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以哦，我只能破坏，重建是你和苏寒的工作。”
菲利克斯缓缓俯下身，身后的双马尾垂落到他胸前：“站起来吧，小苏凝。这是你的工作。也该由你来完成。”
苏凝反驳：“可是！是你把它们都剥开的！”
“不是你想看的吗？”
“我、我不想……”
“嗯？”
“……好啦，我知道啦。”苏凝从地上爬了起来，主动走了进去。
当柔软的触感从鞋底传来时，苏凝有种头皮发麻的感觉，他是如此清晰地意识到：来过，我曾经来过这个地方。
【积木……】
【搭积木。】
“这些……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皮，就是那些‘积木’吧？”苏凝低头望着脚下白花花的皮问。
“你刚刚说，苏寒把我的记忆剪了？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说是剪，其实更类似于粘贴吧？”菲利克斯回忆道，“嗯……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那一年，超级病毒梧桐攻击了AL主系统，鸿羽的人闯进一号车厢，他们找到这个地方，把大部分电影的要素给剥了……”
菲利克斯指了指脚下：“就是这些皮，我们称之为电影要素，皮被剥下，组成电影的要素也就不完整了，电影自然也就无法再继续放映，还留在电影里的人们，就会见到那样的一幕……”
“割裂。”苏凝默默低喃，想起自己曾经看到过的天空被撕裂的场景。
“是的，割裂，说起来……你见过的。”菲利克斯笑着复述当时的场景，“湛蓝的天空，突然就撕开了一道口子。就像一块蓝色的幕布，被人用剪子从某个点开始，一点、一点地撕开……被撕开后，原先的地方露出巨大的黑洞，黑洞扩大，倒出里面的黑暗。无边无际的黑暗吞没天空，随着那个点无限蔓延......”
“那个点就是你刚刚拉开的……？”苏凝瞥向脚下，“那个像拉链一样的东西？”
“是的没错，我也觉得像拉链。”菲利克斯继续回忆，“那时候你还小，要素被剥夺、电影大面积割裂崩塌后，我们不得不将你带了回来……当时你还在上幼儿园。”
“为什么要把在上幼儿园的我带来这种地方？我还是个孩子啊！”
“因为你体内有半个恐怖之源……”菲利克斯指了指苏凝，“崩塌的恐怖片太多了，单凭苏寒一己之力，根本没办法修复那么多。”
“哦……”苏凝理了理，“我大概明白了，我也确实记得小时候来过这个地方……可为什么会是搭积木？”
“你当时太小了，尽管我们跟你解释了很多遍这些不是人皮，但你还是觉得很害怕，为了让你不那么害怕……”菲利克斯打了个响指，“叭！苏寒就把你脑子里关于要素的印象粘贴成积木了。”
虽然知道主人寒的那个什么【复制粘贴大法】很好用，但是苏凝没想到：“居然连记忆也能粘贴……”
“不是不是，粘贴的不是你的记忆，是关于要素的印象。”菲利克斯向他解释，“生命体的记忆是被精神所保护的存在，是无法被替换的，最多只能让生命体暂时遗忘。”
苏凝一想也是，他关于人皮……要素的印象，只是被替换成了积木，而其它的记忆又全部都是真实的。
举个栗子：就好比一张图片，图片里是一张桌子，桌子上摆放了一个苹果和一个橘子，苏寒只是在橘子上粘贴了一个苹果的图层而已，桌子还是那张桌子 ，苹果还是那个苹果，图层底下也还是那个橘子……
“等等。”苏凝提出质疑，“既然他能用橘子的图层粘贴掉苹果，那么他会不会把整张桌子粘贴成另一个东西？或者直接在整张图片上面放上另一个全新的图层？那样的话，记忆岂不是也可以被全部粘贴掉吗？”
菲利克斯显得有些困惑：“唔……从举的栗子上来说，是可以这样操作没错，但是记忆毕竟不是一个图层啊，它是由精神组成的更为高级、也更加复杂的东西。”
苏凝皱了皱眉头，在他开口之前，菲利克斯笑道：“我知道小苏凝你在担心什么，你担心：如果我们的记忆被完全替换成另一个人的记忆，那我们还是原来的自己吗？对吗？你担心的是这种事请吗？”
“嗯……”
“虽然我们这里也确实有相似类型的电影，但是……”
“等等！居然有类似的电影吗！？”
“嗯呢，电影的名字叫《移魂都市》，讲的是外星人为了研究人类，把人类圈养在一座城市里。每一天，外星人都会给人类注射一种记忆药剂，注射了记忆药剂的人类，醒来就不再是前一天的那个人了，因为他前一天的记忆已经被记忆药剂清空、并且填充了新的记忆。”
苏凝：“哇哦！电影的主线剧情是什么？是找回自己原本的记忆吗？”
“呵呵，很多小演员都抱有和你同样的想法，所以这部电影的通关率只有百分之一。”菲利克斯摇头道，“你和这些小演员的想法都是错误的，正确的主线剧情应该是……”
第199章 他连喝咖啡加的都是盐
“打败外星人啊。”
“什么？”苏凝咋舌, “主线剧情竟然是这个？这也太……emmm。”
“有什么不对吗？外星人奴役了人类, 按照套路就是应该打败外星人啊，噢对了，顺带一提, 我曾经扮演过外星人大Boss哦, 虽然我因为太无聊跑去睡觉、醒来后人就已经跑光了哈哈哈。”
“秀秀你？大Boss？”
“嗯呢，不过就那一次，之后就都是由爱德华扮演了……嗯，准确来说, 与其说是通关率低, 不如说从来都没有人能活着走出《移魂都市》吧？”
“……原来那百分之一的通关率是你贡献的吗。”
“是啊，我真善良，对不对？”
“……dei！你说得dei！”
“但是, 这些都只是电影设定啊。”菲利克斯将手指按在嘴唇上，“就算记忆移植可以在电影里暂时实现，但那都是假的啊, 《移魂都市》的通关时间限定为十天, 就是因为陌生记忆最多只能在精神上保存十天, 超过十天, 演员们自然而然地就能想起来自己是谁了。”
“这还是在电影里，因为电影设定陌生记忆才能保留十天，出了电影……”菲利克斯移开手指，在苏凝眼前左右晃了晃：“一秒钟，都不行。”
“可是苏寒、苏寒他……”
“我说了, 他只能改变细微的印象、对记忆整体不会有影响。”
苏凝垂下眼睑：“我还是……不太明白。”
“……嗯？”菲利克斯凑过头，歪了歪：“你怎么了？小苏凝。”
苏凝挠挠头发：“我……我总jio得我的记忆哪里不对。”
“哪里不对？”
“就是说不出来哪里不对……感jio，我好像……缺失了一段记忆。”
菲利克斯：“你确定？ ⊙ω⊙”
苏凝：“你那是什么表情啊喂！你知道什么对吧？！”
菲利克斯：“我不知道啊 ⊙ω⊙”
苏凝：“……骗鬼哦！”
菲利克斯： ⊙ω⊙
“……秀秀QAQ，你知道什么，就告诉我好不好嘛？”
“……嘛，其实嘛，小苏凝你，其实就是害怕曾经有过失忆这种情况对吧？”
苏凝想了想，点点头。
“那么，既然记忆不可以被替代，情况就很好理解啦，你把从出生到现在能想起的记忆全部想一遍，看看能不能连贯起来？”
“连贯？”
“嗯呢，毕竟我们昨天的记忆和今天的记忆再怎么说都会不一样，因为时间增加了，记忆也必然会随着时间而增加——就算你在增加的时间里什么也没做，但是‘什么也没做’这件事也会成为新的记忆储存在脑子里，所以如果从记忆的角度来说：昨天的我，和今天的我，又是完全不同的一个我。”
“前一秒的我已经死了，后一秒的我才是新的我。每时每刻，过去的我在不断死去，新的我又在不断诞生……”
“这、这不太科学吧？”苏凝露出了和你们一样的表情：？？？
“但是，判定我是不是原来的那个我，并不能单从记忆的角度来判定，不能因为我跟昨天的记忆有一点点不同，就说今天的我不是原来的我啊。同理，要判断今天的小苏凝和过去的小苏凝究竟是不是同一个小苏凝，一个重要的标准就是：记忆的连贯性——又称时空的连贯性。”
苏凝：“秀秀你说慢点……我有点跟不上你的思维……”
菲利克斯微微一笑：“小苏凝你听说过‘祖父的旧斧头’故事吗？”
“好像莫有诶？话说这个名字的故事应该有很多吧？”
“祖父有一把旧斧头，斧头的刀刃换了三次、刀柄也换了四次，那么这把斧头还是原来的斧头吗？”
苏凝眨眨眼：“这个……算是的吧？”
“为什么算是呢？”
“因为祖父一直在用啊……”
“对的，这就是时空的连续性。”
“同理，还有‘特修斯之船驳论’：特修斯自克里特岛归还时所搭的三十桨船被称作特修斯之船，随着时间过去，特修斯之船的木材逐渐腐朽，每当木材腐朽，人们便会更换新的木头来替代腐朽的木头。最后，该船的每根木头都被换过了，问：船还是不是原来的特修斯之船？”
“……但这是个驳论。”苏凝好像慢慢地开始明白了，“船还是原来的船，如同人一样，从幼年时期长到青年时期，身体里的旧细胞慢慢被新细胞所取代，从少年蜕变为青年，青年蜕变为中年，经过漫长的时间后最终步入老年，老人和孩童外表、经历都完全不同，但不能说老人和孩童就不是一个人……”
“连续性。”菲利克斯轻声道，“时间的……连续性。”
“人啊，总是对未知的事物充满恐惧与猜忌，怀疑别人，也怀疑自己。”
“不管是《移魂都市》也好、‘祖父的旧斧头’以及‘特修斯之船’也好，都是人类对自我怀疑的产物，怀疑记忆的真实性，怀疑记忆是否真的可以被取代？被取代之后又会发生什么样的事呢？”
“然而，记忆真的有可能会被替代吗？在思考这一切的同时，你是否思考过发生这一切的前提、是否有可能真的会发生吗？”
苏凝抬起头，缓缓地说道：“……是的，我认为有可能会发生。”
“哦？所以小苏凝你还是认为：有人篡改过你的记忆？”菲利克斯似笑非笑地问。
苏凝点点头：“所谓记忆，不过是储存在我们大脑神经里的一堆数据，就算你说的再玄妙，它也只不过是一种……”
“生理现象。”苏凝直视菲利克斯的眼睛，“你给我举了那么多栗子，我也给你举一个。例如往事，现在回忆起来，往往已经记不清，或者每回忆一次，又会记起新的东西，我每次回忆时都会认为这个东西是存在的，并且真情实感，下次回忆又开始不确定。”
“就像你昨天和我说的话，我现在已经有点记不清了，甚至看过的小说，上上章乃至上一章是什么内容？我是不是已经忘记了？我真的看过上一章吗？”
“……这是不是可以说明：每次回忆，都是不一样的？是不是可以说明，记忆，是可以被人为篡改的？尽管篡改的人就是我自己。”
“因为这一点，尽管……尽管我能清晰地记起从现在到小时候发生的事，但是我仍然不确定，那些回忆是否真的发生过？我认为的事实，真的就是事实吗？”
“我真的……是我自己吗？”
“……”
现在的小孩……还真是不好忽悠啊——菲利克斯望天：不过，还真是难得遇到像小苏凝这么有想法的小孩啊。
该怎么跟他解释呢？
正思考这个问题，苏凝突然后退两步，抱着脑袋低下头：“啊……”
菲利克斯有些紧张：“小、小苏凝？你怎么了？”
“秀秀QAQ”
“怎么啦？”
“脑、脑阔疼QAQ”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