佘泛不得不正视一件事。
或许他比他自己想象的要更在意薛肆。
薛肆抬头看佘泛, 发旋离开了佘泛的视线, 佘泛就顺势垂眼, 避开薛肆的目光,看向了薛肆拉着他衣摆的手。
薛肆的手很大, 骨节分明又修长,看着就很有劲。
他只用食指和拇指捏住了佘泛的衣角一点点,这点范围,佘泛要真不想待在这儿,稍微用力就能抽身走,薛肆再大力也留不住,最多就是扯一下佘泛的衣服。
可是以薛肆对佘泛的宝贝程度,怕是连衣服扯着佘泛他都舍不得。
会疼。
薛肆注意到他的目光,意味不明地闷笑了两声:“你说不让碰,又不给拽你衣袖,那就只能拉这喊住你了。”
佘泛面无表情:“你也知道是‘喊住’,没嘴?”
薛肆偏头,有几分无辜:“可我想碰碰你。一片衣角都行。”
听到这话,佘泛没有半点动容,反而轻嗤了声:“装。”
不就是试探他会不会直接抽出自己的衣服,头也不回就走,以此来看看他到底在心里给了他多少位置么?
大家彼此都这么了解了,有必要装?
薛肆被点破,也不生气,反而笑吟吟地看着佘泛。
还是之前那句话,他真的很喜欢佘泛笑起来时的模样,甜甜的固然也好,可笑里带着点讥讽,垂着雪白的眼睫,用那双粉红色的眼睥睨众生的佘泛,真的很帅。
薛肆语气悠悠:“泛泛,听没听过这句话?”
佘泛示意他说。
薛肆笑,眉眼像是一汪春水,在荡漾淡淡涟漪:“大家都是聪明人,什么都懂。借口这种东西,本来就是要看对方配不配合。”
佘泛哦了声,把自己的衣服抽出来:“我不配合。”
他径直离开,语气冷漠:“别在我面前发丨春。”
目送着他离开,薛肆不仅不失落,也没半点恼意,只笑得弯了眼,靠在沙发上,心情是前所未有的好。
哪怕佘泛没有承认,可佘泛回避了这个问题。
他怕他说,他就会发现他在撒谎。
他的泛泛……
薛肆整个人都轻快起来。
他想或许他们之间的关系也没有那么僵持,只要慢慢来,说不定总有一天……
至于需要多久,薛肆并不在意。
他在对待佘泛的所有事上,向来耐心。
.
全包一个游戏的美术,其实佘泛也是第一次接。
工作量和他预计的一样大——毕竟佘泛有时候为了找灵感也是会在眼睛可以接受的范围内玩玩游戏的。
游戏工作室其实不急,但是佘泛从小就是那种喜欢把作业先做完的人,所以他最近等于工作和学业堆在一块,忙。
他上网课,但他的同学不用,佘泛有些网课就是录播的,讲课老师还不是他们学校的教授。这种事很常见,毕竟就算学校不同,一些内容也是一样。
而对于佘泛来说,有些课没什么上的必要,他会。
所以薛肆把烤好的牛奶巧克力曲奇端过来时,就看着佘泛挂着录播的课在画画。
佘泛没看他一眼,但鼻尖微动,小馋猫被曲奇勾了点心思,就要伸手拿饼干。
薛肆看得好笑:“烫。”
他抬手挡了挡,大概是因为分神——佘泛的另一只手还握着压感笔在画画——所以佘泛第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指尖撞在了薛肆的手背上。
那一刹那,薛肆作为一个天天想和佘泛贴贴的人,他每晚都要吸一下佘泛毛巾才能睡觉、偏偏最近毛巾上面残留的属于佘泛的气息已经很淡了;这一瞬间就像是久旱逢甘霖,让他很想转手握住佘泛的手。
他是动了,但佘泛反应很快地收了回来。
于是薛肆又没碰到。
薛肆很轻地磨了下牙。
他真的快要被折磨疯了。
佘泛天天都在他眼前,看得见,触手可及,可就是不能碰一点。
佘泛能够感觉到薛肆如狼似虎的视线,但他已经可以很平静地无视。
毕竟薛肆天天都这么盯着他,佘泛有时候怀疑在别人眼里,薛肆很有可能就像个阴冷的连环杀人犯。
他盯着他的目光太恐怖。
两人就这样一个画画,一个在旁边当木头,安静了许久,只有佘泛手边的小音箱在放着有些诡谲的音乐歌曲,帮助佘泛找灵感。
许久后,薛肆碰了碰碟子里的饼干,低声说:“可以了。”
于是佘泛就伸手拿了块曲奇。
也没有说冷掉,就是温热的温度。
其实快四月的望星市已经开始热起来了,但佘泛喜欢吃温热的曲奇,他觉得这个时候的口感对他来说最好。
曲奇很香,牛奶和巧克力双拼可以让佘泛选择先吃哪一边又或者混着尝尝。
薛肆用的是心形的模具,意思是什么显然不言而喻,但佘泛完全就没有怎么看。
薛肆有时候觉得他和佘泛很像那个表情包。
一个小人疯狂发射爱心,另一个小人旁边立着盾,全部挡掉。
不过没关系。
反正佘泛知道了他喜欢他,就足够了。
吃了两块后,佘泛停下笔,侧首抬头掀起眼皮看向薛肆。
他对上薛肆的目光,还没说什么,就见薛肆忽然蹲下身子,单膝跪地在他面前,弄得佘泛都怔了下。
薛肆却没有解释自己的行为,只问:“你有话想说?”
“…想回去一趟。”佘泛也没问他这是做什么:“有个地方有点卡,回家看看旧物件找找灵感。”
佘泛家里有很多旧物件。
薛肆说好:“现在走?”
佘泛点头,把还在放着课的手机揣兜里,然后存了稿子,示意薛肆:“把曲奇装上。”
于是换好衣服后,佘泛就用戴着薄薄的黑色手套的手捧着饼干盒子,跟薛肆在等电梯。
他戴好了口罩、墨镜片与帽子,只不过因为头发长了,又变成了以前遮住大半额头的长度,所以有一些白毛从帽子里面露出来。
佘泛戴着的黑色手套是很薄的那种,贴着皮肉,所以将他细长的手指都现了出来,还莫名有几分涩气。
薛肆盯着看了好久,满脑子都是带颜色的思想,一直到上车,才勉强压了压。
佘家老宅外面有很高的墙,四四方方地将里面的屋子彻底遮住。
这建筑结构确实有些奇怪,但看墙看得出来,上面加高的是新砌的,和底下只有两米高的墙格格不入。
为什么要加砌…原因也很简单。
因为佘泛。
这边老住宅区,房屋倒是不能说密集,但也离得不远,旁边的房屋有时候是能够看到院子里、隔着窗户对望的,加高后,就看不见了。
但一开始是没有加高的,薛肆还记得。
是在佘泛十五岁那年加高的墙。
那时候的佘泛,已经成为了现在的模样。
薛肆把佘泛送到家后,又帮他把防尘布掀开,他本来还打算顺便简单搞一下卫生,结果来了个电话,临时有事,他得去一趟公司。
薛肆看向佘泛,还没开口,佘泛就说:“我在这等你。”
薛肆稍顿。
他喜欢这句话,喜欢这句话从佘泛嘴里说出来。
不是喜欢佘泛等他,而是喜欢会就在那、在这。
在他身边。
他有事离开,他也不会走。
“好。”
薛肆收了手机,又说:“有什么你直接打我电话,不会打扰我。”
佘泛点点头,但薛肆走了后,佘泛就直接瘫在了沙发上。
很奇怪,薛肆不在旁边,他就有点不想动,就想这样待着,躺一辈子算了。
佘泛想着,随手扯过了旁侧的靠枕,压在了自己身上,一翻身,就这样把自己埋在沙发上,很久都没有动作。
家里因为很久都没有住人,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说不出是什么味道的味道。
有点像腐朽的气息,将他的神智都腐蚀,好像就要这样烂掉。
薛肆之后带着晚饭回来,就看见佘泛缩在沙发上。
他皱着眉轻啧了声,正要去给佘泛拿毯子盖着,就见佘泛被烧鹅勾得坐了起来,看神色,显然是没睡着的:“你好快。”
他以为薛肆怎么也得七八点,甚至八九点。
“怕你饿,所以一直是坐地铁再打车。”
薛肆随意道:“我车就放门口没开。”
佘泛哦了声。
薛肆去把烧鹅加热,在等微波炉转时,他又开始无端焦躁。
佘泛刚刚……还是那样。
整个人从里都散发着一股死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