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朕皇陵远亿点 第45章

语毕,不等姬循雅回答,低头专注地看文书。

他能感受到,姬将军鬼气森森的目光针扎一般地落到自己脸上。

赵珩理都未理,垂眼看信。

来信之人极恭谨,诚惶诚恐已写在了纸上,赵珩仿佛能通过信纸看见张惊惧谄媚的脸。

看了来信之人的官阶,竟还是个地位不低的宗亲。

赵珩直接将这一页毕恭毕敬的恭维扔到桌上,翻下一张看。

只见第二页简明扼要地写道:乃仆等所择适龄宗室子,请将军拨冗观之。

之后则为人名,入目者名赵修业,年七岁,陈国公第五子。

下一行……

赵珩瞳孔猛缩。

见他神色终于有了变化,姬循雅悄无声息地拉近了与皇帝的距离,仔细欣赏。

这信写得直白明了,只要不傻,便对来信之人的意思了然于心。

无非是,宗室内觉得皇帝被废就在眼前,既要讨好姬循雅,又要保全禄位,急急忙忙挑了十几个宗室子给姬循雅挑选。

倘其中有姬将军满意者,便是新君。

赵珩面色微变,宗室中有人谄媚求荣他不奇怪,知他将欲被废,提早预备立新君他亦不奇怪,但他不曾料到——宗亲竟在姬循雅面前自称为仆,太祖陛下心绪难平,姬景宣兵败自尽,与姬景宣还有点微末血缘,侥幸逃过一劫的大公子姬玙来京请罪,可口口声声唤自己为罪臣!

早知道,赵珩咬牙切齿,他就该把姬玙扔掖庭去,令他为奴为婢。

赵珩闭了闭眼,听见自己的呼吸声在慢慢变沉。

让祖宗蒙羞的东西!

诛其九……赵珩狠狠顿住。

至于宗室向姬循雅献媚,他早有预料,根本不意外,故而心中毫无波澜。

他只是觉得丢人,还是在和姬景宣生得八分相似的姬循雅面前丢人。

姬景宣若是泉下有知,还罪大恶极无□□回转世的话,这时候怕已经笑得打跌了!

“陛下。”始作俑者柔声唤他。

赵珩睁眼,正与姬循雅对视。

姬将军貌若恭敬地垂眼,柔声问道:“陛下的脸色怎么如此难看?”

是震怒,是惶然,还是二者兼而有之?

赵珩的长发垂落于地,姬循雅伸手,轻柔地捋了几缕,绕在指上。

你看,赵珩。

冰凉的触感与他皮肤紧密贴合,他缠得太紧,勒得那块皮肤隐隐泛青,他却感受不到疼一般,不断收紧。

在权势面前,纵然血亲,亦难以依靠。

百官畏我滔天权势,连你被我所囚,成为我掌中傀儡玩物,都不敢发一言,你生前最信赖倚重的宗亲,更不顾你的死活,迫不及待地,想改换门庭,奉我为主。

“陛下。”

两人的距离不知何时已拉得近极。

姬循雅一眼不眨地盯着赵珩,漆黑的眼眸中若有痴迷之色。

吐息柔软地吹过皇帝的耳畔,刺激得人头皮发麻。

“诸王按兵不动,”姬循雅温柔地说:“朝臣冷眼旁观,宗室,”他轻柔地抚了抚赵珩的长发,无论再索然无味的事情,落到赵珩身上,他总能品出千般有趣,万般缠绵来,“助纣为虐。”

“陛下呀,”他垂头,俯视赵珩,语气柔和得近乎爱怜,“您当真是孤家寡人了。”

下一秒,手背温热。

赵珩的手压在了他的手背上。

姬循雅眸光沉沉。

赵珩手腕一转,慢悠悠地去解救自己的头发,“朕本就称孤道寡,不足为惧。”

话音未落,发间便骤地发紧!

赵珩被迫仰面,与姬循雅对视。

手上力道不断加重,姬循雅看他的神情竟还那么疼惜,好像真是个担忧圣上的忠贞臣下,“陛下,事已至此,您能依靠谁呢?”

大厦将倾,无能为力,且,只要想到赵珩此刻种种束缚,皆来自于他,姬循雅便更觉意足。

你能倚仗谁?姬循雅心道。

他莫名想到赵珩教燕靖思认字那一日,他生生忍下,没有同赵珩说的话。

他该居高临下地嘲讽落难的帝王。

他该说,“赵珩,当年赵旻的字是你亲手,一笔一划教的,赵旻是你亲子,你教赵旻习字理所应当,可燕靖思算什么东西!陛下啊陛下,臣知道陛下此刻身陷囹圄,需得怀柔施恩,但他身份卑微,于陛下无用,您若是想滴水之恩,涌泉相报,还不如……”

还不如,来讨好我!

姬循雅悚然一震,下意识去看赵珩。

赵珩被问得无言片刻,心中除了愤怒,竟出了些许好笑来。

若非动不了,他几乎想指着自己问一问姬循雅,“朕依靠谁?”

普天之下莫非王臣,谁能说自己可令皇帝依靠,谁敢说?

而且,赵珩惊奇地看向姬循雅,“将军,你把这封大逆不道,通篇犯上之言的密奏给朕看,不是为了告诉朕,朕的皇位只是将军一念之间,而是要问问,朕要依靠谁?”

姬循雅望着他的眼睛,柔顺地回答:“是,请陛下为臣解惑。”

然目光森冷沉郁,紧紧盯着赵珩。

赵珩仿佛已经听见了,毒蛇吐信子时的嘶嘶声响。

他仰面,陡地拉近了与姬循雅的距离。

两人不过咫尺之遥,姬循雅居上,赵珩在下,呼吸纠缠。

赵珩的脸在姬循雅眼中倏然放大。

姬循雅猛地偏头,但因两人距离已近到避无可避,皇帝唇瓣擦着他下颌而过。

异常温热柔软,明明极轻,姬循雅却仿佛被捅了一刀似的,每一处关节都痛疼难忍。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皇帝,眸光巨震。

手停在半空,却没有立刻将赵珩掀翻在地。

与姬将军失措完全相反的是皇帝的镇定。

刚才擦过本非赵珩本意,他还是第一次和男人贴得这么近,头皮麻了一瞬,但幸好姬将军生得足够好看,令皇帝的排斥减轻了不少。

难得见姬将军失态,赵珩心情有些畅快,略略抬头,戏谑道:“朕却想依靠将军,奈何,襄王有意,神女无梦。”

赵珩表现得实在太游刃有余,自若得,令姬循雅几乎要生出怨恨。

情绪翻涌,心口狂跳,一时之间,姬循雅除了自己心跳声什么都听不见。

剧烈的震颤带来了令人心旌摇曳的眩晕。

目光下移,正落到赵珩得意洋洋翘起的唇上。

鬼使神差间,姬循雅低下头。

“啪。”

有什么东西往他脸上一拍,不重,但在静得只能听到彼此呼吸的马车内,已足够响。

他猛地顿住。

如被迎头浇了一盆冰水,理智骤然回笼。

他偏头,看过去。

是,他给赵珩的奏报。

被赵珩随手卷了卷,极尽轻佻,亵玩般地拍了拍他的脸。

旋即,赵珩松手。

奏报轻飘飘地落下。

“多谢姬将军告诉朕宗室中谁人有异心,”赵珩笑,仿佛方才与姬循雅亲昵纠缠的人不是他,“将军待朕之忠心耿耿,朕今日算是全然相信了。”

“天色不早,将军日理万机,”赵珩继续道:“朕便不久留将军了。”

姬循雅一动不动。

赵珩思索片刻,忽而笑道:“还有一事。”

这种笑少见,只为笑而笑,仿佛满心开怀,粲然烈烈,灼得人忍不住想移开视线。

长睫轻颤了下,姬循雅垂眼看赵珩。

皇帝道:“将军,把扳指还给朕。”

姬循雅愣了下,眼中几乎流露出了几分茫然,“什么?”

“朕说,”皇帝道:“将扳指还给朕。”

话音未落,面前沉静的、幽深的眼睛遽然剧震,黑眸中刹那间情绪滔天翻涌,如两团鬼火,熊熊冲天!

第三十六章

“扳指?”姬循雅听到自己平静地问。

姬循雅的表情太阴森, 仿佛赵珩向他讨的不是一枚扳指,而是要生生将他的心刨出来。

赵珩一愣,心道难道那枚翡翠扳指里掩藏了什么朕不知道的机密?

皇帝扬起个笑, 明媚粲然得可憎, 循循劝道:“将军而今掌天下权, 富有四海,天下奇珍皆唾手可得,一枚扳指而已,不如,便还给朕吧。”

赵珩自觉和颜悦色,蔼然得甚至有几分伏低做小。

上一章 返回目录 回到顶部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