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朕皇陵远亿点 第81章

但显然姬循雅的记忆力比他想象中的要好一些。

姬循雅扬唇,温柔地问:“陛下,您觉得我会相信吗?”

赵珩捏起姬循雅的脸,冷笑道:“你爱信不信。”

这幅模样倒像姬循雅印象中的赵珩,有用便百般耐性,屈尊降贵,发觉无用了,又或者对方无论如何都不上当,就耐心全无。

姬循雅也笑,森白的犬齿若隐若现,“陛下可算谎言被戳破,恼羞成怒?”他攥住赵珩的手腕,也不扯开,只这样攥紧,“陛下,是与不是,臣并不在意。”

故人俱亡,若是赵珩是个多情人,现在派人去古国遗址上挖掘,说不准能挖出已经烂得快与尘土融为一体的遗骨。

死人而已,他有什么可在意的?

赵珩尚在。

赵珩就在他眼前。

于姬循雅而言,这便已经足够了。

赵珩算是看透了此人全身上下只有嘴最硬的本质,忍不住道:“你不在意问我这么多是为了和朕回忆往昔吗?”

姬循雅正要开口,赵珩用力一捏,顺势亲了他一下。

这个吻转瞬即逝,姬循雅还未来得及拦住赵珩,他已然起身。

顺手拍了下姬循雅的脸。

“什么交易,”皇帝冷嗤,“你识我两世,朕何尝以身同谁做过交易?”不知想到了什么,复又笑道,很有几分低柔暧昧,循循善诱,“听姬将军的意思,若我当年以身相诱,将军便丢盔弃甲,不战而降了?”

姬循雅微笑,“痴人说梦,陛下。”

话音未落,赵珩便给了他一耳光。

不重,不是含着怒意的打,而是有点说不出意味的抚拍。

赵珩道:“朕也告诉你,不要再朕面前做梦话。”

他冷冷一笑,“姬将军,这可不算交易。”手掌从面颊从轻慢地下移,五指张开,拢住了姬循雅上下滚动的喉结。

“姬将军生得绝世姿容,恰入朕眼,”五指微微用力,碾得已经微微结痂的伤口再度流血,“朕不是再以身换得将军襄助。”

血液濡湿指尖,然而他们两个此刻无论是谁,都无暇注意这点小事了。

“朕是在厚颜无耻地趁机占将军便宜。”赵珩用力,他俯身,几欲吻上姬循雅的唇,“景宣啊,朕的心思,你不明白吗?”

第六十二章

姬循雅走了。

或者说, 跑了更恰当点。

在赵珩含笑反问完:“景宣当真不明白朕的心意”后,姬循雅第一反应是霍然垂首。

长睫竭力下压,可赵珩看得清后者剧震的眸光。

如临不测之渊。

赵珩却在这深不见底, 又该平静无波的深渊中, 顷刻间, 得见万丈波涛。

姬循雅的脸色极白,连半点血色都无。

赵珩轻轻伸手,想要试试他皮肤的温度,姬循雅仿佛刚从恍如隔世的幻境中清醒,他猛地抬头,死死地盯上了皇帝的眼睛。

万顷巨浪, 足以湮灭一切。

他定定地看着赵珩。

赵珩确定, 他在姬循雅眼中看见了恨意。

远比姬循雅与赵珩斩断盟誓时,更怒,更恨。

当日众目睽睽之下,姬景宣从腰间拔出佩剑,“唰”地一声响,寒光凛冽, 照亮了赵珩的脸。

“君……”

赵珩抬手,打断了随行臣子惊怒的呼喊。

随姬景宣动作而拔出的剑却没有收回。

两国随行军士皆出剑,杀气腾腾。

曲池延药台下, 万千朵碧蓝莲花轻曳, 幽淡的香气随凤送来,轻拂人面,降噪雪烦。

延药台上, 刀刃寒光熠熠,照得人面如凝霜雪。

锋刃近在咫尺, 只要姬景宣愿意,须臾之间就能将刀捅进赵珩的喉咙。

纵然北澄的大巫有生白骨医死人的诡术,也难救一具连头颅都被砍落的尸体。

遭剑指着,赵珩的神情微微有点凝重。

执剑之人的面色比赵珩更惨白。

这个样貌秀雅,几若好女,又性情难测的国君移刀,将利刃停在自己眼前,他仿佛才注意到身旁诸人的警惕,有点疑惑地看向赵珩。

毫无血色的唇瓣轻启,他说:“珩公子,何至于此?”

赵珩此时已做了五年国君,姬景宣唤他珩公子,实在是件很没道理的事情。

赵珩张了张嘴,诸国皆道,齐君巧舌如簧,生着条能与世间任何一人都交好的舌,然而此刻,他难得知道了何为无言以对。

他张口欲言,却在接触到姬景宣的脸时什么都说不出了。

姬景宣却将剑移得离自己更近了些,他望着刀,刃身清亮得可照人面,却因在剑内以特殊手法嵌入了的金丝而被割断,切成了一片,又一片。

他柔声说:“珩公子昔年赠我截云,意此剑锋利,齐燕联合,定势如破竹,横扫天下。”

金丝相连,在正中央组成了一只精美璀然,振翅欲飞的凤凰。

赵珩若是想讨好谁,当真会让此人觉得,他已倾尽心力,自己在赵珩眼中,是最最与众不同的那个。

皆不过是痴心妄想。

手腕一转,剑铭在赵珩面前一闪而过,凤凰灼灼生辉,照得赵珩眼睛都发疼。

“珩公子看看,是这把剑吗?”

赵珩顿了顿,难得顺从地回答道:“是。”

四指压上剑身,姬景宣声音愈发温柔:“珩公子告诉我,截云用的是齐国最好的百炼钢,锐利异常,削铁如泥。”

赵珩心中蓦地涌起了种不祥的预感。

对上后者漆黑的眼眸,赵珩忽地意识到,从开始他答应姬景宣来曲池一叙就是错的,要么不做,要么做绝,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姬景宣欲行何事,完全不可预测。

倘他真动了杀心,为表诚意手无寸铁的赵珩未必是对手,不,不,是一定不是对手。

齐国宗室内已无可以继承皇位的近支宗亲,若自己身死,齐国必将大乱!

国君被杀,齐国上下岂能甘受此奇耻大辱,定然与燕国不死不休。

两强国相争,非是此消彼长,而是一同衰落,到那时,再任由他国坐收渔利。

赵珩想到自己死后会出现的种种可能,呼吸微乱。

下一刻,姬景宣动了。

赵珩身后的刀刃顷刻间挥向姬景宣。

赵珩瞳孔猛缩,“住手!”

皮肉裹住刀刃,姬景宣却如感受不到疼一般,利刃顷刻间割破手掌,血液汹涌而出。

五指紧拢刀刃,手背上骨节暴凸,顶得皮肤白中泛青。

“咔!”

剑断!

姬景宣松手,“咣当”一声,剑锋落地,这把以百炼钢锻为原料,请顶级铸剑师锻造而成,嵌以金丝凤凰的稀世名剑,竟在人手中被生生折断。

赵珩面色骤变。

截云几乎割断姬景宣的手掌,利刃斩开人骨,姬景宣整个右手鲜血淋漓,已看不出皮肤本色,此刻不过仅存皮肉相连。

连随行的两国臣下与侍从见状都头皮发麻,倒吸了口冷气。

齐国臣属们惊骇地心道:这个人,这个人当真是疯的!

诸国于姬氏,尤其是这位姬氏新主早有些流言——兄妹乱-伦的孽种,连生父是谁都未可知,又因某些不足为人所道的缘故,姬景宣自出生后被他名义上的父亲,不闻人声不见生人地养了数年。

血亲□□产下的不洁之物,却未能如他所有亲人的期望那般,被养成一个痴呆的傻子。

倒养出了个癫狂的疯子!

赵珩猛地上步,却被断剑抵住了心口。

断处狰狞的半截剑轻易刺破衣料。

掌中血液疯狂涌出,姬景宣含笑望向赵珩,他说:“珩公子这把剑,锋利太过,反而易折。”

一双浓黑的眼眸中猩红翻涌,“齐国的宝剑,也不过如此。”

姬循雅双目此刻比先前更红,几欲渗血。

可他远没有上一世那般镇定自若,他盯着赵珩的眼睛,“你说什么?”

赵珩张口,润泽的唇瓣开阖,在姬循雅眼中,似要将方才所言如数再说一遍。

他却如遭刃刺,猛地起身。

将军百战,亲临最凶险的战场时亦不曾退却,然而在此刻,本该最含情脉脉时,却转身快走,有如落荒而逃。

赵珩以肘撑起身体,半侧躺着看向姬循雅离开的反向。

他大抵能猜到姬循雅心中所想,无非是:他对我施以温情是为了利用我,待我毫无用处,就一脚踢开。

赵珩,这不是你最会做的吗?

赵珩面无表情。

这种神情若叫任何一个人与赵珩相熟之人看了,大约都会觉得悚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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