注意。”
盛砚的眼睛倏地亮起来,不过很快,他就重新皱起眉毛说:“但我也不清楚他在想什么。”
为什么不提孩子,是在怪我吗?怪我擅自主张?
为什么连父母也不见了?以前情况最差的时候,也没有这么抗拒过他们啊?
这些问题都没有言闻嘉深埋在心里,盛砚感到棘手,可是言闻嘉现在连清醒都困难,又谈及其他的。
盛砚很快就转圜好心情,他必须去迦得,去皇家研究院,将解药拿到。
只有这样,言闻嘉才有未来,而他也在未来的日子赎罪,他实在亏欠了太多……
这个时候,躺在病床上的言闻嘉的眼皮动了动,似乎要从漫长的睡梦中醒来,盛砚立刻收住了声音,将脸凑到言闻嘉的脸颊旁边。
他低声唤道:“闻嘉?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特里耶见状,悄无声息地退出了房间,将空间交给盛砚和言闻嘉两人。
言闻嘉感觉头很重,耳边有人一直在说话,翁嗡嗡地,吵得他没办法继续睡下去。
他费力地睁开眼睛,就看到眼前有一张放大的英俊面孔。
这张面孔他十分熟悉,他的眼睛和面前的那双黑色眼睛对上,对方说:“闻嘉?”
语气很亲昵,好像在叫他很珍惜的人一样,言闻嘉眨了一下眼睛,似乎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还没醒,不然怎么会看见盛砚?
他不是还在被软禁吗?那地方和坐牢没什么区别,能允许收外界消息已经很是特许了,想出门,别异想天开。
“闻嘉。”那双黑曜石一般的墨色眼睛凑得更近,不属于自己的鼻息拂过皮肤,言闻嘉一怔,就看到盛砚和他离得好近,近得能数清彼此的睫毛根数。
“盛砚?!”言闻嘉终于有点回过神,发现自己可能真的不是在做梦。
盛砚真的胆大包天,跑到他这里来了!
他立刻想坐直身体,盛砚一看到他这个动作,伸手就把他轻轻按了回去,不让他乱动。
“你这次病得很严重,”盛砚无比认真地看着他说,“我很担心你,从听到消息的时候就做不了任何事,脑子里、心里全都是你,所以,不管付出什么代价,我都一定要过来亲自看你一眼。”
言闻嘉听得眼睛缓慢地眨了一下,嘴唇微张,他下意识想说,盛砚别说了,但是这句话在他的喉咙里转了一圈,却又怎么都说不出来。
为什么说不出来?言闻嘉心道。
忽然,他感觉到盛砚伸出手指放到他的脸上,粗糙的指腹在他的皮肤上滑过,言闻嘉终于知道自己在睡梦中感到的触感是什么了。
他想偏过头,避开这种亲密接触,但是盛砚却将额头抵在他的额头上,鼻尖也戳在他的脸颊上。
好一会儿,他才退开一点,继续道:“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也不想听我说越界的话,但是……就这一次,你可以不用回答我,我就说一遍。”
盛砚又停顿了一次,似乎因为说出自己的真实感受而感到羞怯和局促。
他从来不习惯做这些,不管是社会还是家庭教育都让Alpha有责任感,流血不流泪的那套男子汉方法,好好道歉,跟喜欢的人的表白,却只让自己去书本里学习。
盛砚这方面做得很差,好像课堂上总是不及格的那部分留堂生。
不过,盛砚也有好的地方,他说完发现言闻嘉还是睁着那双绿色的眼睛看着他,没有拒绝。
“孩子的事,我很抱歉,事先没有和你说,”盛砚的语气沉下去一点,“我本来想我们不会那么快被找到,不过€€€€我没有后悔。”
他重新看住言闻嘉,“这个孩子来的太不是时候,你的身体能支撑一个大人就很需要你很努力了,再分担一个孩子……而且,你的受孕很大程度是那个药剂的导致的,这并不是正常的受孕,诞生畸形儿几率非常大。”
言闻嘉听到他提已经没有了的孩子,心情忽然变差,他有了回话的力气,皱起眉毛说:“我接受你的道歉,够了€€€€”
“孩子你以后还会有,嘉嘉,相信我,你会好起来的。”盛砚说。
言闻嘉却没有被劝住,心情变得更差:“你知道它的来到,然后决定它的留去,但是我,我是在它从我身体里离开的时候,才知道的!”
言闻嘉垂下眼睫,“它明明是我的孩子……”
盛砚的心顿时难以克制地痛苦万分,他没在乎言闻嘉对他的发脾气。
“对不起。”盛砚说,“我不想由你来决定这件事,我知道着会让你很痛苦。你以前和我说过,你很想要一个孩子,所以,你恨我吧,它是我不要的。”
言闻嘉抬起眼睛看他,浅绿的绿色眼眸带着洞察的审视,看了他好一会儿,然后抬起手推开盛砚。
盛砚看他脸色坚决,一时有些不敢有任何动作,想做错事的害怕老师会发脾气的学生。
不过看到言闻嘉想要坐直身体,盛砚张了张口,又默不作声在他背后的枕头加了一个,让言闻嘉能够靠得舒服一点。
这次言闻嘉没有拒绝,等能够靠坐起来,他感觉自己好多了,头脑也清醒了一点。
他没有和任何人聊过孩子的事,这就像一个禁忌话题,因为他确实很在意这件事,并因此想到了以前的很多事。
静默许久,他开口说:“是……男孩还是女孩?”
科技发达,又是确定了已经怀孕,言闻嘉知道实验室不可能检测不出来胎儿的性别。
盛砚一默,还是开口说:“女孩。”
“女孩……”言闻嘉感觉喉咙像被湿毛巾堵塞住了,鼻子也酸酸的,他闭上眼,声音带着沙哑,说:“但我知道她存在过的时候,我就想过她的样子。
“€€€€她一定会是很漂亮的宝宝……不,不需要她漂亮,只要她健康就好了,不健康也没有关系……只要她是她,我还是一样会爱她,不管用什么办法都会努力让她变得健康。”
“本来我都不想告诉你,你怀孕过的事。”盛砚突然开口。
言闻嘉一下从哀痛的情绪里剥离出来,有些生气的瞪着他:“我会恨你!”
盛砚听得苦笑,他点点头,手伸到了言闻嘉的手指旁边,用自己手指碰了碰言闻嘉的手指,道:“我知道,所以我没有骗你,你已经很讨厌我了,我不想你再恨我。”
他把自己说得好可怜,言闻嘉觉得盛砚这个人也挺狡猾的,学会了利用自己的软弱。
犹豫了一会儿,言闻嘉低头去看盛砚放在他手边的手指,说:“除了孩子的事,你还要说什么?”
盛砚看言闻嘉在看自己的手指,这一刻,盛砚的心里生出一股奇怪的笃定,他知道言闻嘉对他心软了。
于是他大胆地抬起手,盖在言闻嘉的右手手背上,然后慢慢地合拢手指,将他比自己小了一圈的手指牵在手心。
言闻嘉的手软软的,皮肤温凉,盛砚的心脏拉扯地痛了一下,体温低是身体不健康的表现,他不由后握得更紧。
“我可以亲你一下吗?”盛砚抬眼看他。
什么?言闻嘉被他话震了一下,结果盛砚却贴了过来,他的身体高大,肩膀很宽,整个人半压下来的时候,言闻嘉一下就觉得眼前暗了下来,完全看不清盛砚的脸。
盛砚没有真的压他,他的左手手掌放在言闻嘉的后颈,将他托住,并没有多么强迫他。
他们的呼吸交缠在一起,融融的热度分不清彼此,言闻嘉本来可以拒绝,但是就像他睁开眼看到盛砚在他的面前一样,他没有拒绝。
他的身体早就习惯盛砚的靠近,习惯他的信息素,习惯他们的肢体接触。
盛砚吻住他的嘴唇,言闻嘉第一次在这么清醒的时候,和盛砚如此亲密,他眨了几下眼睛,却又慢慢闭上了眼睛。
不知道过了多久,在言闻嘉觉得自己好像呼吸不过来的时候,盛砚结束了这个吻。
但是他们还是很亲密的贴在一起,盛砚半坐在病床上,将他抱在怀里,宽阔的肩膀,让他可以把脸都埋进去。
“不要讨厌我了,好不好?”盛砚将他的一只手捉了起来,放到嘴唇边亲吻着,眼睛却看着言闻嘉的脸,“我真的很喜欢你,很喜欢你。”
喜欢到可以放弃一切。
言闻嘉想缩回手,但是盛砚却不许,言闻嘉只好说:“是你一开始讨厌我的。”
第98章 甘心冒险
还没有相处多久, 两人就听到门外响起一个敲门声,特里耶的声音跟着进来:“有人过来了。”
盛砚抬起头快速地朝门口看了一眼,见门上的窗户映照出特里耶的身影, 心知没有时间了。
站起身前, 盛砚的手臂收紧, 用力地抱了言闻嘉一两秒钟,似乎很舍不得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